發(fā)布時間:2015-07-10 12:30 | 來源:中國教育報 2015年07月10日 第05版 | 查看:1683次
朱清時向為南科大捐款100萬元的企業(yè)家王加中題字表示感謝。本報記者 劉博智 攝
從南方科大退休之后,朱清時有了更多時間做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圖為6月14日,他在浙江杭州佛學院作“科學與佛法會合之處”講座。圖片來源:杭州佛學院網(wǎng)站
■本報記者 劉博智
2015年5月31日,一身藏青色襯衫、休閑褲、網(wǎng)口布鞋裝扮的朱清時,出現(xiàn)在北京在旦畫院。從南方科技大學退休之后,他一直住在合肥,此次北京之行是要感謝曾經(jīng)為南科大捐款100萬元的企業(yè)家王加中。
一些南科大實驗班的家長和學生,像追星一樣,打聽到他的行蹤后,自費從深圳、香港飛過來,只為見他一面。
“這些學位服和上面的徽章都是中科大的。當時是我們向中科大訂了40多套,最后要給錢的時候,他們都不收?!奔议L們送他一本厚厚的、裝幀精美的畢業(yè)紀念冊,朱清時指著畢業(yè)合影上的學位服說。
翻開每一張圖片,他都會給旁邊人解釋半天。這里面既是南科大首批實驗班45名學生成長的印記,又是南科大的第一圈年輪。
面對特意前來看望他的學生們,曾經(jīng)被外界貼上牢固的“改革者”標簽的朱清時留給他們?nèi)湓挘河杏職馊ジ淖兡切┛梢愿淖兊氖?;有度量去容忍那些不能改變的事;有智慧區(qū)別以上兩類事。
對朱清時來說,這三句話似乎代表了一種心境的轉(zhuǎn)變。
正是在這次答謝會上,朱清時首次向外界講述了自己在南科大數(shù)場風波中的狀態(tài)。
比如,2011年夏天,南科大快要“翻船”的時刻。
那時,朱清時和南科大的理事們在人才引進上的意見分歧已經(jīng)公開化。3位來自香港科大的教授在媒體上發(fā)表公開信《要改革,不要口號》,3位教授將南科大教改實驗班比作是“為口號服務(wù)的人質(zhì)”。信中寫道,“教改實驗班從開始到現(xiàn)在從來沒有一個課程培養(yǎng)大綱和方案,甚至第二學期第二學年的課程設(shè)置到目前都還沒有確定;培養(yǎng)的具體目標和學科分類也沒有制定;學生們自己也不清楚”。
彼時,朱清時的想法則是“互動式地做規(guī)劃和引進人才,先有一個輪廓規(guī)劃,只要大框框下可以,趕快引進,然后再修改規(guī)劃。邊招生,邊建科研基地、作科研”。在只爭朝夕的心態(tài)下,朱清時認為這是唯一可以迅速讓南科大走上正軌的方式。
矛盾公開后,朱清時承受了很大壓力。
答謝會上,朱清時說那段時間,他藥盒里的安眠藥的消耗比以前更多。他的頸椎動脈也有部分堵塞,壓力只要一大就大腦供氧、供血不足,為此,他的辦公室里常年放著氧氣瓶。
內(nèi)憂外困之際,他常常默念白居易的《放言》,聊以自慰:“贈君一法決狐疑,不用鉆龜與祝蓍。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向使當初身便死,一生真?zhèn)螐?fù)誰知?”
南科大的五年,教會了他在中科大十年都不曾學會的東西。他開始懂得,改革如同登山,不可能走直線,要登上山頂,有時要下坡,有時要迂回。
在設(shè)計南科大?;諘r,他請設(shè)計師為?;盏牡咨{(diào)色,想要調(diào)出宋徽宗鐘愛的汝窯天青釉里的天青色,“這是道家最崇尚的顏色,意涵順其自然”。
但是,在涉及南科大的時候,他有時還是會有些情不自禁。
今年3月,他在自己的實名微博里,一口氣發(fā)了4篇博文,全部和南科大“改名風波”息息相關(guān)。
此次風波起于南方科技大學章程的修訂工作。南科大章程修訂小組提出方案,建議將原本的“South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of China”,更名為“Southern University of Science and Technology”。
他認為校名要尊重歷史,不能隨便改,“這件事關(guān)系民主辦學的底線,權(quán)力不可任性”。但是,除了這原因,朱清時的激烈反對,多少有些夾帶私人情感。南方科大之前的英文名縮寫是SUSTC,朱清時之所以喜歡這種縮寫,是因為它很容易讓人聯(lián)想到了英文單詞sustainability,意為“持續(xù)”。
南懷瑾曾抄錄秦末隱士黃石公的《素書》送給他,并囑他每日誦讀,“若時至而行,則能極人臣之位;得機而動,則能成絕代之功”。
誦經(jīng)容易,風骨難得。朱清時希望南科大的基因能在“人在政在,人走政息”的社會邏輯中,固守一隅,持續(xù)下去。
站在南科大的枝頭上,朱清時瞭望高等教育的森林,在他眼中,這里早已是滿目的“松樹”?!八蓸涔倘缓?,但是如果森林里只有松樹一種樹,是無法構(gòu)成一個完整健康的生態(tài)系統(tǒng)的?!彼f。
回首5年,一步一擂臺,應(yīng)擂對戰(zhàn)的朱清時總結(jié)自己只靠三板斧:高水平的教師隊伍、高師生比、教授治校。朱清時說:“這也是西南聯(lián)大成功的秘密武器?!?/span>
在遇見南科大之前,2015屆畢業(yè)生高子昂的高中生涯和他的同學一樣,過著“合規(guī)”的生活,如果不出意外,成績不錯的他會被一所不錯的學校錄取。學校的宣傳欄里,“只因多看了一眼”,他喜歡上了這個“神秘又有趣”的學校。
在埋頭苦讀的高考歲月,被理想主義附身是一件“超爽的事情”,在他的印象里,無數(shù)個燥熱的傍晚,當自己的同學都在重復(fù)低效的題海中磨鈍觸感時,他偷偷準備著南科大的自主招生,在那些“刁鉆古怪”的物理題中,思維攀峰帶來的快感持續(xù)轟炸著他。
高子昂記得,筆試時,朱清時找來《周髀算經(jīng)》中證明勾股定理的古文和圖,用5分鐘的時間講解,然后讓學生寫下他們的理解。
朱清時在一張紙上畫兩個圓、兩個三角和兩個短線,讓學生用他們組成一切可能的圖形,讓他感到欣慰的是,“最好的學生居然組成了28個”。
想象力和觀察能力是科研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這是朱清時要通過自主招生考試淘出的金沙。這源自他高中的一次“邂逅”,他始終忘不了那個場景:幾何老師周泰金手里牽著一根線,線上拴一根粉筆,用圖釘按住一角,輕輕旋轉(zhuǎn)胳膊,一個圓就出來了。那一刻,他與數(shù)學之美相遇,“太美妙了,就幾個公理、邏輯推論,就可以推出整個世界來”。
周泰金,這位教了一輩子幾何的數(shù)學老師,不僅引他進入數(shù)理世界的眾妙之門,還交給他打開這扇門的鑰匙——想象力。愛因斯坦的那句名言,“想象力比知識更重要”,他深為服膺。這也是他花了五年,教給實驗班學生的第一件事情。
今年,高子昂提前被香港科大錄取,攻讀博士學位,如今,他已經(jīng)提前進組做科研了。他對老校長朱清時說,自己實驗室里的一臺儀器數(shù)據(jù)老是不準,教授和師哥師姐們按照原來的方法操作下來,數(shù)據(jù)總是有誤差,最后他拋棄“約定俗成”的方法,從零推導(dǎo),解決了問題。聽完之后,朱清時微微一笑,在心里給自己點了一個贊。
“南科大教改實驗班面臨的第一大考驗就是,我們自授的這個學位社會是否承認。我們一定要把這些學生培養(yǎng)好,如果他們到社會上受歡迎,我們的改革就被承認了。如果南科大教改班不成功,可能一二十年都不敢有人再自授文憑了。從目前來看,第一屆自授文憑的學生已經(jīng)開始被社會承認了,這對有志教改的人是一個鼓舞?!敝烨鍟r說。
答謝會后,有人問他,能否給南科大的五年打個分?
他回答了八個字:“雖不完美,但是成功。”
(責任編輯:曹子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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