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海燕(中)在大課間休息時間與三營中學學生在一起。受訪者供圖

　　一名東部沿海地區(qū)的音樂老師決定去西部高原山區(qū)支教，楊海燕的同事都覺得有些驚訝。

　　然而，“想為山區(qū)孩子做點事”和“民歌最是窮鄉(xiāng)好”的想法支持著楊海燕，從福建奔赴寧夏固原的三營中學支教。她現(xiàn)在回憶起來，都覺得當時理想和現(xiàn)實的差距不只一星半點。

　　沿海氣候濕潤、飲食口味清淡；高原氣候干燥、飲食口味咸辣。每天起床，楊海燕都能感受到自己鼻腔內(nèi)的血腥味。三營中學所在的三營鎮(zhèn)是個回族聚居區(qū)，煮土豆和牛羊肉的味道也是楊海燕支教記憶中難忘的一段。

　　條件如此，浪漫的民歌采風計劃算是落空了。但“為山區(qū)孩子做點事”的想法，楊海燕沒有放棄。

　　她注意到，這里的學校要參加合唱比賽時，老師經(jīng)常到賽前才把學生臨時組織起來，按身高排位，用“老師唱一句，學生唱一句”的舊辦法來教學。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相處交流，楊海燕發(fā)現(xiàn)，寧夏的音樂教師在專業(yè)知識方面并不差，問題還是在于觀念的桎梏。

　　不少音樂教師囿于“音樂是門小科目”的舊觀念，沒能把自己放在一個重要的位置上。久而久之，學生、家長也覺得音樂課不重要。楊海燕決定就從合唱比賽入手，讓師生和家長看到音樂教育的作用。

　　她首先根據(jù)學生不同的音色和音準重新編排站位。平時讓音準好的同學多帶著音準弱一點的同學訓練。在選曲上，楊海燕盡可能讓歌曲本身更貼近學生，在學生演唱前，先讓他們了解歌曲的曲風、背景知識，帶領(lǐng)學生領(lǐng)悟歌曲意境。

　　她舉例說，在一次合唱比賽中，她為學生選取了《聽媽媽講那過去的事情》。歌中“我們坐在高高的谷堆旁邊”的場景與學生的生活經(jīng)歷接近，他們在演唱時有了更深地理解，就能把歌曲更生動地呈現(xiàn)出來。

　　不過，相比于舞臺上的動人演出，讓楊海燕更難忘的是她帶著學生參加市里合唱比賽時，學生們候場和退場時的表現(xiàn)。

　　沒有人吵鬧、沒有人亂扔垃圾，學生們抬頭挺胸、安靜整齊。楊海燕說，那一刻沒有人會去想這些孩子是來自城市還是農(nóng)村，他們得體的表現(xiàn)、自信的臉龐，讓自己感受到這就是音樂教育的價值和意義。

　　以前支教常見的模式是教師固定駐點，楊海燕和一起支教的老師在寧夏固原采取了“走教”的形式，哪里需要，就去哪里教。同時，得益于當?shù)卣闹С?，他們?yōu)橹Ы汤蠋熖峁┮还P資金，希望支教老師給當?shù)亟處熥鼋虒W分享，讓固原能有一批“留得下來”的優(yōu)秀老師。

　　楊海燕結(jié)合自己的專業(yè)，為固原的音樂老師提供了一套系統(tǒng)的合唱指揮培訓以及在中小學建立合唱基地的計劃。

　　這份計劃對合唱指揮技巧、合唱教學能力、基地建設(shè)、教師安排、訓練內(nèi)容以及培訓效果檢查等方面進行了詳細規(guī)劃。楊海燕還邀請了中國合唱協(xié)會常務(wù)理事陶文華、中國合唱聯(lián)盟理事徐欣等專家到固原給音樂老師進行培訓。

　　支教期間，楊海燕是充實快樂的，但也有孤獨的時候。遇上周末和節(jié)假日，整個學校就空了下來。夜幕降臨，由于鄉(xiāng)村的照明設(shè)施有限，楊海燕的宿舍外常是黢黑一片，只剩風聲在空曠的操場上呼嘯。

　　家人和書籍是她對抗孤獨的良方。楊海燕打趣說，那段時間，自己看了好多此前一直沒能啃完的大部頭，寫了一些論文，出了一本跟音樂相關(guān)的專業(yè)書。學會跟孤獨良好相處，成為她給想?yún)⑴c支教老師的一個建議。

　　談到家人，沒能陪伴兒子小升初的兩年，是楊海燕心中的遺憾。她還記得第一年支教快結(jié)束時，兒子在電話那頭滿心期待，得到的卻是“媽媽還想再多留一年”的回復，他忍不住哭喊道：“我才是你的孩子！”

　　盡管延期一年，時光仍舊匆匆。到了第二年要離開時，楊海燕覺得學生有點“反常”。他們不再像第一年那樣追問自己還能不能留下來再多教一年，反而表現(xiàn)得像根本不知道自己馬上要離開一樣。

　　“當時還有點落寞?！睏詈Ｑ嗾f。后來一名當?shù)氐睦蠋煘樗议_了真相，原來孩子們非常舍不得楊海燕，但他們知道楊海燕的兒子跟他們年紀相仿，自己不能一直“霸占”著別人的媽媽。

　　回到福建后，楊海燕與固原的聯(lián)系也未斷過。今年9月，三營中學的老師孫濤給楊海燕發(fā)了一張截圖，內(nèi)容是他們合唱團里的學生高陽看完《開學第一課》后，在朋友圈發(fā)的感觸：“開學第一課，有太多太多感動，張桂梅校長唱歌的時候?qū)嵲谌滩蛔】蘖恕吹介}寧幫扶支教老師，讓我想起我的音樂老師，陳璞、楊海燕、馬天宇老師！想起了曾經(jīng)的‘愛之音合唱團’，那段時間，真的很快樂?！?/p>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見習記者 田宏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