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時間:2021-03-09 21:58 | 來源:中安在線 2019-10-31 23:30:00 | 查看:10674次
【摘要】10月,是安慶秋天最好的月份。月末,這片何家慶奉獻多年的土地,這些傳頌著他名字的基地,那些他鐘愛一生的瓜蔞,一切都重新在記者的眼前清晰起來。生于安徽省安慶市的何家慶,是安徽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與共和國同齡。1986年夏,第一次看到學校禮堂講臺上清瘦的何家慶,新生黃訓端就被迷住了。那天,聆聽了這位剛完成大別山考察的安大教師的現場報告,黃訓端拍紅了手掌,感到不可思議。
中安在線、中安新聞客戶端訊 10月21日,天幕低垂。合肥市殯儀館內,37歲的翟琰吾慢步走近何家慶的靈柩,淚盈于睫。眼前的何老安詳的睡著,他換下了洗得發(fā)白的滌卡中山裝和“解放鞋”,再也不是翟琰吾和同學們眼中“追不上的布衣教授?!?/p>
隨后走出遺體告別廳的王強擦干眼淚,戴上耳機,耳畔響起盧冠廷的《一生所愛》。再回首,廳外掛著“滿腔熱血奉獻科研扶貧濟困造福百姓”的橫幅,又讓他濕了眼眶。這16個字,濃縮了“全國勞動模范”“全國扶貧狀元”何家慶教授的一生,也成為他的“一生所愛?!?/p>
“何縣長下鄉(xiāng)去了”
10月,是安慶秋天最好的月份。月末,這片何家慶奉獻多年的土地,這些傳頌著他名字的基地,那些他鐘愛一生的瓜蔞,一切都重新在記者的眼前清晰起來。
生于安徽省安慶市的何家慶,是安徽大學生命科學學院教授,與共和國同齡。1986年夏,第一次看到學校禮堂講臺上清瘦的何家慶,新生黃訓端就被迷住了。那天,聆聽了這位剛完成大別山考察的安大教師的現場報告,黃訓端拍紅了手掌,感到不可思議。
1984年,何家慶走上考察大別山之路。225天,他步行12684公里,途經鄂豫皖三省19個縣,先后攀登千米以上的山峰357座,采集植物標本3117種,近萬份,成為有史以來第一個全面考察大別山的人。
如今,黃訓端已是安徽大學生命科學學院副教授。他認為,何家慶教授在35年前的考察,為研究大別山區(qū)的植物分布規(guī)律、特點提供了可貴的資料,為農業(yè)生態(tài)的研究提供了科學依據,為中央實施山區(qū)星火計劃提供了依據。”
這不是何家慶的第一次“出走”。
1990年 6月,何家慶到安徽省宣城市績溪縣掛職任科技副縣長。兩年后,他的學生章澄宇畢業(yè)回到績溪老家工作。
得知何老師來到自己的老家就職,章澄宇幾次到縣政府拜訪,每次都掃興而歸,原因是“何縣長下鄉(xiāng)去了?!?/p>
“這個副縣長不愛坐辦公室,天天忙著爬山頭鉆樹叢?!闭鲁斡钫f,老師掛職之初,當地不少群眾對這個行為怪異的何副縣長皺起了眉頭。
半年后,得知何家慶步行800公里,跑遍了23個鄉(xiāng),采集植物標本1536件,當地百姓眼睛瞪得更大了。
第二年,何家慶寫出了15萬字的《績溪縣野生植物資源開發(fā)》一書,舉辦了績溪縣歷史上第一次野生植物資源展覽,百姓們喜上眉梢,贊嘆“何縣長辦了件大好事,把家底摸清了。其實咱們的山里并不窮。”
何家慶深入田間地頭示范指導,舉辦培訓班,指導科技養(yǎng)蠶。1991年,績溪縣尚田鄉(xiāng)蠶繭產量增加28%,增收30萬元。
那一年,績溪縣遭遇洪災。何家慶冒著生命危險,四處奔波指導救災。在水災嚴重的荊州鄉(xiāng)松煙塘村,他捐出剛報銷的1000元差旅費。一次水中行走,讓他染上了血吸蟲病,自此落下了病根。
從魔芋到瓜蔞 “失蹤”父親遇見一生所愛
在績溪縣掛職期間,何家慶遇見了相守半生的植物——魔芋。
他自薦擔任績溪縣魔芋開發(fā)領導組組長,一次次到田頭進行指導,普及魔芋栽培知識;他撰寫了18萬字的《魔芋栽培技術》一書,迫不及待地要把科技知識傳給貧困山區(qū)的芋農。在績溪縣掛職的850天,何家慶有697天在貧困鄉(xiāng)度過。
“此次之行我準備了10余年,我一直在尋找?guī)椭鞑控毨絽^(qū)的途徑……我是教師,我當為人民服務……”1998年2月,16歲的何禾看到這封信時,父親已經離家了。之后,父親“失蹤”了305天。
何禾無法想象,父親“失蹤”的日子曾夜宿山洞,也曾被毒蛇咬傷。他懷揣辛苦積攢下來的27720元錢、一張學校介紹信和一張刊有國家“八七”扶貧計劃貧窮縣名單的《光明日報》,途經8個省區(qū)市、108個縣,沿途傳授魔芋栽培、病蟲害防治技術,受訓人數逾2 萬人。305天,何家慶發(fā)現了17個魔芋品種,證明了世界魔芋的故鄉(xiāng)在中國。
2013年初,退休后的何家慶受聘于南京大學。成為南大生命科學學院植物標本室大管家后,何老的扶貧之心并未磨滅,“我還有一個心愿未了,那就是栝樓產業(yè)?!?/p>
栝樓是葫蘆科栝樓屬植物,在安慶岳西、潛山等地也別稱“瓜蔞”。作為藥食同源的經濟作物,瓜蔞營養(yǎng)應用價值高,適應能力強,很適合產業(yè)化發(fā)展。過去十年里,何家慶出版了《中國栝樓》,獲得了國家知識產權局有關栝樓的6 項發(fā)明專利。
2016年,67歲的何家慶踏上了自費“栝樓扶貧”的道路。
同年5月,何家慶前往潛山、岳西等地調研栝樓產業(yè)。潛山市農業(yè)農村局瓜蔞辦主任孫勇潮說,何家慶每到一地都會去栝樓種植基地和加工廠實地考察,對從業(yè)人員進行繁殖種苗、病蟲害防治的義務指導。“漸漸地,百姓不再只會吃瓜蔞子,還知道瓜蔞殼可以榨油,瓜蔞瓤可做中藥材……”孫勇潮說,“目前,瓜蔞已成為潛山市特色農業(yè)的增長點?!?/p>
“公司技術員一度對溫度、光照、濕度掌握不好,是何老給了系統(tǒng)的指導?!痹牢骰沼涋r業(yè)開發(fā)有限公司總經理李廣來說,何老的科學指導為公司挽救了不只一批瓜蔞苗。2018年,他曾包給何家慶4000元“專家指導費”被拒絕了,“何老說自己是農民的教授,這錢一分都不會收?!?/p>
追不上的布衣教授“睡”下了
過去3年,何家慶與潛山結下5次“瓜蔞情結”。“何老快七十歲了,在田間地頭走的那么快,我不騎輛車真追不上他的步伐。”孫勇潮流著淚回憶,“今年7月,老人在潛山跌了一跤,之后暈倒了,后來被查出癌癥晚期?!?/p>
10月19日,為科研與扶貧奉獻一生的何家慶“走”了,生命的齒輪定格在70歲。
噩耗傳來,學生們不敢相信,有學生從國外匆匆趕來。
“記憶中的何老師,學生們永遠追不上?!爆F任安徽大學法學院黨委副書記的翟琰吾說,2003年,何老師帶他們去岳西縣采集標本。何老師像動作敏捷的獵人,爬高下低,披荊斬棘,班里的長跑冠軍也跟不上他?!白詈?,他在河邊支了把木頭椅子,早早地坐在那兒等待學生們送來標本?!?/p>
安徽農業(yè)大學博士后王強曾數次陪同何家慶外出采集植物標本,進行瓜蔞調研?!懊看纬霭l(fā)前,何老師總會拉我到學校操場一試體力,只要不被‘套圈’三次,他就會帶我走?!蓖鯊娬f,走進深山老林的何家慶,步伐依舊讓他跟不上。
一次調研瓜蔞途中,何家慶長時間步行后身體不適,仍要趕往下一個目的地,被王強按下強行休息?!澳懿荒懿蛔吣敲纯欤俊?/p>
“山區(qū)的瓜蔞種植戶都在等著我,我得把有限的精力和時間利用起來,給腳下加一把火,盡快趕到他們身邊輔導?!崩先说囊幌?,讓王強動容。
奔走在扶貧道路上的何家慶,也有怔住的時刻。
績溪受災那年,縣城里有個老百姓隔著馬路,叫住了何家慶。他雙手攥著東西,顫抖地走到何家慶面前,掏出兩個雞蛋,說“村子里面托我?guī)Ыo您的,您是我們農民的教授?!焙渭覒c仿佛做錯了事,一時怔住了,“我只是做了點微不足道的工作。大家這么關心我,我真是當不起?!?/p>
自從聽到這個故事后,王強便感受到這位“布衣教授”的溫軟內心,也讀懂了他的快步前行的“私心”——只為收獲來自百姓的認可與溫暖。
生命盡頭,用大愛探尋光明
何家慶生活的簡樸程度,超出了常人的想象。
安徽大學生命科學學院輔導員馬媛媛回憶,八年前,她午間去安徽大學食堂打飯,這位大教授依舊松垮地將老花鏡掛在鼻尖,雙手揣袖,步履生風地走到打飯窗口,只打1.5元錢的飯菜。
徽記農業(yè)開發(fā)有限公司技術員潘敬文回憶,何教授今夏來調研時只帶了一件夏裝,有次陪他到縣城買褲子,他挑來選去,最終只選擇了一條40元的粗布褲?!霸诖┲?,他質樸的比農民更像農民?!?/p>
就是這個看起來很“摳門” 的教授,卻在2001年決定將10萬元獎金捐助給“春蕾計劃”。那時,10萬元可以在合肥買一套不錯的房子。
這種骨子里的執(zhí)著與大愛,一直延續(xù)到他生命的盡頭。
今年9月,何家慶只能打營養(yǎng)針維持生命。即使這樣,他還是躺在病床上盡力寫調研報告,希望把更多的調研所得,傳遞給山區(qū)的瓜蔞種植戶和生產企業(yè)。他最關心的就是:今年瓜蔞種植戶的收成能否更好?培育了哪些帶動增收的新品種?
當月,何家慶的病況已無法隱瞞家人,何禾和母親胡建群趕到了醫(yī)院。一天,病床上的何家慶拉住女兒的手,遺憾地說,“爸爸這輩子沒能多陪一陪你。”37歲的何禾流著淚說,“小時候,我不理解你為何時常撇下我和媽媽。長大后,我知道你是為人民,為國家,心里飽含著家國情懷,這就足夠了。”
生命的最后幾天里,何家慶時而清醒,時而昏迷,但常會不停的流淚。
他曾叮囑胡建群,“我死后,要把我的眼角膜捐給孩子們。”何家慶還輕聲問妻子,“這么多年,你后悔嫁給我嗎?”胡建群流著淚說,“從沒后悔過?!?/p>
10月24日,何家慶捐獻的兩枚角膜在合肥一家醫(yī)院相繼完成移植手術。幸運的受贈者、分別來自淮南和六安的兩個孩子將重見光明。
那天,距合肥170公里外的潛山市梅城鎮(zhèn)胡海結瓜蔞種植基地內,經何家慶指導培育的新品種“皖蔞12—8”到了收獲的時節(jié)。
“新品種瓜形大,葉片厚,出果粒高。如果何教授還活著,我會把它們炒出來,讓老人家嘗嘗。”胡海結含淚望向基地的大門,思緒回到了4年前:一位黝黑、精瘦的老人身著中山裝,背著雙肩包,不請自來。老人微笑著對胡海結說,“我叫何家慶,一位農民的教授,我想幫助你?!?記者 吳洋 高佳 嚴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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