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片說明：林秀貞照顧76歲的朱書常。這位老人目前只有3歲孩子的智力，已經(jīng)在林秀貞家生活了26年。（杜柏樺攝）

　　圖片說明：8月20日，林秀貞（左）在家中給她贍養(yǎng)的智障老人朱書常喂飯。（新華社記者侯東濤攝）

　　圖片說明：林秀貞指導(dǎo)殘疾職工。她辦的玻璃鋼廠里共有8名殘疾職工。（杜柏樺攝）

　　60歲農(nóng)婦贍養(yǎng)孤寡老人“68年”

　　河北衡水農(nóng)家婦女林秀貞30年默默伺候6位非親非故的老人，按時間累加，比她的歲數(shù)還長。

　　■人物簡介

　　林秀貞，女，1946年出生，共產(chǎn)黨員，河北省衡水市棗強(qiáng)縣王常鄉(xiāng)南臣贊村農(nóng)民。務(wù)農(nóng)之余，1963年初中畢業(yè)后曾任該村小學(xué)民辦教師等，1987年前，擔(dān)任公社副業(yè)管理處會計。曾獲全國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全國“三八”紅旗手、全國“五好家庭”等榮譽。三十年來，林秀貞義務(wù)贍養(yǎng)了6位孤寡老人；資助了14名貧困農(nóng)民孩子上學(xué)；安排了8名殘疾農(nóng)民在自已的工廠里就業(yè)。

　　屏幕上，身著天藍(lán)色外衣的林秀貞在訴說。屏幕下，身著深藍(lán)色小開領(lǐng)半袖的林秀貞掩面而泣。

　　8月17日下午，來自中央機(jī)關(guān)、河北省的官員和40多位記者，共同觀看了一部叫做《大愛無聲》的電視片。

　　片子講的是河北衡水農(nóng)家婦女林秀貞的故事。

　　燈光漸熄。出現(xiàn)在屏幕上的林秀貞，緩緩道出了自己人生最大的遺憾：1999年農(nóng)歷臘月初六，先把村里一位病中的孤寡老人安頓好，再匆忙趕到母親病榻前時，體溫猶存的母親剛離世兩分鐘。

　　一段沉默之后，會場上響起了掌聲。只有一位一直坐在門邊的婦女沒有鼓掌。人們看到她雙手捧著白色小毛巾，不斷擦拭淚水。

　　她就是林秀貞。

　　有人做出了這樣的統(tǒng)計：從1976年至今，林秀貞默默贍養(yǎng)過6位孤寡老人，按時間累加，長達(dá)68年之久。這比林秀貞的歲數(shù)還長。

　　兩瓶安眠藥

　　她和老伴朱書貴幾年前有個約定，兩人都不能自理時，就每人吃一瓶安眠藥，不活受罪。

　　林秀貞家住河北省棗強(qiáng)縣王常鄉(xiāng)南臣贊村，小說、電視劇《平原槍聲》描寫的就是這一帶。

　　1980年，林秀貞贍養(yǎng)的老人劉秀煥已過了80歲。一天，她拉著秀貞上了窗臺，從窗臺的磚底下拿出兩個藥瓶，“閨女，我把這個交給你吧。有了你，我用不著它了?！?

　　“我一看是安眠藥，嚇了一跳?！绷中阖懻f。

　　后來，劉秀煥老人告訴林秀貞，由于沒有兒女，她和老伴朱書貴幾年前有個約定，一人不能自理，另一個人來伺候；兩人都不能自理時，就每人吃一瓶安眠藥，落個同年同月同日死，不活受罪。

　　隨后，劉秀煥和林秀貞摟在一起哭了一場。這個細(xì)節(jié)后來被當(dāng)?shù)刈骷覄⒓铱茖戇M(jìn)了報告文學(xué)，發(fā)表在2005年7月的《中國作家》上。

　　“虧得我贍養(yǎng)了兩位老人，不然我得后悔一輩子。”林秀貞說。

　　在她親力贍養(yǎng)過的6位孤寡老人中，這對老夫婦是最早的兩個。

　　時間回溯到1976年冬天。林秀貞看到朱書貴夫婦打不到柴禾，只能到溝溝埝埝上撿些干草碎末來燒，心里很難過，從此家里做點好吃的就給老人送去。

　　一天中午，林秀貞端了兩碗餃子送去，進(jìn)門看見兩位老人正在吃早晨的剩粥，她問怎么不熱熱再吃，老人說這樣省柴禾，林秀貞揭開鍋蓋一看，鍋邊上還結(jié)著冰碴子，眼淚一下子就下來了。

　　當(dāng)天晚上，結(jié)婚4年的林秀貞和丈夫朱金英商量，“我們干脆把他們養(yǎng)起來吧？”

　　朱金英回憶，他和秀貞的父母都沒有反對。“原本秀貞媽和老兩口關(guān)系就比較好，她說朱書貴抗戰(zhàn)時期冒著生命危險給大伙報告敵情，現(xiàn)在老了，咱不能看著人受罪?！?

　　秀貞夫婦都在鄉(xiāng)里的綜合廠干活，每人每月收入20多元，在村里算是寬裕的，但冬天也舍不得自己燒爐子取暖。他們買來了600斤煤，讓兩位老人過上了第一個屋里有火爐的冬天。

　　村干部雖不反對，但難免擔(dān)心：“非親非故的，能堅持多久呢？”

　　林秀貞堅持到了老兩口離世。

　　讓他們和有兒女一樣

　　兩場喪禮上，摔瓦罐的孝子是秀貞的丈夫。她也想讓這對孤寡老人跟有兒有女的老人一樣，活著時一樣，死了也一樣。

　　對林秀貞家來說，1984年的春節(jié)沒留下任何歡喜的印象。那一年春節(jié)前，短短一個多月里，她家連續(xù)辦了兩場隆重的喪禮。

　　1983年冬，兩位老人先后病倒。經(jīng)常來家里給老人打針的村醫(yī)吳振莊看到，病人家里的條炕和拐炕旁邊各多了一塊木板。

　　“大冬天里，秀貞搭塊木板和劉秀煥一塊睡，丈夫搭塊木板和朱書貴一塊睡。一共照顧了74天，日夜守著，一日三餐，喂水吃藥不說，擦屎端尿洗被子，比護(hù)士周全?！眳钦袂f說。

　　首先離世的是朱書貴。44天后，春節(jié)前兩天，劉秀煥老人隨丈夫而去。

　　老支書劉福才回憶，當(dāng)時有人給秀貞夫婦說，老人生前你們盡了心，死后的喪事你們就從簡算了，反正他們也看不見了。

　　“秀貞說，喪事不是辦給死人看的，是辦給活人看的?！眲⒏２胖溃阖懖幌胱寗⑿銦ɡ先丝吹嚼习椴莶荼凰妥?，而且，她也想讓這對孤寡老人跟有兒有女的老人一樣，活著時一樣，死了也一樣。

　　后來，這兩場喪禮一切按照當(dāng)?shù)氐膯仕?，摔瓦罐的孝子是秀貞的丈夫?

　　忙完已是大年三十。這一年，來林秀貞家拜年的人發(fā)現(xiàn)，她家什么年貨都沒添。

　　事后林秀貞算了算，安頓兩個老人的后事，欠下了370元的債務(wù)。這幾乎是林秀貞一年的工資總和。

　　此后，村里人尊稱她為“貞姐”。

　　伺候病榻上的老人

　　最困難的是給老人看病，最苦的是給老人洗，最發(fā)愁的是缺水，最怕的是陰天。

　　村里不少人見過老人小院中的那個情景———拉了六七道鐵絲，上面晾滿了拆洗的褯子。

　　在南臣贊村，除了朱劉兩人，30年間還有四位老人被林秀貞贍養(yǎng)。他們是朱書常、朱金林、張振起和朱淑芬。

　　除了朱書常，其它老人均已相繼離世，在離世前，他們大都曾長時間臥床不起。

　　面對記者，林秀貞承認(rèn)，自己當(dāng)時決定照顧老人時只有30歲，對于臥床不起、生老病死缺乏心理準(zhǔn)備。

　　“比如，一開始給朱書貴老爺子擦身子時，心里犯嘀咕，就讓他背對著我，要么讓我丈夫擦。后來自己想開了?！?

　　丈夫朱金英說，秀貞一直堅持親自伺候老人，看病喂藥，做飯洗衣，清除屎尿等。為了讓老人不受罪，她想了很多辦法，比如說給老人的身下墊上褯子。

　　秀貞的母親親自給老人們準(zhǔn)備了幾十條褯子。這樣的褯子要大，大了不容易拉到褥子上；褯子要厚，厚了不容易尿濕被褥。

　　如今的林秀貞已60歲。面對記者，她說自己多年來照顧老人的經(jīng)驗是———最困難的是給老人看病，最苦的是給老人洗，最發(fā)愁的是缺水，最怕的是陰天。

　　林秀貞曾和當(dāng)?shù)刈骷覄⒓铱粕盍倪^7、8次，談到伺候老人的情形：“老人要小便時，需要幫老人欠起身子，放上便盆。朱書貴老人怕麻煩人，后來想解手時就憋著，有一回我估摸他該大便了，幾次問他，他總是搖頭，就聞著屋子里有臭味，就伸手去掀他的被子，老人緊緊抓住被角不讓看。真的拉到被窩里了?！?

　　“洗大量的褯子要大量的水，可是村里水特別緊缺，土井經(jīng)過一宿長出一點水，舍不得吃，舍不得洗臉，但是必須得洗褯子。

　　“最怕的是陰天，一陰天拆洗的褯子曬不干，老人就沒換的，實在沒辦法了，就炒沙土，用熱沙土把褯子焐干。”

　　“最苦的是洗褯子，大便鉆到布絲里，不仔細(xì)搓不出來，洗不凈老人墊著不舒服。十冬臘月天天用涼水洗褯子，雙手皴得全是血口子?！?

　　經(jīng)《河北日報》報道后，有人不相信，求證的信件和電話好幾個，甚至一位婦女從深澤縣，趕了很遠(yuǎn)的路找到林秀貞家求證，正碰到她給老人換屎褯子，然后呱呱抽自己耳光。

　　壓了20年的“新聞”

　　最后打動林秀貞的只有一句話：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這事，才會有更多人的人關(guān)心孤寡老人。

　　“只有親眼看到貞姐是怎么做的，你才能相信?！蓖醭｀l(xiāng)宣傳委員楊光曾親眼看到，喪失意識的張振起老人，用手抓自己的大便亂甩，林秀貞則耐心擦洗。

　　“不說別人的父母了，如果是我的父母，我能做到這樣伺候他們嗎？”

　　楊光在鄉(xiāng)政府工作多年，他早就知道了林秀貞所做的事，但是從1976年到1998年這22年內(nèi)，林大姐一直拒絕接受采訪。

　　“我跟貞姐商量了兩年，她才同意宣傳她，怕別人說閑話，說她作秀?！睏罟庹f，他想了很多辦法，最后打動林秀貞的只有一句話：讓更多的人知道了這事，才會有更多人的人關(guān)心和照顧孤寡老人。

　　記者們不斷加入，貞姐的事情被發(fā)現(xiàn)得越來越多。按照王常鄉(xiāng)的統(tǒng)計，她還資助了14名貧困農(nóng)民孩子上學(xué)，安排了8名殘疾農(nóng)民在自已的工廠里就業(yè)，并拿出4萬多元用于修建學(xué)校、修橋鋪路等。

　　原臣贊中心校長李保義估算，受捐助的人可能更多。“資助的孩子本來是12個，后來又有兩個家長找到我，說秀貞資助過他們的孩子。這些事兒秀貞自己不主動說?！?

　　鄰村有個孩子考上了大學(xué)，家里沒錢供不起，秀貞和丈夫湊了一書包零錢給那家送去。而她至今后悔，不該當(dāng)著孩子的面把書包遞過去，怕給孩子留下心理陰影。

　　林秀貞至今不愿意記者去采訪那些受到過她幫助的人?！奥晱埑鋈ト思倚睦镫y過哩?！彼兰揖池毢蛏眢w殘疾人的苦楚。這跟她自己的經(jīng)歷有關(guān)。

　　南臣贊村的“倔女子”

　　“她打小左眼失明。二年級時有人取笑她，她要跟人家拼命。以后再沒人敢欺負(fù)她?！?

　　在小學(xué)同學(xué)吳石所的眼中，林秀貞自小是個倔脾氣?！八蛐∽笱凼?。二年級時有人取笑她，她要跟人家拼命。以后再沒人敢欺負(fù)她。”

　　林秀貞是南臣贊村小學(xué)惟一一個考上初中的女學(xué)生。1963年又以超分?jǐn)?shù)線40多分的成績，考取了衡水市一所中專。但因眼疾未被錄取。

　　此后是6年的民辦教師生涯。認(rèn)識了林秀貞40多年的李保義知道，秀貞愛唱《南泥灣》，“1964年我們一起在村小學(xué)當(dāng)老師時，她從不體罰學(xué)生，經(jīng)常帶孩子們一起唱歌?！?

　　公社組建斗批改工作隊時，24歲的林秀貞離開學(xué)校，以非國家正式工作人員的身份當(dāng)選副隊長，因工作出色作為轉(zhuǎn)干候選人。那一次，四道表格填了三道，最終落選同樣因為眼疾。

　　1972年，她與同村小她三歲的朱金英結(jié)婚?！芭笕?，抱金磚”，同村的人評說，朱金英內(nèi)向務(wù)實，像個老黃牛，跟秀貞很配。1974年和1977年，兒子朱新宇和女兒朱寶琴出生。

　　直到1987年，林秀貞都是公社副業(yè)管理站的會計，不是正式國家公務(wù)員編制。更多的時間里，她是在田里耕地澆水收棉花，在家里伺候老人們。

　　熟悉她的人知道眼疾帶給她的傷害。丈夫和兩個孩子至今都不敢當(dāng)她的面明提，他們知道，母親盡管脾氣很好，但非常要強(qiáng)。

　　一對兒女的童年大部分是在姥姥家度過的?！坝∠笾校诩易r，經(jīng)常早晨睜開眼母親就出去了，晚上躺下了母親還沒回來?！眱鹤又煨掠钫f，“想跟媽媽在一起，有一次我就到村口等她，央她帶上我。”

　　一年夏天，朱新宇兄妹背著姥姥，下村邊的河溝洗澡，不料妹妹的鞋陷在淤泥里，找了半天找不到。舅媽正好路過，給了朱新宇一耳光?！昂髞砦覌屄犝f了這件事，眼淚一下子流下來了?！敝煨掠钪溃瑡寢屖怯X得自己沒照顧好孩子，心里難受。

　　1987年林秀貞夫婦開辦了一個小型的玻璃鋼加工場，要經(jīng)常往縣城跑。此前騎二八大自行車的林秀貞，換了一輛重慶八零摩托車。

　　“跟學(xué)車子一樣，幾分鐘就學(xué)會了，那時候別說是鄉(xiāng)里，就連棗強(qiáng)縣城，女人騎摩托車的都少。秀貞騎到縣城去辦事，不少人看她。”丈夫朱金英說。

　　“我們家她主外，負(fù)責(zé)財務(wù)和業(yè)務(wù)。我在家安排生產(chǎn)，搞技術(shù)?！敝旖鹩⒄f，40多歲的林秀貞帶著干糧跑過寧夏、內(nèi)蒙古、安徽等地，有時候一個人去。

　　年過半百的林秀貞還專門到衡水的電腦學(xué)校學(xué)習(xí)過，目前能用電腦上網(wǎng)?！芭瞬坏腿艘坏?。”接受記者采訪時，林秀貞的聲調(diào)很高。

　　朱金英說，秀貞照顧老人，也要照顧得比別人好。

　　鄉(xiāng)親們記得，18歲之后的林秀貞，惟一一次發(fā)火是她贍養(yǎng)的智障老人朱書常遭了欺負(fù)?！澳腔兀袀€人打朱書常，她一個女人家，撲上去吼了幾句，那個人就被嚇住了，后來誰也不敢欺負(fù)老頭了?！?

　　“她心不夠狠”

　　“她心不夠狠，心思也不在這兒，生意最好做時，她家有好幾個老人?！?

　　今年8月，村里在外地做生意的劉濤，特意趕回來找了一本載有林秀貞事跡的《中國作家》，并仔細(xì)用藍(lán)色圓珠筆勾畫著，還在旁邊寫了不少心得。第19頁上寫著，“我們每個家庭都需要林秀貞?！?

　　村里有不少人做玻璃鋼生意發(fā)了，劉濤是其中一個。在他看來，憑借秀貞的能力，和原來在縣城的人脈，完全可以把生意做到上千萬，“她心不夠狠，心思也不在這兒，生意最好做時，她家有好幾個老人”。

　　盡管要強(qiáng)，但林秀貞心地善良，人緣相當(dāng)好。不少村民說，她不光對孤寡老人好，誰家有困難只要向她張嘴，她都能讓人家滿意。

　　村里一些人有難處，有時還沒開口，林秀貞知道了，就主動給他們幫助。

　　林秀貞說，自己喜歡跟人嘮叨念家常，問長問短。有一次她出去買菜，只顧著跟別人說話，“說得胸口疼，結(jié)果回來后發(fā)現(xiàn)忘記買菜了。”

　　1992年至1993年，山西長治一個業(yè)務(wù)員跟林秀貞訂了100個鋁合金梯子，價值6萬元，始終不付款。林秀貞急了，帶著干糧直接去長治找，直到分文皆無，后來還得了心臟病，隨身必須攜帶速效救心丸。

　　后來，林秀貞終于找到了那個業(yè)務(wù)員，正趕上那家給孩子過生日?！澳侨苏f給孩子過生日都沒錢，我媽就給了50元，說給孩子包頓餃子吧。”朱新宇說，至今，這筆錢也沒還。

　　朱金英說，賠了夫人又折兵，后來秀貞很長時間都不讓家人往外說這件事。

　　“是上當(dāng)了，而且是那個人跟銀行一起騙我?！?月19日上午，林秀貞談到此事已相當(dāng)平淡。

　　“原來我們在縣城買了3畝地，想連家?guī)S一起搬過去，把這個廠辦大?？墒悄切├先藗児释岭y離，秀貞就說算了吧。”朱金英說。

　　“都是一家人”

　　“后來俺問他，那些天你老坐在那里干什么？他說，俺怕你好不了?！?

　　在生活之外，老人也給林秀貞添了不少的麻煩，但林秀貞從未抱怨過。

　　1987年，林秀貞和丈夫舉債辦了一個小型的玻璃鋼廠，她時常要出去跑業(yè)務(wù)。有一次，她正在寧夏，正和廠家談合作時，家里來了電話，說朱淑芬老人病了，鬧著讓她回去，她二話不說，就打道回府，一筆20萬元的生意就這樣泡湯了。

　　為聯(lián)系業(yè)務(wù)，廠里裝了一部電話。當(dāng)時被秀貞贍養(yǎng)的朱書常、朱金林兩位老人，從未見過電話，經(jīng)常搶著接電話。

　　兒子朱新宇介紹，由于存在智障，朱書常老人痛恨照相，認(rèn)為魂會被照走。但他愛接電話，但搶了電話他不知道說什么，耽誤了不少業(yè)務(wù)。

　　“被制止了幾次后，電話鈴一響，他就走近電話機(jī)，指著它大聲說：廠里沒人，別打啦……一直喊到電話鈴?fù)Ｖ梗膊恢廊ソ腥私与娫??！?

　　另一位老人朱金林同樣有些智障。1992年，正在廠里的朱金林接起了一個電話。對方說找老林，朱金林沙啞著嗓子說我就是老林啊。人家一聽是個男人，就把電話掛斷了。

　　這是林秀貞已談過合作意向的一家企業(yè)，對方以為打錯了，就把電話打到了另一家玻璃鋼廠，和他們簽了合同。

　　林秀貞后來見到對方廠長，知道了此事，也沒有怪朱金林。她說，“時間長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好怪的？”

　　她的兒女們也和她一樣，從不把這些老人當(dāng)作外人。女兒朱寶琴記得，朱金林老人喜歡敲盆敲碗，小時候，她經(jīng)常和老人一起敲，制造了滿院的破鑼聲。

　　兒子朱新宇則對兒時養(yǎng)在水缸中的一米長的鱔魚記憶猶新。那是朱淑芬老人和他們兄妹三人協(xié)力從村邊抓回來的。

　　朱新宇還記得，家里最多時同時贍養(yǎng)了4個老人，他小時候一起在家里吃飯，母親給每個人胸前系一個手絹，同學(xué)來了還跟他開玩笑，“你們家辦敬老院??！”。

　　在所有老人中，智力只相當(dāng)于3歲孩子的朱書常是給林秀貞添麻煩最多的，但他也和林秀貞的感情最深。2004年正月，林秀貞生病躺在床了10天，平時吃了飯就四處亂跑的朱書常也10天沒出過門，每天就呆呆地搬個小凳子在門口坐著，一句話也不說。

　　“后來俺問他，那些天你老坐在那里干什么？他說，俺怕你好不了。聽他說出這句話，俺掉淚了?！绷中阖懻f，別看他傻，也知道疼人哩。

　　有人做出這樣的統(tǒng)計：林秀貞今年60歲，伺候朱書貴、劉秀煥各8年，這是16年。此外，照顧朱金林14年，照顧朱淑芬5年，照顧張振起7年，健在的朱書常已照顧了26年，合起來達(dá)68年之多。

　　林秀貞當(dāng)選2005年感動河北人物，河北省高院副院長景漢朝的評委感言只有10個字：讓孤寡的老人不再孤寡。

　　終生抱憾

　　“反過來看，女兒是理解我的。我的家人沒有讓母親擔(dān)心的地方，她在那邊肯定是安息的?！?

　　1999年母親去世后，林秀貞還經(jīng)常往母親家的方向走。常常是走到一半，才意識到母親已經(jīng)不在了。

　　丈夫朱金英知道她的心事?！八赣H咽氣時，秀貞沒能看上最后一眼，是她終生的遺憾。六七年過去了，她還經(jīng)常為此掉眼淚?！?

　　五兄妹中，從小左眼失明的林秀貞最得母親疼愛。林秀貞對記者說，40年前，自己因為眼疾不能上中專，后來因為同樣的原因不能轉(zhuǎn)為國家干部時，是母親幫她渡過人生難關(guān)。“只要有什么心事困難，我都去找母親念叨。”

　　1999年農(nóng)歷臘月初六，身患白血病的母親已輸血40多天，已是病危。林秀貞心里清楚，老人要走了。

　　此前幾天，她照顧多年的老人朱淑芬也癱瘓在床，沒人給做午飯。她是6個老人中最依賴林秀貞的一個。一次林秀貞出差前請了個保姆，被老人用拐杖打跑了。

　　“我們姊妹及隔輩的孩子們近20人都守在母親的身邊。那時天已近中午12點，我下意識地一看表?！绷中阖懟貞浾f，母親看出了我的心思，當(dāng)時的她神志還清醒，對我說，“妮兒，去給淑芬做飯吧，隨后就回來”。

　　不料這竟成了母親給秀貞的遺言。

　　匆忙給朱淑芬做飯回來，一進(jìn)胡同口，聽到家里哭得亂成了一團(tuán)。女兒朱寶琴記得很清楚，“差兩分鐘，她們沒能見到最后一面。母親回來后一頭栽倒在地上，跪在床前抱著外婆痛哭。”

　　發(fā)生在朱寶琴身上的另一件事，讓楊光對林秀貞更加敬重。

　　“朱寶琴生小孩的那年，剖腹產(chǎn)，一兩天后還一直昏迷。正在醫(yī)院看護(hù)女兒的林秀貞，聽說張振起起不來炕了，就干脆從醫(yī)院回到了家里”。楊光說。

　　當(dāng)記者提及這些問題時，林秀貞又哭了。她說，其實她也想陪護(hù)著女兒，也想看著母親平靜離開，不受煎熬，也想聽母親親口留給她的遺言。

　　“難受是難受。但好漢子怕翻個，得從別人角度考慮事兒。反過來看，女兒是理解我的。我的家人沒有讓母親擔(dān)心的地方，她在那邊肯定是安息的。”林秀貞說。

　　她把自己對孤寡老人的照顧也歸結(jié)于母親的影響，“我親眼看著娘是怎么照顧我姥爺姥娘（姥姥）的，我是學(xué)她呢?！?

　　村里老支書劉福才告訴記者，村里都知道林秀貞的事，這些年，沒聽說過有人不孝敬父母的。（朝格圖）

（責(zé)任編輯：盧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