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麗君 圖：胡朝楠

　　春天，在去往長沙市岳麓區(qū)坪塘街道的路上，不時有一樹樹桐花映入眼簾。車行至太平村的廖月娥敬老院，一襲白衣的廖月娥站在門口，也仿若一樹淡雅從容的美麗桐花。

　　廖月娥，這位樸實的農(nóng)婦，自1983年至2014年間，先后在家里無償照顧5位跟她沒有任何血緣關(guān)系的孤寡老人和殘疾人。2014年年底，廖月娥敬老院成立，她又把時光奉獻給了更多的老人。

　　一句玩笑話，改變一生軌跡

　　一句玩笑話，改變了她一生的軌跡。

　　那是1983年夏天的一個傍晚，廖月娥剛坐完月子，坪塘街道新合村桐沖組的五保老人廖興紅來到同村的廖月娥家里，對她的父母半開玩笑半認真地說，你們的女兒這么孝順，我也沒什么依靠，干脆就到你家來享福吧。

　　廖興紅當時72歲了，身體不太好，村里每年分給他幾百斤谷子。廖月娥的父母親時常邀他來家中吃飯。

　　廖月娥父母把廖興紅的話聽進了心里，當晚就把廖月娥和她丈夫周奇洪喊到一起。第二天，廖月娥夫婦就把廖興紅老人正式接到家里來了?！爸灰幌?，屋里有飯、有小菜吃?！绷卧露鸬南敕ê唵蔚貌荒茉俸唵?，只是她自己都沒有想到，這句話不僅僅是一句金子般的承諾，也是她的孝老敬老事業(yè)的開始。

　　剛到廖月娥家的前幾年，廖興紅尚能生活自理，廖月娥夫婦每天除了保證家中的三位老人一日三餐熱飯熱菜外，還要種地、養(yǎng)豬、辦打米廠，使大家庭的生活有著落。因為辛勤的勞動，1986年，廖家蓋起了兩層小樓房，一家人快樂地過著日子。

　　直到有一天，母親把廖月娥叫到跟前，認真地對她說：“看著我們家的日子一天天紅火，你又如此聰慧懂事，我想，關(guān)于你的身世，應該讓你知道了?！?/span>

　　那一刻，廖月娥懵了。

　　廖月娥的父親在湘潭錳礦工作，吃著“國家糧”;母親體弱多病，不能干重活。在她的記憶里，父母為人十分和善，常常借錢給鄉(xiāng)鄰周轉(zhuǎn)，有時候人家實在困難，便不追著還錢。小時候的廖月娥不理解父母的善舉，每當問起，父親只說一句：“人要多做好事。”在這樣的家教熏陶之下，她很小就懂得要照顧母親，幫著母親做家務，8歲多便開始學做飯。別小看做飯這件事，母親因為身體的原因，對飯的軟硬很是講究。她家的飯用晚稻米居多，要先用水煮發(fā)，倒出米湯，再放到鍋子里蒸熟，幾道程序不能打亂，也不能打折扣，這樣做出的飯才適合母親的牙口。

　　可是現(xiàn)在，廖月娥才知道，自己一直照顧著的父母，竟不是自己的親生父母!

　　原來，廖月娥出生在1963年，在8個月大時，因家境貧寒，家里又有兩個姐姐，被親生父母送到太平村。當時，廖月娥的養(yǎng)父母曾經(jīng)有過一個孩子，但出生三天就夭折了。廖月娥來到他們家時，養(yǎng)母已經(jīng)35歲，后來再沒有生育。

　　盡管不知所措，但廖月娥知道，養(yǎng)母應該是鼓起了很大的勇氣，才主動告訴她真相的。自此，她的心里對父母更多了一份敬重。

　　“特殊人”陸續(xù)成為她的“家人”

　　也就是在那一年，廖月娥迎來了另一位“家人”——任國華。

　　別看任國華才38歲，但他已是一個有12年病史的老病號了。他26歲就得了風濕病，無錢醫(yī)治，身體一天天僵硬，眼睛只能看前方，腦袋不能轉(zhuǎn)動，手勉強可以活動，雙腿不能伸直。更不幸的是，任國華的母親去世得早，姐姐嫁到湘潭，他的生活起居全靠老父親照顧。當八十多歲的老父親去世后，姐姐忙于工作無力幫扶，任國華因承受不住病痛和失去至親的雙重打擊，曾經(jīng)上吊自殺，幸好被人及時發(fā)現(xiàn)，這才撿回一條命。

　　“已經(jīng)有了廖大爺，多照顧一個也不礙事，我們把任大哥接過來吧?！绷卧露鹫f。就這樣，任國華來到廖家，與廖大爺同住在西廂房里。

　　任國華雖然比廖大爺年輕，但照護起來卻費力得多，因為他穿衣脫衣、洗頭洗澡，甚至上廁所都要人幫忙，而這個重任自然就落在廖月娥的丈夫周奇洪身上。

　　任國華的腿上有瘡口，長年流膿，氣味難聞，到了熱天，只要稍有疏忽，還會長出蛆蟲——這些事可不是一頓飯菜能夠解決得了的。

　　剛到廖家的時候，任國華的姐姐還不理解，找上門來質(zhì)問廖月娥：我弟弟的事還要你這個外人來插手?你這是存心丟我的臉，多管閑事!

　　沒辦法，任國華只好去了姐姐家。沒想到不到一個月，任國華就兩次寫信給廖月娥說在湘潭住不慣，要回她家。

　　廖月娥二話不說，和丈夫帶上一副擔架，租了一輛農(nóng)用車，直奔湘潭。這一回，任國華姐姐的態(tài)度來了一個180度大轉(zhuǎn)彎，含著眼淚說：“廖姐，我錯怪你們了，弟弟就全拜托你們照顧了，你們對他，比我這個做姐姐的周到得多!”

　　此后，任國華徹徹底底在廖家“扎下根”來。為了解決他小便的問題，周奇洪在墻上打了個洞，接根管子連到墻外，這樣任國華“解手”方便了，又能保持屋里的干凈。夫婦兩人還想盡辦法為任國華“特制”了座椅、洗頭桌等等，讓他的生活盡可能體面、清爽。

　　除了生活上的照顧，廖月娥還給任國華熬中藥養(yǎng)身體，并到處尋醫(yī)問藥，希望減輕他身體上的痛苦。

　　1990年，廖月娥的母親因病去世。1995年，廖興紅老人壽終正寢。1996年，廖月娥的父親也離他們而去。老人家離世前交代廖月娥夫婦：“以后碰到可憐的人，還是要接到家里來。”

　　這十多年間，除了住在家里的兩位老人，廖月娥還不時到村里的老人家中幫忙，洗衣、做飯、打掃衛(wèi)生，她曾照顧五保老人楊明秋5年，照顧徐慶云3年……

　　在父母的耳濡目染之下，廖月娥的孩子長成了體貼、懂事的“小大人”。他學著父母親平時的樣子，給任國華打水洗臉，見兒子干得有模有樣，廖月娥既欣慰又心疼?！?/span>

　　2002年，任國華在來到廖家的第16個年頭后安然離世。“多虧了廖家大姐，讓我弟弟多活了16年!”在任國華的葬禮上，任國華姐姐哽咽著說?！?/span>

　　這時，離廖月娥接第一位老人來家住已經(jīng)有20年了，她熱心助老的事跡早已傳遍四鄰八方。鄰居們半開玩笑地說，廖月娥的家就像一所免費的療養(yǎng)院。2010年，67歲的村民盛小羊提著被子就往廖月娥家跑。廖月娥一家早已習慣了老人們的這種“架勢”，把房子收拾干凈，就成了一家人。

　　建敬老院，幫助更多老人

　　廖月娥的名字隨著她的光榮事跡，走出鄉(xiāng)村，走進千家萬戶。她先后榮獲湖南省助殘先進個人、學雷鋒標兵等稱號。2013年，她在第四屆全國道德模范評選中被評為全國孝老愛親模范，還在北京受到了習近平總書記的接見。

　　這時，她的兩個兒子已經(jīng)成家，日子也在夫婦倆的操持下漸漸好起來。只不過，韶華易逝，廖月娥也由當年的婀娜少女步入了雙鬢斑白的老年。但廖月娥還是有新的想法，“我想建個敬老院，以后就可以接更多的孤殘老人來住”。

　　在岳麓區(qū)委、區(qū)政府和坪塘街道的籌建下，當?shù)匾凰暇蠢显盒蘅樢恍?，并以廖月娥的名字命名—?014年底，廖月娥敬老院正式掛牌成立，廖月娥任名譽院長。150張床位，每個房間配有衛(wèi)浴、電視、衣櫥、被褥、空調(diào)等設備，3000多平米的建筑面積，涵蓋餐飲、娛樂、活動等功能，比起廖月娥的小農(nóng)舍強了很多。不久后，當岳麓區(qū)委宣傳部副部長、文明辦主任雷云飛來敬老院調(diào)研時，廖月娥對每一位老人的情況都清清楚楚：“坐在最里面的那位劉大爺性格有些古怪，需要有人常常陪他聊天談心;李奶奶眼神不濟，工作人員照顧她時格外留心;張大娘最近腿疾復發(fā)，有位志愿者從外地帶給她的外用藥特別好用……”

　　今年3月1日，當2017年度感動中國十大人物公布時，廖月娥也非常開心，因為，其中一對當選夫妻謝海華和謝芳就在她的敬老院里。原來，2014年時，在當?shù)攸h委政府的關(guān)心下，因見義勇為被歹徒刺傷的謝芳住進了廖月娥敬老院，其丈夫謝海華則在敬老院當門衛(wèi)。

　　“你看她的手，每天漿衣洗衫、操持家務，干得像樹枝一樣，哪里像是女人的手喲!”筆者來訪時，周奇洪忍不住開起玩笑，廖月娥也不由得靦腆地笑起來，宛若一樹桐花，正搖曳多姿地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