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美］戴維·布魯克斯

愛情以及婚姻有三種模式：命運制、選擇制、契約制。相比太過魯莽或不夠真誠的前兩者，契約制相信愛情是比自利更強大的力量，雙方遵從對彼此的承諾是獲得快樂的前提。

　　波莉娜·阿倫森在俄羅斯度過了人生最初的16年。在那里，人們傾向于把愛看作一種從天而降的瘋狂。正如社會學家朱莉婭·勒納所說，愛情被俄羅斯人認為是“一種命運、一種道德行為和一種價值；它是不可抗拒的，它要求犧牲，意味著折磨和痛苦”。俄羅斯人通過承受愛情帶來的動蕩的能力來衡量彼此，有時達到荒謬的程度。

　　上高中后，阿倫森搬到了美國。偶然翻看《十七妙齡》雜志的某一期時，她感到震驚。她注意到，在美國，人們經(jīng)常會問：你的伴侶能滿足你的需求嗎？你贊成在戀愛中主張自己的權利嗎？你的伴侶具備你想要的東西嗎？

　　阿倫森由此意識到，她的愛情觀已經(jīng)從“命運制”轉向了“選擇制”。

　　“選擇制最重要的要求不是有多少個選項，”她在網(wǎng)上的一篇文章中寫道，“而是要求有一個精明的、有自主權的選擇者，他或她非常了解自己的需求，根據(jù)自我利益行事?！?/span>

　　另一方面，選擇制鼓勵了某種世俗的實用主義。它被指責為“只能培養(yǎng)出情感冷靜、半孤立的個體”。如果說俄羅斯的模式太魯莽，那么美國的模式涉及太多的計算和花招。“選擇制的最大問題源于它錯誤地認為成熟等于絕對自立，”阿倫森寫道，“依戀被認為是幼稚的表現(xiàn)。對承認的渴望被視為‘纏人’。親密永遠不能挑戰(zhàn)‘個人底線’?！?/span>

　　事實上，當下的很多社會問題源于愛情觀中包含的、一味追求功利的個人主義。

　　由此，約會場所成了真正的市場，男男女女仔細地互相評價，留意對方的不良表現(xiàn)，重點是審慎地選擇，挑選滿足自己愿望的合適的人。但不知為何，當人們從實用主義的角度“選擇”彼此時，婚姻作為一種體制就陷入了危機——在當下的美國，所有年齡層的結婚率都在暴跌，30歲以下的女性的孩子大多是非婚生的。這簡直是一種自我毀滅。

　　其實，我們還可以在那些順利搞定終身大事的人身上發(fā)現(xiàn)第三種模式，不妨稱之為“契約制”。這里的契約不是選擇，而是意味著改變生活的承諾及這個承諾帶來的約束。

　　契約制承認這樣一個事實：選擇伴侶的方式與選擇烤面包機的方式并不相同。在人生洪流中，你會遇到一些讓你心潮澎湃的人，你會有一種被電擊的感覺，超出了你的預期和可控范圍。大多數(shù)情況下，你慌亂地試圖弄清自己在這種時候的正確反應該是什么。

　　而當你們被拉到一起，共同做出承諾時，那個漩渦并沒有停止，你們只是要一起駕馭它。在契約制中，比做出一次正確選擇更重要的是不斷努力為這段關系服務。

　　訂立契約的異性往往具有“我們”的意識。關系本身的良好狀態(tài)是第一位的，伴侶的需求是第二位的，個人的需求排在第三位。只有每個伴侶都盡可能地把對方的需求置于個人需求之上，知道對方會做出回報，契約才能成立。

　　契約制的根本真理在于，如果你想到達承諾之地，就必須停止無休止的選擇。身處長久成功的婚姻中的人們，已經(jīng)走過了那些脆弱的節(jié)點。他們克服了自負，學會了依賴對方。他們遇到過難以應對的情況，努力解決了它們。他們經(jīng)歷了所有正常的表白、道歉、辯解和寬恕，在對方毫無可愛之處的時候給予他或她最多的愛。

　　只有在你知道“退出”不是一個容易的選擇時，在你確定對方的愛不會消失時，在你知道化解危機的唯一方式是更加深入這份感情時，你才能做到所有這些。

　　契約制的最后一個特性是，這段戀情不只是關于它本身，而是服務于更宏大的目標。在很多情況下，最明顯的目標是養(yǎng)育孩子。更深的目標則是實現(xiàn)自我轉變。訂立契約的人努力去愛對方，在這個過程中激發(fā)了自身的可愛之處。他們希望因此變得不像從前那么自私。

　　歸根結底，契約制基于這樣一種觀念：愛情是比自利更強大的力量。在愛情這件事上，冷漠的計算將導致自我扼殺。當你服從某種神圣的承諾時，最深的快樂就會從后門溜進來。

　　作者是《紐約時報》專欄作家，寫作內容涉及政治、文化、社會領域，有專著《通往個性之路》《社會動物》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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