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社區(qū)保潔員，卻因為抓小偷而“出名”；他是北京市進城務(wù)工人員大軍中普通的一員，卻當選為“北京市十大杰出青年”……

　　好人小董

　　“姑娘，你找誰？”

　　“董學法……”

　　還沒有到約定的采訪時間，在小區(qū)里晃悠的我終于成為值勤大媽眼中的“可疑人物”，“沒有這人，你出去吧?！?

　　“您這兒不是有個挺有名的保潔員，董學法？”我頗有點不甘心。

　　“哎呀，你說小董啊，認識認識，昨天還去我家?guī)兔α四亍揖驮谟需F門的那個院子里……”大媽的臉上立刻綻開了花，“你是記者吧？可得好好宣傳他，好人……”

　　
“做買賣的時候，人家都說我傻……”

　　16年前，董學法只身一人來到北京，他的目標單純而重大，“給家里掙錢，過個好年”。董學法的老家在安徽無為，那個村子因為地勢低洼，幾乎年年鬧水災(zāi)而成為十里八鄉(xiāng)有名的“要飯村”。小學還沒畢業(yè)，董學法就跟著母親加入“討飯大軍”。闖北京的那年，他18歲，憑著一身力氣，他要在北京闖出一條生路。年底，他“超額”完成目標。帶著700多塊錢回家過年。母親問他，“干啥掙的？”“給人拉活兒，沒事?！倍瓕W法說得清淡。

　　有些細節(jié)他沒敢跟母親說。在人生地不熟的北京，董學法一沒文化，二沒背景，靠苦力掙錢成了他唯一的選擇。北京東郊的一個磚窯，董學法往板車上一塊塊地碼磚，這一車磚足有1000多斤，拉滿這一車，董學法掙兩毛四，一天下來，他能拉滿30車，掙7塊錢?！耙粋€月才發(fā)一雙手套，只戴一天，就給磨破了。磚坯磨手，可手上滴著血還得干。到了冬天，手上結(jié)滿了血疙瘩。”那個時候，董學法不怕吃苦，他只愁憑著自己的一身力氣卻掙不來錢。

　　再次來到北京后，董學法經(jīng)老鄉(xiāng)介紹，在雙井附近干起了賣菜的生意。老鄉(xiāng)跟他說，“放聰明點，這買賣可比拉磚輕松，也掙得多?！辟I賣做起來后，董學法這才明白老鄉(xiāng)所說的“聰明”是啥意思，“稱少點兒，東西賴點兒，掙的才能多點。”

　　“人家要一斤白菜，結(jié)果稱出來多了一兩半兩的，哪還好意思往回拿？反正我賣東西，總是喜歡多給，一天下來，也掙不了多少?！倍瓕W法實誠，人家賣蘋果，總是盡可能地往好了說，可從他嘴里總能說出自家蘋果“不好吃”的“大實話”。

　　干了兩年多的買賣，董學法力氣沒少花，可錢卻沒掙著，“我的菜總是市場里賣得最快的，可也是最不掙錢的”。大家沖著他給的分量足，都成了回頭客，“大家都熟了，就更不好意思騙人家嘛！”雖然他常常為沒錢發(fā)愁，可心里的那桿秤卻總是“滿滿當當”的。老鄉(xiāng)看著他越做生意越窮，一個勁兒地勸他轉(zhuǎn)行，“就你這么傻，做不了生意……”

　　一個偶然的機會，他終于轉(zhuǎn)行，成為勁松中街街道社區(qū)的一名保潔員?！俺鲩T在外，不管走到哪兒，必須腳穩(wěn)、手穩(wěn)、嘴穩(wěn)?！边@是當了一輩子生產(chǎn)隊長的父親的教導，父親大字不識一個，但無論做什么事，都死認一個“理”字。董學法一點兒也不敢忘。

　　
從保潔員到“打工明星”

　　沒干保潔員以前，董學法覺得這活兒總算“輕閑”，好歹比在磚廠時要輕松得多。他心里珍惜這份工作，每天起得早點，掃帚上多使點兒勁，掃得干凈點兒，可他的這種勤快還是招來了意見，“早上太吵，睡不著覺?！?董學法明白了，干保潔員可不是簡單的力氣活兒，得有“門道”。他總結(jié)了三字方針：輕、勤、快?！拜p，就是動作輕快，盡量減少在一個地方的停留時間；勤，就是白天勤打掃；快，就是手腳麻利?！?每天凌晨4點多出家門，董學法穿著藍色的工作服，戴著白色的衛(wèi)生帽，“風天一身土，雨天一身泥，夏天一身汗”，這一干就是13年。

　　有一年夏天，裝修工人圖省事，把大塊的廢磚倒進了垃圾坑道，堵在了半截。只有一個辦法，“人鉆進垃圾坑道，一錘錘地把廢磚敲碎，可垃圾坑道那么臟……”

　　董學法去了。他從四樓的垃圾口鉆進去，黑暗的坑道，“嗡嗡”的蒼蠅，不時掉到頭上的蛆，董學法閉著眼睛不去想，“腦子里要是想著又臟又臭的，這活兒就沒法干……”一錘、兩錘……一個小時過去了，“哐當”一聲，碎磚這才順著坑道卸下去。董學法從坑道爬出來，黑土和著汗水在他臉上畫出了一條條“溝壑”，臉上爬著幾只蛆一抖一抖的，渾身散發(fā)著一股惡臭?！拔译y道不嫌臟嗎？也嫌?？扇思野堰@份工作交給我了，我就得干好。人活在世上，不能總讓別人吃虧?！?

　　1994年，董學法又干了一件“吃虧事”，義務(wù)參加了社區(qū)的治安巡邏隊。

　　凌晨3點，董學法聽見一墻之隔的小區(qū)自行車棚里有響動。他撩開窗簾往外看，倆人正抬著一輛山地車從車棚出來，門口已停了好幾輛自行車?！罢l半夜三更會動自行車呢？”小偷！幾乎是本能，他“噌”地一下，大喊一聲“干嗎的！偷車找死！”光著腳就沖出了家門。小偷受驚，扭頭就跑，董學法腳下剛使上勁，腦袋“轟”地一下蒙了。原來，人家早防著他呢，躲在他家門前，拿著磚頭就朝著他的腦袋“拍”過來。只蒙了幾秒鐘，董學法一邊大喊“小偷”，一邊捂著腦袋追了上去，拐了兩個彎兒，離其中一個小偷越來越近了，十步、八步、六步……董學法一個躍身就把小偷撲倒在地。

　　“啪”，又一塊磚頭飛來，正中他的太陽穴，血呼地涌了出來，他死死地摁住小偷不撒手。等居民趕到現(xiàn)場時，董學法已經(jīng)暈倒，而他的身下還壓著一名小偷。

　　第一次抓小偷，第一次受傷，董學法傷得不輕，腦袋縫了18針，足足在家躺了三個月。有好幾年的時間，他的頭皮都沒有知覺，“因為沒經(jīng)驗，就傷啦。”董學法笑得挺靦腆。

　　打那以后，董學法多了個心眼兒，睡覺前總在床頭擱一根鐵棍。一天夜里，他又看到四個黑影在搬一輛摩托車，于是，一手操起鐵棍，另一手抓起枕頭護著頭就沖了出去?！拔疫@腦袋可再經(jīng)不起折騰了?！边@次，他又抓著一個。

　　這12年來，他曾33次面對不法分子與之搏斗，16次受傷，在他抓住的不法分子中，有24人觸犯了法律，受到法律的制裁。董學法從一名保潔員升格為抓小偷“明星”的故事從此傳開。

　　
在他看來，榮譽比錢重要

　　每天中午12點到1點半，晚上7點到10點，董學法都在小區(qū)義務(wù)巡邏，因為根據(jù)他掌握的規(guī)律，這個時間最容易丟自行車。小區(qū)里共有985戶人家，見了面，他都能說上這人住幾樓幾單元幾號；院里160多輛汽車，每個車號他都記得八九不離十。

　　除了“抓小偷”，董學法的“愛管閑事”也是出了名的。保潔員的工作從凌晨4點到早上10點基本就結(jié)束了，董學法回家換下工作服，就開始在小區(qū)里給各家各戶義務(wù)干雜活兒。

　　老人買米買油拎不動，小董一路跟著，一直把老人送回家才放心；病人上下樓走不了，小董主動去背；裝修完了，小董幫人家做保潔；有人出門忘帶鑰匙了，小董幫著開門……

　　有位住六樓的老太太，記性不好，每月至少有兩三次出門忘帶鑰匙，每次都是小董從鄰居家的陽臺爬到她家開門。最多一天，小區(qū)里竟有四戶人家忘帶鑰匙找小董幫忙。

　　董學法一個月只有500元的收入，愛人做家政員，收入也不過600，他們還有一個女兒正在讀小學，一家人的日子過得緊巴巴的，可他還是配了部手機，為的是能把這些“閑事”不落下，“咱們小區(qū)幾乎每戶人家都有我的電話，需要我?guī)兔?，一個電話，我肯定趕到……”

　　十幾年的付出，換來了“好人小董”這個小區(qū)居民們給予他的最真切的評價。有人給他介紹好工作，小董卻不去。“你看看我家櫥柜里擺的這些榮譽證書，都是在這里獲得的，我要對得起這些榮譽。”

　　櫥柜里擺滿了各種紅色的證書，“首都見義勇為好市民”“首都文明之星”“雅典2004奧運火炬北京傳遞火炬手確認函”“北京市十大杰出青年”。“好人小董”成了不折不扣的“打工明星”。

　　“當初闖北京的時候，總想著能找個掙錢多的工作，現(xiàn)在有這種機會你卻不去。錢已經(jīng)不是你找工作的標準，為什么會有這種變化？”我問。

　　“每個人的想法不同，追求不同。我留在這里繼續(xù)做一名保潔員的原因很簡單，大家對我好，我不能忘了這好，我還得為大家做好事、服好務(wù)。我的理想是能辦一個專業(yè)的保潔公司，不圖賺錢，能給大家?guī)矸奖憔统伞?
他曾被小偷打傷住了院，小區(qū)的大媽輪流去醫(yī)院照顧他；女兒患了過敏性紫癜，居民們踴躍為他家募捐。他指著家里的彩電、冰箱、飲水機，“我的一切家當都是大家送的，你說，我還圖什么呢？”寒冷的冬日里，董學法卻笑得很滿足。 遠在家鄉(xiāng)的母親常常能在電視上看見兒子，抹著淚，“想不到，他一個打掃衛(wèi)生的也能當上北京的‘狀元’！”董學法聽見母親這么說，笑得更歡，“比錢更重要的是社會給我的榮譽；比一切都重要的是我好心得到的回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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