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媽”蔡美兒與兩個女兒。

　　不久前，耶魯大學法學院教授、美籍華裔母親蔡美兒出版了一本育兒書《虎媽戰(zhàn)歌》，以養(yǎng)育兩個女兒的成功經(jīng)驗為例，大力推崇超級嚴厲的中式教育方法，對西方教育理念嗤之以鼻，引發(fā)了一場國際爭議。西方媒體認為，這是因為蔡美兒觸及了美國人一個痛處：中國飛速發(fā)展，與發(fā)達國家的差距日益縮小，后者不禁擔心自己會逐漸喪失“競爭力”。

　　很多讀者對“《小白驢》事件”憤怒不已：《小白驢》是一首鋼琴曲的名字，耶魯大學法學院教授、自稱“虎媽”的蔡美兒強迫她7歲大的女兒露露連續(xù)幾個小時練習這支曲子——“從晚餐一直到夜間”，中間不許休息喝水，甚至不準去衛(wèi)生間，直到露露終于會彈為止。

　　另外一些讀者憤怒的是：當大女兒行為失禮時，蔡美兒居然叫她“廢物”——蔡美兒本人還是孩子時，父親也是這樣對待她的。

　　還有一些讀者生氣的是：當年幼的露露為母親的生日專門做了一張賀卡，蔡美兒卻悍然宣稱“我不想要”，說她期待的是露露“經(jīng)過思考和努力”畫的畫。她將賀卡扔回給女兒，并告訴她：“我配得上比這更好的東西，所以我拒絕接受它?！?/P>

　　1月11日，蔡美兒的新書《虎媽戰(zhàn)歌》開始在書店銷售。在此之前，美國人就已帶著懷疑和憤怒，在操場、超市和咖啡店里熱議蔡美兒引以為傲、但又“政治不正確”的“中式”育兒之道。《華爾街日報》節(jié)選自該書的一段內(nèi)容(題為《為何中國媽媽更勝一籌》)引起了激烈爭論，在線瀏覽量超過100萬人次，收到7000多條評論。1月11日，當蔡美兒出現(xiàn)在《今日報道》中時，通常陽光快樂的主持人梅瑞狄斯·維耶拉幾乎無法抑制自己的輕蔑，大聲摘讀觀眾的評論：“她是一個魔鬼”；“她教育孩子的方式令人無法容忍”；“愛和寬容都到哪兒去了？”

　　48歲的蔡美兒身材嬌小，穿著女兒(一個15歲，一個18歲)也能穿的短裙，說起話來心平氣和?！罢f實在的，我知道很多亞洲父母暗地里都對西方人教育子女的方式感到震驚，”包括“西方人讓孩子浪費了太多時間——數(shù)小時沉迷于Facebook或電腦游戲——在某些方面，他們?yōu)楹⒆拥奈磥頊蕚涞锰盍?，”她甩甩長發(fā)，告訴維耶拉：“等著他們的是一個艱難的世界?！?/P>

　　蔡美兒的宣言令人不安，甚至令人震驚，因為它坦承母性的冷酷。她的書仿佛現(xiàn)代版《親愛的媽咪》(一部影片，根據(jù)女明星瓊·克勞馥的女兒克莉絲汀娜·克勞馥的原著改編而成，描述瓊·克勞馥在生活中用各種方式虐待兒女，令崇拜媽媽的孩子愛恨交加)。但美國人對于“虎媽”的激烈反應(yīng)后面還隱藏著其他東西，在網(wǎng)絡(luò)和電臺上被大肆抨擊的時候，這本書就已登上暢銷書排行榜首位。在美國出生長大的蔡美兒采取了所謂的“傳統(tǒng)式”教育方法，這套“中式育兒法”狠狠擊中了美國一個痛處：我們害怕敗給中國和其他正在崛起的新興勢力，害怕我們的孩子沒為未來做好充分準備。蔡美兒不允許孩子的成績低于A、要求她們每天(周末和假期也不例外)數(shù)小時做數(shù)學和拼寫、每天數(shù)小時彈鋼琴和小提琴、不準和朋友出去玩、不準在別人家過夜，不準看電視、不準玩電腦游戲，甚至不準參加學校活動。

　　這一切讓很多讀者憤怒，但也讓他們充滿警惕。書中暗示，“虎媽”的孩子將來是要統(tǒng)治這個世界的，而那些“意志薄弱”、“縱容子女”的西方人的后代長大后，則無法在激烈的全球競爭中立足。

　　那些寬容的美國父母中，有一個就是蔡美兒的丈夫杰德·魯本菲德(也是耶魯法學院的教授)。他在《虎媽戰(zhàn)歌》中偶爾出現(xiàn)，被描述為心腸軟的和事老，與蔡美兒的無情形象形成對比。比如，當魯本菲德抗議蔡美兒在“小白驢事件”中做得太過分，蔡美兒立即指出，大女兒索菲婭像露露這么大的時候，已經(jīng)會彈這首曲子。魯本菲德溫和地指出，索菲婭和露露是不同的人?！芭?，不不，不是這樣，”蔡美兒嘲弄地反駁道，“每個人都與眾不同，連失敗者都有其特殊之處，與眾不同?！?/P>

　　蔡美兒犀利的筆觸令整個美國的父母陷入沉思：我們就是她口中的“失敗者”嗎？

　　今時今日，美國人有充分的理由這樣想，首先就是我們明顯低迷的經(jīng)濟。盡管專家們聲稱最近的衰退已經(jīng)結(jié)束，但2010年第三季度的增長只有可憐的2.6%，很多經(jīng)濟學家說失業(yè)率將繼續(xù)增長，超過9%，原因之一是不少工作外包到了巴西、印度和中國等國家。我們的房價不斷下跌，退休和大學基金大幅縮水，我們忙著支付每月的賬單，即使愿意改變根深蒂固的消費主義生活方式也攢不下多少錢，與此同時，中國經(jīng)濟以年增長超過10%的速度滾滾向前，中國與美國的貿(mào)易順差高達2524億美元。中國政府正將掙得的財富投入國家建設(shè)，建造高速鐵路，開設(shè)新的工廠。

　　如果說經(jīng)濟上美國跟中國沒法比，中小學教育也是一樣。這一點在2010年12月國際學生能力評估計劃(PISA )結(jié)果公布時表露無遺。美國學生位列中等，閱讀能力排第17位，科學排第23位，數(shù)學排第31位，總排名第17位。上海學生是2000年P(guān)ISA設(shè)立以來首次參加測試，結(jié)果力拔頭籌，在三項測試中都輕松拿到第一，把其他參加者遠遠甩在身后。應(yīng)邀解讀這一結(jié)果時，教育專家說得非常簡單：與美國學生相比，中國學生更勤奮，更專注，花的時間更長。確實，大上海的孩子不能代表所有中國學生，但這一成績?nèi)匀挥邢笳饕饬x。2010年12月談及教育時，總統(tǒng)奧巴馬憂心忡忡，說美國已經(jīng)面臨“衛(wèi)星時刻”(指蘇聯(lián)1957年發(fā)射人造衛(wèi)星時，美國受到刺激)，必須意識到在我們慣于領(lǐng)先的比賽中，有另一個國家已經(jīng)開始跑到前面了。

　　這種焦慮的反思最近在美國各界的評論中處處可見，有時甚至有點古怪。去年12月末，因為東海岸一場大風雪，美國職業(yè)橄欖球聯(lián)盟推遲了費城老鷹隊一場比賽，賓州州長愛德·蘭德爾大光其火?！拔覀冏兂闪艘粋€懦夫國度，”他接受一家電臺采訪時說：“中國人在各個方面都打敗了我們。如果這是在中國，你們以為他們會取消比賽嗎？他們會照樣前往體育館。他們會步行，而且路上不忘做微積分?！?/P>

　　這種國家危機意識并非新鮮事物。20世紀中期，美國對蘇聯(lián)投以嫉妒的目光，患強迫癥一般追蹤他們的導彈庫存、宇航員水平，甚至其體操隊表現(xiàn)，把這些作為指標，衡量自己成功與否。1980年代，美國又焦躁地發(fā)現(xiàn)，日本人在技術(shù)創(chuàng)新和產(chǎn)品設(shè)計方面超越了自己(索尼的隨聲聽就是那個年代的iPod)，日本投資者紛紛買入美國企業(yè)和豪宅。

　　現(xiàn)在蘇聯(lián)已經(jīng)解體，成了問題纏身的俄羅斯；競爭對手日本的位置也被另外一個國家取代：去年，中國超過日本，成為世界第二大經(jīng)濟體。美國仍是世界第一，但還能維持多久呢？聯(lián)邦政府不斷借貸，很快就會達到極限，而最大債主就是中國。四面楚歌的美國教育體系目前還能應(yīng)付迅速發(fā)展、要求不斷提高的全球市場，但還能堅持多久呢？中國孩子的學年時間本來就比美國孩子要長，而美國孩子坐在電視面前的時間又遠比坐在教室里的時間長。

　　最終，迫使美國人把注意力轉(zhuǎn)向這些重要問題的，不是什么堂皇的研究，或者高屋建瓴的政府報告，而是一本薄薄的小書，一位母親在對付叛逆的青春期女兒之余寫出的一本小書。

　　蔡美兒住在康涅狄格州紐黑文一棟頗為宏偉的仿都鐸式大宅里，屋頂上飾有滴水獸。房子建于1920年代，原是一名劇團經(jīng)理的物業(yè)。但是沿著蜿蜒的石階下來、為我們打開木制大門的蔡美兒，卻穿著運動衫、牛仔褲，帶著友好的微笑。我們在客廳落座時，她大女兒索菲婭和男友(不錯，她現(xiàn)在獲準交男朋友了)的笑聲從二樓傳來，一只毛絨絨的白狗不理蔡的訓斥，舒服地趴在墊子上。

　　蔡美兒想讓別人知道的第一件事是：她不是一個魔鬼?！白鳛槟赣H，我所做的每件事都基于愛和關(guān)心。”她說。愛和關(guān)心，加上苛刻的殷切希望——蔡美兒本人就是這樣被撫養(yǎng)長大的。父母雖然都是中國人，但在菲律賓生活多年，蔡美兒出生前兩年移民到美國。他們要求蔡美兒和三個妹妹在家必須說中文，每說一個英文詞，就要挨筷子打，女孩們的成績單上只有A才能過關(guān)。有次蔡美兒請父親參加一個頒獎禮，她得的是二等獎，父親氣壞了?！耙院笥肋h永遠不要讓我丟這種人?！彼f。

　　經(jīng)歷過極為嚴格的家庭教育后，一些人會變成寬容的父母。但蔡美兒不是這樣。有了自己的孩子后，她決定以同樣的方式養(yǎng)育她們?！拔艺J為自己的成長極為成功，”她說，“父母對我們嚴格要求，教我們學會自律。雖然我小時他們嚴格限制我們的選擇，但成人之后我因此多了很多選擇。因為他們所做的一切，我現(xiàn)在可以做自己喜歡的工作。”蔡美兒的職業(yè)之路并非一番風順——她讀過醫(yī)學院預科，也學過經(jīng)濟學，最后才鎖定法學院——但她說，父母灌輸?shù)墓ぷ鲬B(tài)度讓這一切成為可能。

　　與此同時，蔡美兒承認，父母的教育之道是由他們的生活經(jīng)歷決定的。菲律賓被日本占領(lǐng)期間，他們過著困苦的生活，后來又不得不在一個新的國家學習新的語言，開始新的生活。對他們來說，安全和穩(wěn)定極為重要。“他們沒有顧及孩子的快樂，”蔡說，“他們想的是讓我們?yōu)槲磥碜龊脺蕚??！钡堂纼赫f，她首先考慮的就是孩子的快樂。她說，她對成績的關(guān)注只是一種“手段”，為的是幫助孩子像她一樣，能在一生的工作中發(fā)現(xiàn)真正的成就感。

　　蔡美兒想讓別人知道的第二件事是，她所主張的“冷酷育兒法”并不奏效，起碼不是完全奏效?！昂⒆有〉臅r候，我非常自大，”蔡美兒承認，“我認為可以完全控制局面。事實上，我家老大索菲婭非常聽話。”然后露露出生了。

　　從一開始，二女兒跟溫順的姐姐不一樣。還在媽媽肚子里時，她拳打腳踢，力氣很大。嬰兒時期，她會每晚大哭幾個小時。剛剛長到十來歲，她就抗拒母親安排的功課和課外計劃。兩人在學小提琴的事情上斗爭尤為激烈?！罢f是‘全面核戰(zhàn)爭’也不為過，”蔡美兒寫道。最終，在尖叫、摔玻璃杯、公開爭吵之后，“虎媽”承認失敗。“露露，”她說，“你贏了。結(jié)束了。我們不學小提琴了?！贝撕蟛痪?，蔡美兒開始著手撰寫回憶錄——不是為了展示母親的威嚴，而是一種真誠的嘗試，想要理解女兒、父母和自己。

　　這都是一年半之前的事了。今天，蔡美兒面對孩子，做出了一些驚人的讓步。索菲婭可以出去約會，每天要練一個半小時的鋼琴，而不是六個小時。露露獲準發(fā)展她對網(wǎng)球的愛好(作為“虎媽”的女兒，她在運動方面頗有天賦，進了高中校隊——“是初中生里唯一做到的，”蔡美兒情不自禁地指出)。蔡說，她不想限定孩子們的未來?！拔倚闹袥]有為索菲婭和露露設(shè)定什么特殊的職業(yè)路線，只要她們自己喜歡，并且盡力而為就可以了。”兩個女兒正準備投入新的生活(索菲婭明年秋天讀大學)，蔡美兒說自己的教育方式不會因此發(fā)生大的改變。更出人意料的是，兩個女兒說，她們將來也會成為嚴厲的母親——不過她們會讓孩子有更多時間跟朋友們待在一起，甚至允許孩子到朋友家里過夜。

　　也許對于蔡的反對者來說，最令人吃驚的是她的教育方法有很多元素得到了心理學和認知科學研究的支持。比如她認為美國父母過度保護孩子，讓他們遠離不適和不快，中國父母恰恰相反，他們“認同堅強，而非脆弱”，“結(jié)果孩子的舉止非常不同”。在2008年出版的《懦夫國度》一書中，《今日心理學》編輯哈拉·埃斯特羅夫·馬拉諾羅列了一系列證據(jù)，表明蔡美兒是正確的?！把芯勘砻髂切┦艿奖Ｗo、未曾與困難搏斗的孩子不能發(fā)展出心理學家所謂的‘支配經(jīng)驗’。”馬拉諾說，“具有良好支配感的孩子更加樂觀，更有決斷力，他們明白自己可以克服逆境，達到目標?！瘪R拉諾說，從未測試過自身能力的孩子會變成“情緒脆弱”的年輕人，更加容易被焦慮和抑郁所折磨。

　　蔡美兒質(zhì)疑的美國人另一種育兒方法就是他們慣于贊美，就像她說的，“因為孩子完成最低級的任務(wù)就大肆表揚——比如歪歪扭扭劃了一條線或者揮了揮小木棒?！彼f，西方人經(jīng)常表揚孩子“有才華”或“有天分”，而亞洲父母更強調(diào)努力的重要性。事實上，斯坦福心理學家卡羅爾·德萊克研究發(fā)現(xiàn)，父母表揚的方式會影響到孩子的表現(xiàn)，甚至是他們對自己的評價。

　　德萊克曾以數(shù)百名剛剛踏入青春期的學生為對象進行研究，要求他們完成一套IQ測試難題，然后表揚其中一些人有能力：“你肯定很聰明?！北頁P另外一些孩子夠努力：“你真的很勤奮。”相對而言，那些被表揚“聰明”的孩子更傾向于拒絕接受有挑戰(zhàn)性的任務(wù)，雖然他們可能從中學到更多?！八麄儾幌胱鋈魏慰赡鼙┞蹲陨聿蛔恪⒖赡茏寗e人質(zhì)疑自己聰明的事，”德萊克說。然而，在被表揚“勤奮”的孩子中，90%積極要求接受新的測試。

　　“虎媽”還有一點和西方父母有所不同：她樂于練習。當索菲婭在學校的乘法速算考試中拿到第二后，接下來整整一個星期，蔡美兒讓她每晚做20道題，用秒表計時?！邦B強地練習、練習，練習是達到優(yōu)秀的關(guān)鍵，而美國人看不上死記硬背，”她寫道。弗吉尼亞大學心理學教授丹尼爾·威靈漢姆說，在這方面，蔡也是對的，“沒有反復練習，任何腦力工作實際上都不可能達到精通的程度。”

　　此外，威靈漢姆指出，“如果不停重復同一項任務(wù)，最后它就會變成自動化過程。大腦真的會發(fā)生變化，讓你不假思索地完成這項任務(wù)?！边@樣大腦就會給更高級的活動留出空間，比如分析文學作品，而不只是讀懂字句，探索一段音樂的情感含義，而不只是彈出音符。當受試者按要求進行一連串動作時，對他們的大腦進行掃描，會發(fā)現(xiàn)當受試者重復這串動作時，大腦中與運動技巧相關(guān)的部分不再那么活躍，大腦活動轉(zhuǎn)向與更高級的思考和反射有關(guān)的區(qū)域。

　　換句話說，認識神經(jīng)學證實了“虎媽”們一直掌握的智慧?！霸谥袊改缚磥?，任何事情如果做不好，就不會覺得有意思?！辈堂纼赫f。這可能有點言過其實——但是如果擅長閱讀、數(shù)學或音樂能讓人更加投入、更好地表現(xiàn)自己，確實令人向往。

　　但是，話說回來，心理學家一致譴責威脅或辱罵的做法(這都是蔡美兒經(jīng)常使用的武器)，認為這對孩子的個人發(fā)展和親子關(guān)系都有危害。那么，蔡美兒本人對于書中所寫的那些臭名昭著的段落怎么看呢？

　　關(guān)于“小白驢”：蔡美兒現(xiàn)在承認，強迫孩子彈那么長時間也許太嚴厲了。不過，她依然認為，讓索菲婭和露露知道自己的能力是非常重要的?！斑@聽上去很苛刻，但孩子真的不應(yīng)該輕松過關(guān)，”她解釋說?！叭绻粋€孩子有過這樣的經(jīng)驗，哪怕只有一次成功地完成自己以為不可能勝任的事情，那么她一輩子都會記得?！辈痪们埃堵陡嬖V她，在學校一次數(shù)學測驗中有一道題不會做?！奥堵墩f，‘然后我腦袋里似乎出現(xiàn)了你那煩人的聲音：再想想！你知道你能做出來的！’—— 然后答案就冒出來了！”

　　關(guān)于罵索菲婭“廢物”：“有些事情讓我感到后悔，希望能夠改變，這是其中之一?！辈堂纼赫f。但是，她指出，父親也曾用類似的詞兒罵她?！岸抑滥鞘且驗樗粗匚?，相信我可以做得更好?！辈痰母改脯F(xiàn)在70多歲了，她對他們只有敬和愛?！拔覀兗谊P(guān)系很密切，三代人都是，我認為這是因為我家教很嚴，我的孩子家教很嚴。”

　　那么露露的生日卡呢？在這一點上蔡美兒堅持己見?！拔业呐畠褐琅头笱艿膮^(qū)別，”她堅定地說，“她們知道我珍視付出努力完成的畫作和詩歌。”

　　最重要的是，是蔡美兒作為母親的自信(她在選擇這種育兒之道時毫不猶豫)激起了許多讀者心中的敬畏和憤怒。該書出版之后，無數(shù)電子郵件從全世界飛來，一些怒氣沖沖，甚至語帶威脅，但也有很多表示向往或感激?！霸S多人在郵件中說，他們希望自己小的時候父母曾經(jīng)這樣督促他們，這樣他們的生活可能更有成就?！辈陶f，“還有一些人說，讀了我的書后，終于明白了父母的苦心，理解了他們的做法。有個人說他給母親送了鮮花和感謝卡，她后來給他打來電話，泣不成聲?！?/P>

　　那么，我們是不是都該學蔡美兒呢？她寫的是回憶錄，而不是指導手冊。她明確指出，所謂“中國媽媽”，不一定都是中國人：“我認識一些韓國、印度、牙買加、愛爾蘭和加納的父母，他們也符合‘中國媽媽’的定義?！彼龑懙??！盎尅敝罌]有族裔之分，它是一種哲學：期望孩子做到最好，不滿足于較低水準。

　　在那些斷然不肯遵循蔡美兒方法的人中，有不少就是中國的父母和教育者。對受過教育的中國城市父母而言，目前的潮流是遠離嚴厲的傳統(tǒng)模式，趨向于更加寬松的美國模式。與此同時，中國政府也希望改善公共教育體系，正把目光投向西方，尋找靈感——原因之一是他們意識到，要想讓經(jīng)濟往更高階段發(fā)展，必須培養(yǎng)出更有創(chuàng)造力的學生。一句話，遠香近臭，無論你身處何地，總有看上去更好的育兒之道。

　　馬拉諾也認為，我們不應(yīng)該馬上跟著蔡美兒高唱戰(zhàn)歌?！昂⒆釉诤芏嘟逃Ｊ较露寄茏聣殉砷L，”她說，“美式父母如果做得好，可以將較高期待、愛的氛圍與尊重孩子個體差異、父母靈活操作結(jié)合起來。不用蔡美兒寫的那些極端方法，你也可以在家里給孩子設(shè)定高標準，幫他們實現(xiàn)目標?！蔽鞣礁改冈诩詈⒆訉W習方面也有自己一套行之有效的方法，比如自由游戲——這些蔡美兒根本沒提過。從全國范圍講，美國經(jīng)濟可能受到重挫，但離崩潰還很遠。美國中小學教育也許陷入危機，但高等教育依然令全世界羨慕。我們從未停止發(fā)明創(chuàng)新，無論是在硅谷還是在底特律。

　　毫無疑問，蔡美兒的方法是極端的(盡管她暗示說，為了追求效果，她的敘述可能有點夸張)。但在上海孩子取得了令人緊張的高分之后，她的觀點給美國創(chuàng)造了一個難得的機會。有時候必須有戲劇性的事件才能喚起足夠的注意。1957年蘇聯(lián)發(fā)射人造衛(wèi)星后，美國奮起迎接挑戰(zhàn)：不到一年，國會通過了《國防教育法案》，向美國教育系統(tǒng)投入數(shù)十億美元。五年之內(nèi)約翰·格倫進行了軌道飛行，不到十年，我們就把人送上了月球。

　　美國劇作家、眾議員克萊爾·布思·魯絲把蘇聯(lián)衛(wèi)星飛行時發(fā)出的嗶嗶聲稱為“太空洲際嘲笑”，是對美國“堅定的民族優(yōu)越感”的譏諷。我們不妨把《虎媽戰(zhàn)歌》視為對美國自大情緒的一種嘲笑。我們總以為美國永遠是第一，但如果不努力，事情就會改變。我們可以繼續(xù)就蔡美兒書中那些惱人細節(jié)糾纏不休(她是不是真的威脅要燒掉女兒的填充玩具？)，也可以把她的觀點當成一種鞭策，促使自己向前。

　　盡管蔡美兒宣揚“中國方式”的好處，但她講述的卻是典型的美國故事。這是一個移民奮斗的故事：在一個夢想可能成真的國家，一個男人決心為自己和家人爭取更好的生活。“我記得父親每天工作到凌晨三點，我記得他一雙鞋穿了八年，”蔡美兒說。“知道他和媽媽為我們所作的犧牲，我決心高舉家族的姓氏，讓父母感到驕傲?！?/P>

　　勤勞、堅持、不容推脫——不管是中國人還是美國人，這些都是成功秘訣，這一點毋庸置疑。

　　編譯：Dawn

（責任編輯：吳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