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邏官兵到達點位后，排長李宏奇（右一）向新戰(zhàn)士介紹防區(qū)情況。 董欣宇/攝

　　19歲的新兵陳健威初來英阿特時，怎么也想不明白，如此艱難的邊防巡邏點位，為什么每次執(zhí)行任務大家都要搶著參加。

　　他于1個多月前來到邊防線上，與其他7名新下連的戰(zhàn)友一起，成為新疆軍區(qū)某邊防團英阿特邊防連的新成員。在這里，這個來自廣東揭陽的年輕人第一次看到戈壁與雪山。他從小在海邊長大，入伍前從來沒有出過這么遠的門。

　　偏遠孤寂的荒漠戈壁與風雪搖曳的冰封雪嶺是英阿特常年不變的景色，即使陽春三月，這里依然寒風料峭。英阿特地處天山南麓，平均海拔3000米左右，蒙古語意為“戰(zhàn)場”。自古以來，這片邊境要塞便是兵家必爭之地。新疆軍區(qū)某邊防團英阿特邊防連的一茬茬官兵手握鋼槍，駐守在這片“古戰(zhàn)場”上，他們常年與高寒雪山為伴，用青春和熱血守衛(wèi)著祖國的邊防線。

　　事實上，回憶起初來英阿特當兵，陳健威的班長李今朝承認也曾懊悔過。他忘不了4年前自己下連的那一天，2018年3月26日，老家河北唐山早已春花爛漫，英阿特卻依舊雪花紛飛、寒氣襲人。

　　搭載新兵的汽車一路向雪山駛去，繞著盤山路不停地爬坡。海拔越來越高，汽車越往前走，發(fā)動機的轟鳴聲越大。年輕的李今朝看到車外一望無際的荒涼戈壁和低矮破舊的土坯房，“心越走越?jīng)觥薄?/p>

　　“艱苦奮斗、犧牲奉獻是老一輩的事，離我很遙遠，這里不能長待，干兩年趕緊回家?！弊谲嚴飼r，失落的李今朝曾這樣想。然而當夜幕降臨，汽車終于駛入營區(qū)，他看到窗外漆黑的天幕上，滿天繁星燦爛。那一刻，李今朝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地震撼了。他忍不住和戰(zhàn)友們一起歡呼起來，忘掉了剛才的所思所想，下定決心要在連隊好好干下去。

　　海拔2160米的英阿特邊防連坐落在一片斜坡狀的山腳下，最近的縣城距這里有30公里。因為地理原因，英阿特晴天多、透明度高，是觀星的絕佳勝地，官兵們第一次來這里都會被眼前“星垂平野闊”的美景所震撼。然而有經(jīng)驗的老兵都知道，等走上邊防線，眼前的雪山戈壁便是另外一種景致。

　　英阿特邊防連的官兵們負責守衛(wèi)中吉方向近百公里的邊防線，日常巡邏中，他們需要爬上懸崖陡坡，抵達海拔4100多米的點位執(zhí)勤。在近70度的陡坡攀爬，人的雙腿會像灌了鉛一樣，胸口則像壓著一個大磨盤，喘氣好比拉風箱，爬一路喘一路。

　　下士文添還記得自己第一次參加巡邏時的情景。那是2019年11月，他與戰(zhàn)友到某駐勤點執(zhí)勤3天。進駐第二天，他們前往海拔4100多米的某點位巡邏。出發(fā)前，連長趙利軍告訴大家，“膽子小的別跟來”。

　　當天下午3點多，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跋涉，巡邏隊來到一個近70度的陡坡下。太陽直射茫茫雪原，官兵們要踩著冰雪貼在崖邊行走?！把律系氖瘔K被冰雪覆蓋，鋒利如刀，稍有不慎就會滑倒?！边B長趙利軍提醒第一次參加巡邏的文添，隨后自己走到隊伍最前面涉險開道。

　　艱難攀爬1個多小時后，巡邏隊終于順利登頂。在海拔4100米的執(zhí)勤點位上，文添興奮地與戰(zhàn)友們一起展開五星紅旗，站在祖國的邊防線上莊嚴宣示主權。

　　回程的路則更加艱險。因為太陽的照射，冰雪加速融化，巡邏分隊的官兵們將外腰帶解下來牢牢地系成一根繩，一頭拴在趙利軍腰上，一頭由戰(zhàn)友們拽住慢慢地往下放。趙利軍一點一點地下降率先開路，就這樣官兵們才安全地返回山腳下。

　　融化的雪水源源不斷地往一處低洼地匯集，形成齊腰深的水潭，阻斷了巡邏隊回駐勤點的路。看著水越積越深，文添和戰(zhàn)友們將隨身攜帶的裝備舉過頭頂，個子高的首先跳入冰冷刺骨的水中，走在隊伍最前面蹚水探路，戰(zhàn)友們一個緊跟一個，慢慢穿過水潭往對岸走去。等到順利回到駐勤點，天空中已是繁星點點。

　　李今朝也想看一看邊防線一路的景致。然而在入伍第一年，每次跟隨巡邏分隊前往海拔4100多米的喀伊車山口巡邏，他都是隊伍中的炊事員。因為點位距離連隊較遠，巡邏隊中午只能在野外就餐，李今朝在出發(fā)前會準備好食材、炊具等物資，到達點位附近后，體能較好、兵齡較長的官兵上山前往點位，李金朝則留在山下埋鍋做飯。

　　沒有真正到達過點位，曾是李今朝心里的遺憾。近年來，隨著邊防的硬件設施不斷升級，科技管邊控邊在邊防一線廣泛應用。2018年3月，上級組織無人機操作培訓，李金朝在連隊第一個報名參加。

　　經(jīng)過一段時間的培訓，李今朝順利通過考核，當上了連隊的無人機操作手，擔負起無人機巡邏任務。當再一次跟隨巡邏分隊執(zhí)行任務，李今朝在山腳下操控無人機平穩(wěn)升起。通過回傳的視頻，他看到了自己一直心心念念、想去而沒有去成的喀伊車山口邊防線。那一刻，他在視頻中俯瞰茫茫雪山，突然明白了守衛(wèi)在這里的意義。

　　“來到英阿特，能見到許多和家鄉(xiāng)不一樣的風景。在這里，我懂得了生活不止眼前的景色，更有漫長的邊防線?！痹趨⒓舆^一次巡邏后，陳健威也終于明白了大家“爭搶”巡邏的意義。這位年輕的00后堅定地說，“我也要像各位老兵班長們一樣，刻苦訓練，守衛(wèi)好祖國的大好河山。”

　　在老兵朱江川看來，盡管邊防寂寞荒涼，但守在這里，“眼前是祖國的邊防線，背后是萬家燈火”，有一種特別的幸福感。

　　5年前，懷揣火熱從軍夢的朱江川參軍入伍，來到英阿特邊防連。最初，這個從小看電視劇《我是特種兵》長大、向往“炮火連天、狹路相逢”的小伙子也曾感到失望。但一次站夜崗，執(zhí)勤的朱江川在崗亭里聽到從遠處的縣城傳來一陣“噼里啪啦”的鞭炮聲，看到了五彩繽紛的禮花在夜空中璀璨綻放。

　　他向遠處眺望，縣城里的高樓和邊境村落的萬家燈火盡收眼底。這一刻，站在神圣的哨位上，朱江川忽然找到了“山巔遙望萬家歡”的感覺。因為有自己和戰(zhàn)友們的堅守，朱江川覺得眼前村落里的團圓格外溫馨，“因為這種幸福是由我們守護的”。

　　為了守護這份“萬家燈火的幸福”，朱江川和戰(zhàn)友們經(jīng)歷過不少艱難時刻。去年4月的一個雨夜，朱江川和幾名戰(zhàn)友就在大雨中守了整整一夜。

　　那一次，他們在副連長玉蘇甫·艾山的帶領下，前往海拔2200多米的某溝口執(zhí)行潛伏任務。出發(fā)時是深夜3點多，當時還有滿天繁星和皎潔的月光。但高原天氣變幻無常，不久天空便下起小雨，他們頂風冒雨來到任務地域，背后100米就是英阿特村。

　　雨越下越大，官兵們始終堅守在戰(zhàn)位上。事實上，他們完全可以到村民家中避雨，但副連長玉蘇甫·艾山告訴大家，“我們身上穿的是軍裝，就要牢牢地‘釘’在邊防線上，因為我們背后有萬家燈火?！?/p>

　　大雨一直持續(xù)到早晨7點半，任務也按時結束。朱江川記得回程中，官兵們渾身濕透，但大家士氣高昂，一路高歌向連隊走去。歌詞中有一句，“冰封雪嶺萬重千山，托峰衛(wèi)士好兒男。忠誠守防鐵心戍邊，山巔遙望萬家歡……”

　　今年春節(jié)，朱江川又一次選擇留在連隊守防，沒有回家陪伴父母過年。新兵蘇澤與班長朱江川一起守在戰(zhàn)位。除夕夜與家人通話時，這位初來英阿特的年輕人自豪地告訴父母，“我在最美的夜空下過年。”

　　對于遠離家鄉(xiāng)的英阿特邊防連官兵來說，連隊正是他們的另一個家。雖然生活條件艱苦，但一茬茬年輕人在這里收獲成長，經(jīng)歷了不少人生中的第一次。

　　19歲的廣東籍新兵李俊熙今年第一次離開家人在外過年。除夕當天，連隊準備年夜飯時，李俊熙主動幫廚，給戰(zhàn)友們送上了幾道特色的家鄉(xiāng)美食。

　　文添也是在連隊里學會了做飯。第一次下廚時，他把土豆絲切得比筷子還粗，把醬油當醋炒了“醋熘白菜”，但戰(zhàn)友們依然吃得津津有味，還紛紛表示只有在這里才能吃到文添親手打造的“美味”。

　　之后，每次輪到文添做飯，班長馬春興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廚房里，不厭其煩地手把手教文添，直到他學會做一些簡單的飯菜。后來休假時，回到家的文添第一次下廚為家人做了一頓飯，吃著兒子給自己做的飯菜，文添的母親忍不住哭了，夸獎兒子“真的長大了”。

　　去年夏天，文添在連隊度過了自己的21歲生日。那天傍晚，班長馬春興送上早早準備好的奶油蛋糕，其他戰(zhàn)友則一起為他舉辦了一個生日會。文添記得，他們背靠背坐在營區(qū)的草坪里，共同唱著生日快樂歌。微風徐來，歌聲久久回蕩在夜空中，文添心中充滿了感動。

　　如今，隨著科技的飛速進步，英阿特邊防連的生活也在悄然發(fā)生變化。長明燈、電采暖、自來水、4G信號……現(xiàn)代生活正不斷與這個偏遠連隊接軌。曾經(jīng)的新兵已變成老兵，一茬茬年輕人前赴后繼來到這里，接過前輩手中的鋼槍，走上風雪邊防線。

　　“我們會向班長們學習，接過他們手中的接力棒，扎根邊防肩負起職責和使命，履行好各項任務，守好祖國的邊防線?！辈痪们埃诔醮汉L凜冽的英阿特雪山上，19歲的李俊熙與戰(zhàn)友們一起，立下堅定的誓言。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鄭天然 通訊員 徐強 張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