壓題圖片：李春燕入屯與村民聊天話家常。 劉德安/攝

　　因為退役軍人李春燕的到來，廣西壯族自治區(qū)博白縣鳳山鎮(zhèn)峨嵋村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個一度貧窮的小山村如今通了電、修了路，建起曬場和文化休閑廣場，山坡上種滿油茶和木菠蘿。

　　李春燕是這個村子的黨總支書記兼村委會主任。上任兩年來，這位年輕的90后姑娘帶領村民修橋鋪路、開渠引水、修建文化休閑廣場，對低收入家庭進行就業(yè)指導，引進第三方公司，科學管理村級集體經(jīng)濟產(chǎn)業(yè)，帶動村民致富?？粗钜惶焯旌闷饋?，錢袋子一天天鼓起來，村里的不少老人直夸贊，“幸虧來了這位‘兵支書’”。

　　然而在退役的頭幾年，“兵支書”李春燕沒想過要回村做“村官兒”。她向往外面的世界，想要“干出一番事業(yè)，出人頭地”。2015年退役后，她和別人合伙開公司做桂圓生意，很快打造出自己的博白縣桂圓品牌，還成了品牌代言人。

　　因為帶動當?shù)?0個行政村加工桂圓肉，幫助峨嵋村36個建檔立卡貧困戶增加收益，李春燕很快成為村里小有名氣的致富帶頭人。2020年，老村長帶著一封推薦信找到李春燕，希望她能回村擔任黨總支書記，帶領全村發(fā)展經(jīng)濟。

　　李春燕承認，當那封蓋有峨嵋村黨總支部委員會印章、周圍密密麻麻摁滿村民手印的推薦信送到面前時，自己是蒙的。那時她才剛滿30歲，事業(yè)正是風生水起的時候?；卮遄龃逯?，讓李春燕難免有些猶豫。

　　“正是想往外闖的年紀，忽然要回貧困的山溝里做村支書，心里總是犯嘀咕。”李春燕說。但她想到了小時候村里的窮苦生活，那時峨嵋村沒有一條像樣的路，她每天要走10公里土路到村外去上學，下雨天踩一腳泥。

　　“既然現(xiàn)在有能力了，就應該幫助大家，讓鄉(xiāng)親們的生活一起好起來?！焙芸欤畲貉嘞露Q心，推掉了自己的公司業(yè)務，準備回村上任。那年8月，經(jīng)過組織和村民選舉，李春燕成為峨嵋村歷史上的首位女支書、村委會主任，也是最年輕的村支書。

　　剛上任的那段時間，李春燕干勁兒滿滿，卻沒想到現(xiàn)實給了她一個不小的“打擊”。因為年紀小、缺乏經(jīng)驗，李春燕并不被一些村民看好。大家覺得來了個“娃娃”，每次李春燕入戶走訪，老人們總不愛和她說話，只草草聊兩句便將她打發(fā)走。

　　吃了幾次閉門羹后，李春燕開始反思工作方法。她向做過村干部的父親請教，不厭其煩地在村里一圈圈轉，熟悉情況。用她自己的話來說，“我是個退役軍人，什么苦沒吃過，任何困難都不可能讓我后退”。

　　別人不愿搭理自己，就自己找上門去。入戶調研的過程中，李春燕得知一位60多歲的老奶奶因早年生活動蕩，一直沒能辦理身份證，無法享受養(yǎng)老、醫(yī)保等福利，便主動包攬下為她登記上戶口的事情。兩個多月時間里，她四處打聽戶籍辦理的程序，又多方輾轉聯(lián)系到老人在老家貴州的親戚核查資料，最后順利為老人上了戶口。

　　另一位行動不便的老黨員也是李春燕的重點關注對象。每次下村，李春燕都會自掏腰包買一堆水果肉菜去看望他，陪老人聊聊天。去得次數(shù)多了，左鄰右舍看在眼里，漸漸接受了這個待人真誠的小姑娘。一些村民開始主動靠近李春燕，和她閑聊家常，并反映一些村里的困難問題。

　　在村委會副主任李尉豪眼里，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發(fā)小是“真心為大家好”。特別是當完兵回來，李尉豪明顯感覺到，李春燕的行事作風“很有軍人樣子”，“雷厲風行，說一不二，就一個目的，要讓村民生活好起來”。

　　李尉豪記得李春燕剛回村上任的那段時間，聽說村子地處偏僻，晚上治安較差，李春燕便組織村委成立了一支巡邏小隊，每天晚上帶隊在村里巡邏。后來發(fā)現(xiàn)村路難走，她就動用私人關系聯(lián)系工程隊，把山路都翻修一遍，確保村民出行安全。

　　“你能感覺到她的真心。不怕困難，就是想為老百姓辦些實實在在的事情，沒有一點私心?！崩钗竞勒f。

　　李春燕的到來幫村里解決了不少“歷史遺留問題”。過去，峨嵋村因地處深山中，電壓不穩(wěn)，空調、電磁爐等電器“淪為擺設”。李春燕上任時恰逢廣西推進農(nóng)村電網(wǎng)改造升級，她便挨家挨戶去做工作，請村民配合改造。

　　一戶老人家拒絕配合，理由是電纜從樓頂經(jīng)過，會影響將來自家建房子。李春燕幾次上門勸說，老人都不聽。無奈之下，李春燕決定試一試在部隊當班長帶兵的辦法，直接找上門去，語氣強硬地告訴老人，“這是為鄉(xiāng)親謀福利的事，你不同意，就是害了子孫后代”。

　　“其實只是想試一試。工作做不通了，就換一種思路。”李春燕說。沒想到，老人真的被“嚇?！弊×?，著急地向她解釋“并不想害了孩子們”。見方法奏效，李春燕緊接著向他詳細講解了電網(wǎng)改造的規(guī)劃內(nèi)容，并承諾幫他聯(lián)系當?shù)仉娏?，如果將來真的需要蓋房，再協(xié)商更改線路，最終勸說老人配合改造。

　　但帶兵的方法也不是次次見效。2021年3月，李春燕在村里發(fā)動村民土地流轉，還主動向縣里申請成為“資源變資產(chǎn)”“資金變股金”“農(nóng)民變股東”的農(nóng)村“三變”改革試點，原想著將大家的土地集中外租增加收益，沒想到村民們對土地入股并不理解，積極性不高。

　　李春燕花了1個多月時間，每天入戶宣傳，為村民講解“三變”改革的詳細內(nèi)容。誰沒聽懂就再去一趟、再講一遍，最多的一戶跑了近10趟。她還錄制了宣傳語，每天拿著喇叭在村子走，循環(huán)播放，后來被人笑稱是“洗腦式宣傳”。

　　“工作開展不下去是真著急，最難的是改變大家的觀念，讓老人們接受新的經(jīng)濟發(fā)展模式?！崩畲貉嗷貞浾f，那1個多月里自己從沒想過休息，每天睜開眼就想往村里跑，常常一天下來嗓子都說啞了。

　　因為李春燕的執(zhí)著與耐心講解，漸漸地，一些村民決定參與“試一試”。流轉的土地逐漸增多，李春燕便又往外跑，多方考察，最終選定油茶、木菠蘿等適應當?shù)丨h(huán)境同時收益較高的幾項產(chǎn)業(yè)。

　　“帶兵講究的是守紀律、服從命令，管理村民則要以理入心、以情動人。要讓大家看到你的真心，知道你確實是為他們好，大家才愿意去跟隨你、信賴你?！崩畲貉嘟忉屨f。

　　在李春燕的帶領下，峨嵋村的種植產(chǎn)業(yè)發(fā)展起來，大批村民受雇于合作公司，既有工資，又能定期領到分紅，收益日益增多。村民們看到了土地流轉的好處，紛紛主動申請加入。如今，全村已有216戶244.523畝土地入股，完成了110人的勞動力資源入股。

　　除了發(fā)展種植產(chǎn)業(yè)，李春燕還琢磨著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力爭讓土地種植與生態(tài)養(yǎng)殖形成高效循環(huán)。她將目光瞄向了奶牛養(yǎng)殖，于是跑了多個省份開展調研，尋訪奶牛養(yǎng)殖場，咨詢養(yǎng)殖經(jīng)驗。

　　最終，經(jīng)過多方考察比較，她選定適應廣西生態(tài)環(huán)境的奶水牛品種，又在村里開辦起奶水牛養(yǎng)殖場。如今，峨嵋村的部分土地用來種植奶水牛牧草，奶水牛的糞便又成為土地的天然養(yǎng)料，形成一條有效的循環(huán)鏈。

　　盡管困難重重，“每天忙得腳不沾地”，但李春燕覺得“干這事兒很有成就感”。“你自己做生意，賺了錢只有一家人開心，如今帶動村里鄉(xiāng)親們?nèi)兆釉竭^越好，這種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是做生意沒法比的?！彼f。

　　她始終記得，2021年7月14日，村里第一次分紅的時候。一大早，村民們就搬著板凳聚集在廣場上。那天村委會舉辦了一場熱鬧的儀式，入股的村民從李春燕手里接過紅包，個個笑得合不攏嘴。

　　那一刻，李春燕心里暖暖的，“很想哭”?！昂孟褚凰查g，受過的那些委屈，吃過的苦都不值一提了。”她說，“看到鄉(xiāng)親們的笑臉，就是最大的滿足。”

　　如今，“兵支書”李春燕是村子里最受歡迎的人。無論走到哪里，總有村民熱情地向她打招呼。生活中遇到困難，村民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李春燕，大家都知道，“有難事告訴支書，她一定能解決”。

　　誰家的秧苗要拋秧，李春燕都會去幫忙。村旁的河道堵了，李春燕帶著村委干部直接卷起褲腿跳入河中，徒手清淤。她的手機從不關機，每天隨時接聽村民的電話，堪稱“隨叫隨到”。最忙碌的時候，手機一天要充兩三次電。

　　“村民的事是最重要的，其他的事都可以往后放?！苯衲昴瓿酰畲貉嘟拥焦饒A公司一個合作伙伴的消息，對方稱想繼續(xù)合作訂購大批桂圓，請李春燕寄樣本過去。但當時她正忙著帶領村民種植木菠蘿，無暇分心，只好回絕對方，推掉了這單“至少能掙十幾萬”的生意。

　　事后回想起來，李春燕并不覺得后悔，“重要的不是錢。我更喜歡現(xiàn)在這樣，為大家做點實事”。利用騰出的空閑時間，她在村里發(fā)動婦女成立“環(huán)保媽媽志愿服務隊”，帶領大家義務打掃衛(wèi)生、清理路面垃圾。現(xiàn)在的峨嵋村處處干凈整潔，已不再是李春燕兒時記憶中臟亂差的模樣。

　　在村子里時，李春燕最喜歡做的事就是四處轉一轉，聽老鄉(xiāng)們講講各家的近況。臨近飯點，老鄉(xiāng)們會熱情地招呼她來家里吃飯，請她嘗嘗自家電飯煲蒸出的熱米飯。到了每周五李春燕要回城，總有村民要她帶上自家種的蔬菜，哪怕只是幾頭大蒜、一小把菠菜。

　　這位年輕的姑娘已不再想“往外跑、出人頭地”，“人應該盡其所能為別人做點事。幫助老百姓，比我自己過得好更重要?！崩畲貉嗾f，能夠每天看到鄉(xiāng)親們的笑臉，就是自己最幸福的事。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鄭天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