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10點，城中村中的檔口已閉門黑燈，廣東省廣州市花都區(qū)獅嶺鎮(zhèn)的皮具工廠也陸續(xù)停下轉(zhuǎn)動一天的機器，35歲的李紅球在送完當天最后一件快遞后，風(fēng)塵仆仆地回到了自己簡陋的出租屋。

“雙十一”之后的連續(xù)4天，李紅球保持著每天超600件的送件量。他和無數(shù)快遞員一樣，是這場購物狂環(huán)節(jié)末梢中最重要的一個角色。他們電話不離耳，腿腳不停歇，只求以最快的速度把快遞送到千家萬戶。

李紅球出發(fā)送貨

貨量一年比一年多

11月14日中午，在獅嶺鎮(zhèn)東升西路的一家快遞超市，門內(nèi)外的地上堆滿了小山一樣高的快遞。快遞站里，是興奮又快活的氣息。身穿黃灰拼色工裝的李紅球正在埋頭分件。他和同事一邊抱怨著“雙十一”一年比一年多的貨量，一邊飛快地忙著手上的活計，盤算著這個月能拿多少提成。不時有手機響起，那是客戶催貨。

這是“雙十一”后的第三天，也是李紅球一年中最忙碌的時候。一大早，他就和同事們一起開貨車去貨站拉貨。等他們裝完貨回到快遞站，已臨近中午。吃完午飯，李紅球趕緊將前一晚未送完的件先送了，回到站點后又馬不停蹄分揀掃描當天過來的快遞。

相比于送件，分貨掃貨顯然是更耗體力和時間的環(huán)節(jié)。彎腰，從成堆的貨物中揀出一件件貨物一一掃描，而后根據(jù)手機上顯示的掃描件信息，按收件地址歸類碼貨。同一條街道的碼一列，同一廠家的退貨件碼一起，以便更高效地裝車送件。

與日常不同的是，在李紅球自己的電動三輪車旁，還停著一輛小三輪，這是他為應(yīng)戰(zhàn)“雙十一”特意向快遞站借來用的。

在一次次彎腰起身間，近一個小時過去了，第一批300多件快遞被分類擺好，李紅球手腳麻利地將一列列貨物分別搬到兩輛三輪車上整齊碼放，第一個出發(fā)派件。

這一車大部分是獅城苑小區(qū)周邊客戶的快遞件，李紅球?qū)④囃Ｔ谛^(qū)門口的馬路邊，開始挨個打電話通知客戶。作為一名快遞員，需要和大量客戶溝通，電話費自然“水漲船高”。李紅球說，他每個月話費都不少于500元。

每次電話通知取件，李紅球都會試探性問一句：“我在你小區(qū)門口，你方便下來拿下嗎？”但下來拿的客戶是少數(shù)，更多的是通知他暫放在樓下便利店。雖然便利店要收取客戶每件0.5元保管費，但勝在安全，不會丟件。對于存放的快遞，李紅球都會在包裹上用藍色粗芯筆貼心地寫上客戶姓名，并為便利店主做好貨件登記表，方便客戶回來翻找。

送完第一趟后，他回到快遞站開上另一輛裝好貨的三輪車，繼續(xù)送第二趟，第三趟……下午5點，等送完當天第一批貨，第二批貨也拉回來了，李紅球重復(fù)著同樣的工序，一直忙到晚上10點，才把當天的600多件快遞基本送完收工回家。

最擔(dān)心快遞件丟失

這是李紅球入行后經(jīng)歷的第三個“雙十一”，雖然近幾年“雙十一”從11月1日就開始了，整個物流周期被拉長，但每年快遞量仍有增不減?！捌匠Ｒ惶炫伤土渴侨陌賳?，這幾天增加了一倍。”李紅球的嘴角帶著笑意，兩鬢依稀可見一根根白發(fā)。

在獅嶺大大小小的皮具廠，李紅球從學(xué)徒做到了廠長，最多時管理著三四十個工人。晚上經(jīng)常加班到八九點，放假時就和工友一起放肆玩樂，每個月掙的7000元工資，除去房租和日常開銷，往往所剩無幾。

2018年，因家中有事，李紅球辭職回到茂名老家。等他忙完家里的事，已是第二年秋天。從在獅嶺做快遞的茂名老鄉(xiāng)處得知，快遞員每月收入上萬元并且下午四五點就可以下班時，李紅球心動了。養(yǎng)育兩個子女的生活壓力讓他急于尋找一份更高收入的工作。從事快遞，對于沒多少文化的他，是當時最現(xiàn)實的選擇。

在老鄉(xiāng)的介紹下，李紅球很快入職獅嶺鎮(zhèn)東升西路的一家快遞超市。這是廣州蘭田貨運有限公司23家末端門店中的一家，承接著周邊韻達、圓通、中通、申通、百世快遞5家快遞公司的收派件。

送件不到一周，李紅球就把工作路線摸熟了，客戶多為周邊工廠職工。電話打過去，多數(shù)都在上班，他只需放在工廠門衛(wèi)室即可。偶爾遇到退貨回廠的快遞，他會幫忙搬到工廠倉庫，也費不了多少力氣。

但很快，李紅球就遇到了難堪事。

“有一次，客戶不在家，讓我把快遞暫時放在門口的保安室，等他下班了再去取。沒想到保安怕?lián)?zé)，堅決不讓放，還把快遞直接扔到了外面。那能怎么辦？只能默默撿起，等客戶回來再多送一趟?！?/p>

工作中的滿腹委屈，李紅球都能扛，他最擔(dān)心的是快遞丟失。剛?cè)胄心菚?，他總想多送些件，每次都把快遞車裝得滿滿的。沒想到有一回，放在最上面的一個小件在送件途中竟被風(fēng)吹走了。等他回過神來，趕緊沿路尋找，終于在路邊停著的一個環(huán)衛(wèi)垃圾車里發(fā)現(xiàn)了。好險！李紅球在心里暗暗叫道。此后，他養(yǎng)成了一個裝貨習(xí)慣，小件不再放在最上端，而是“一個蘿卜一個坑”，貨物碼放嚴絲合縫，車廂兩邊再蓋上擋風(fēng)的薄布，風(fēng)再大也不怕刮走。

但不是每次都那么幸運。有好幾次，放在保安室的快遞還是被盜了，查監(jiān)控也難追回。李紅球只能自認倒霉，自己掏錢賠償客戶，最多時他賠了一套400元的化妝品。還有一次丟失了一雙品牌球鞋，李紅球賠償一半損失300元——這是他“買”過的最貴的一雙鞋。

享受自由自在的工作

送快遞的日子里，李紅球遇到的也不盡是那些令人難堪的境遇。多數(shù)時候，他是充實快樂的。

在送貨的2公里范圍內(nèi)，李紅球熟悉每條街道每個門牌號，也漸漸結(jié)識了一些老客戶，每次送貨上門，都會像朋友一樣聊上幾句。

工作也算得心應(yīng)手，上下午各送完一批貨，一天的任務(wù)量就完成了。中午還可以回到出租屋休息一兩個小時，晚上7點左右到家、8點準時和妻兒視頻聊天。這樣的工作節(jié)奏讓李紅球覺得放松又愜意。特別是每月近萬元的優(yōu)厚收入更給他帶來實實在在的收獲感。

“我覺得這份工作特別適合我。可能是一種自由自在的感覺，沒有壓力。如果可以，我希望能一直干到退休。”說這話時，李紅球的眼神清亮。

在工廠打工時，李紅球一年到頭存不下幾個錢。自從干上快遞，他欣喜地發(fā)現(xiàn)，終于有積蓄了，“可能因為送快遞沒時間花錢吧。”李紅球認為。

高收入的背后是一年365天幾乎不停歇的忙碌。兩年來，除送件外，李紅球幾乎與社交絕緣，每日三餐也是簡單應(yīng)付。他很少請假。“請假一天，便沒了幾百元的收入；尤其是‘雙十一’期間請假，還得自己倒貼錢請臨時工?！比ツ甑氖罴伲拮訋е⒆觼韽V州看他，這本應(yīng)是一家人難得的相處時間，但因為要上班，李紅球只帶孩子上街玩了一天，就匆匆返回崗位。

他心生愧意，這樣一家團圓的機會實在太少。視頻里，妻子苦口婆心地叮囑著他路上注意安全，孩子奶聲奶氣地叫爸爸帶他們?nèi)ズ＿呁妗＠罴t球滿臉堆笑應(yīng)承著。他計劃著，明年春節(jié)給在家的妻子買一輛小轎車代步，一家人開車去家鄉(xiāng)的海邊走走。

清風(fēng)徐徐，李紅球一路向前?？v使獨自在外打拼的日子疲憊又勞碌，但夜深人靜時，當躺在出租屋的床上，想著一家老小和可期待的夢想，李紅球心中便充溢著幸福和滿足。他堅信，只要自己夠踏實、勤奮，絢爛的未來終會照進現(xiàn)實。

（據(jù)南方工報消息 南方工報全媒體記者許接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