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4年時傳祥被選為全國人大代表

時傳祥工作照

1959年，第一次全國“群英會”上，與劉少奇主席握手

　　一是“我對掏糞是有感情的”二是“我唯一的一個愿望是孩子們接好我的班”

　　寬厚的肩膀上背著沉重的糞桶、布滿老繭的大手上拿著一把糞勺，微微躬著腰上百回地穿行在蜘蛛網(wǎng)般的小巷中。他！一個普普通通在40多年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中，在北京的街巷中默默無聞掏糞的清潔工人，但千千萬萬的人都能異口同聲地叫出他的名字：時傳祥！國家主席劉少奇曾握著他粗糙的手說：“你當(dāng)清潔工是人民的勤務(wù)員，我當(dāng)主席也是人民的勤務(wù)員。”“寧肯一人臟，換來萬家凈”是對他平凡一生的總結(jié)。

　　大婚之日沒假期 新娘抱著公雞拜堂 半年后才見到新郎

　　本已經(jīng)很狹小的辦公室里支著一個占去了五分之一面積的簡單小床，幾張已經(jīng)發(fā)黃了的時傳祥挑糞和學(xué)習(xí)的照片端端正正地掛在書柜里，書柜中整齊地擺放著各種干部思想學(xué)習(xí)書籍，唯一能體現(xiàn)出現(xiàn)代感的就是桌上的那臺筆記本電腦。前天下午，在北京市總工會的一間普通辦公室里，記者見到了總工會副主席時純利。一談起父親時傳祥，時純利的眼眶便濕潤了?！耙坏轿逡痪吞貏e懷念父親，因為父親是一個一輩子都在勞作不止的勞動者，多少次他都告訴我們，五一是他最高興的一天?！睍r純利全神貫注拿著父親正昂頭挑糞向前走的照片告訴記者。

　　“鋪著地、蓋著天，頭枕半邊磚”，這是父親在舊社會時的生活場景。時純利回憶，因家鄉(xiāng)遭遇災(zāi)荒，父親15歲便揣著7個糠餅子，徒步逃荒流落到北京城郊，受生活所迫當(dāng)了掏糞工。那時的城市清理廁所主要靠人工來做，因而產(chǎn)生了“掏糞工”這一行業(yè)。父親的工作就是每天用糞勺挖、用糞罐提、用糞桶背、用糞車運，清理城里的糞便。舊北京城的路非常難走，他每天推著送糞的破轱轆車，由六部口到廣安門，到姚各莊、小井一帶。來回二三十里，常常是“一步三歪，步步打轉(zhuǎn)”。無論刮風(fēng)下雨，嚴寒酷暑，他都要每天往返四趟。工錢則少得可憐，一個月掙不到3塊銀元。據(jù)父親講，他們住的地方更是簡陋，13個伙伴要跟一頭驢睡在一起，即使這樣的住所還時常呆不住。他們常常是吃在馬路上，睡在馬路上，頭枕半塊磚頭，一條破棉褲補了又補，穿了整整8年。

　　父親干著牛馬的活，還要受糞霸的萬般欺凌。時純利深情地說，父親和母親的一生中許多次都含淚向他們說起兩人結(jié)婚時的凄慘情景。1937年，時傳祥和崔秀庭訂了親，時傳祥懷著激動的心情去向糞霸史鳳群要工錢和請假，史鳳群不屑一顧地瞟了一眼時傳祥說：“一個臭掏糞的，誰家的姑娘能嫁給你？告訴你，錢沒有，請假也不準，你滾他媽的蛋！”就這樣，婚期到了，在萬般無奈之下，崔秀庭只能在完婚當(dāng)天，拜堂時抱著一只三斤重的黑毛公雞給自己父母和婆婆下拜，而家貧如洗的婆婆取出了一根銅簪插在崔秀庭的頭上。就這樣，崔秀庭走進了時傳祥家，而直到半年以后，時傳祥才第一次見到了自己朝思暮想的媳婦。

　　時純利激動地說，父親在被糞霸欺凌的同時，在舊中國也從來都被人看不起。城里人的居家生活雖然離不開掏糞工，卻又視他們?yōu)楹樗瞳F。尤其是有錢人，常常把父親他們蔑稱為“屎殼郎”。有一次，父親給京城的一個大律師家掏糞，干完之后想討口水喝，誰知那家的闊太太竟然藏起了水瓢，蓋嚴了水缸，讓女用人拿喂貓的盆子給他盛了一點水。日偽統(tǒng)治時期，糞霸逼他去日本兵營掏糞。進門的時候，他因為雙手推著轱轆車，無法給站崗的日本兵摘帽敬禮，被日本兵用槍托和皮靴打得遍體鱗傷。日本投降之后，城里又住了美國兵，他們開著吉普車在街道上橫沖直撞，有一次竟故意撞翻了時傳祥的糞車，撞傷了他的腿。

　　“父親還是那個掏糞的父親，是共產(chǎn)黨和人民政府把他從舊社會人家惟恐避之不及的‘屎殼郎’變成了全國上下人人學(xué)習(xí)的全國勞?！?。時純利告訴記者，解放后，父親是北京市崇文區(qū)的糞便清除工人。他經(jīng)常興奮地告訴兒女，“自己翻身做了主人，干著自家的事情，沒有理由干不好。”就這樣，舊社會父親地位低賤，闊太太用貓食碗給他喝水；新社會他仍然掏糞，卻當(dāng)上了全國先進工作者、北京市政協(xié)委員、全國人大代表。與國家主席握手時隔40年的巧合父子二人共同的榮譽

　　在時純利的記憶中，父親從沒有帶兒女們出門去玩過。兒童游樂場在哪兒，父親不知道，可大街小巷、各院各戶的廁所在哪兒父親卻都了如指掌；家里的柴米油鹽父親不清楚，可誰家有多少人，廁所什么樣子，他卻說起來如數(shù)家珍；孩子們的功課怎么樣父親沒問過，可哪里該掏糞，不用人來找，父親總是主動去了。不管坑外多爛，不管坑底多深，他都想方設(shè)法掏干掃凈。一勺一勺地挖，一罐一罐地提，一桶一桶地背，40多年，父親清除的糞便何止千萬噸。時純利記得有人曾問過父親，面對無人不掩鼻閉氣的糞便是怎樣做到不嫌臟的。父親說：“屎嘛，哪有不臟的？可咱要一人嫌臟，就會千人受臟，咱一人嫌臭，就會百家聞臭。俺臟臟一人，俺怕臟就得臟一街呀。想想這個，就不怕臟啦。”

　　時純利告訴記者，父親臨終時把四個子女叫到身邊，艱難地說了兩句話，一是“孩子們，我掏了一輩子大糞，被人看不起，但我對掏糞是有感情的”。二是“我向主席匯報工作時說，各行各業(yè)都需要有人接班，我唯一的一個愿望是你們接好我的班，這個班不是我個人的班，這是黨和國家的班！”當(dāng)時，一家人都泣不成聲。在時傳祥的影響下，他的四個孩子都走進了清潔工人隊伍。時傳祥的大兒子時純庭參加工作到了北京市使館清潔運輸管理處，當(dāng)清潔工人直到退休；二女兒時俊英到了父親生前所在的崇文區(qū)環(huán)衛(wèi)局三隊成為了一名普通的清潔工，直到退休；老三時純利從1974年2月28日也到使館清潔隊參加工作，在環(huán)衛(wèi)行業(yè)一干就是26年；四女兒時玉華也是在北京市第一清潔車輛廠干到離休。

　　“背著糞桶的父親永遠都走在我們的前面，我們稍稍懈怠時就能看到他堅毅的眼神，家里團聚時，我們兄弟姐妹四個想起自己與糞便、垃圾、臟水打了一輩子交道，大家都說，永不后悔！”時純利在家排行老三，說起父親對自己兄弟姐妹的影響，不由得激動起來，“父親不是我頭上的耀眼光環(huán)，他是我工作中的不息動力。”

　　時純利剛工作時，分配在使館區(qū)當(dāng)垃圾分揀工，每天都要分揀出好幾噸垃圾，而后又當(dāng)垃圾裝卸工，他總是把最苦、最重的活留給自己，這樣一干就是整整10年。他告訴記者，在累得實在頂不住時，他就想想父親，想想父親背著一個200多斤重的糞桶，一天要背93桶，清理出的糞便要用一輛大卡車才能拉走，與父親那種深入骨髓的疼相比，自己的工作顯然要輕得多。就這樣，他總覺得重負著而又默默前行的父親在引領(lǐng)著他，他也就有著使不完的勁。

　　時純利在父親的引導(dǎo)下，成為了新時代的勞模。因為出色忘我的工作和優(yōu)秀的表現(xiàn)，時純利1979年被評為北京市新長征突擊手，1980年被評為全國新長征突擊手，1989年被評為北京市勞動模范，1990年被評為全國“五一”勞動獎?wù)芦@得者，全國優(yōu)秀工作者，同時，他還被推選為第十屆和第十一屆人大代表。

　　不能僅僅用“巧合”來解釋那動人的歷史一幕。1959年10月26日，全國“群英會”期間，國家主席劉少奇和周恩來總理接見了時傳祥，劉少奇主席握住時傳祥粗糙的手勉勵他說：“我們都要好好地為人民服務(wù)。你當(dāng)清潔工是人民的勤務(wù)員，我當(dāng)主席也是人民的勤務(wù)員。這只是革命的分工不同，都是革命事業(yè)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而時隔40年，1999年的10月1日，江澤民主席也緊緊握住了時純利的手親切地說：“小時?。∧阕映懈笜I(yè)，要好好工作，為人民服務(wù)！”

　　40年，兩位國家主席與兩位父子清潔工人的手握在一起，這同樣的一幕讓千千萬萬的勞動者心里永遠暖烘烘的。

　　雜物堵吸管 挽起袖子伸手掏 沾上糞便是常事 　　

　　“萬里、崔月犁都曾是父親的徒弟。每每提起這段故事，父親都會露出最會心的笑?！睍r純利告訴記者，1964年10月，當(dāng)時任北京市副市長的萬里和崔月犁到崇文區(qū)清潔隊參加勞動，他們就跟著父親背糞，萬里同志還風(fēng)趣地說：“老時同志，我是你的第一大弟子嘛！”這些，在社會上造成了很大的影響，過去見到糞車就躲得遠遠的情景沒有了，背后指指戳戳掏糞工人的場景也見不到了，服務(wù)行業(yè)的社會地位得到了空前的提高。而當(dāng)時，社會上還掀起了“背糞熱”，干部、職工、學(xué)生、教師、作家，甚至遠到北京出差的人都要到時傳祥所在的清潔隊來背糞。1966年國慶節(jié)前，毛澤東特意把時傳祥接進了中南海小住。國慶節(jié)當(dāng)天，他被當(dāng)做貴賓請上了天安門，參加國慶觀禮活動，這是時傳祥有生以來第一次登上天安門。后人作詩贊頌時傳祥：身背糞桶手推車，走街串巷掏廁所。莫云衣裳沾污穢，卻道靈魂脫俗惡。行業(yè)雖改光陰過，窮且益堅志不墮。革命工作無貴賤，留給后人細思索。 　　

　　“寧愿一人臟，換來萬家凈”的精神深深地印在了幾代環(huán)衛(wèi)工人的心里。前天，記者趕到時傳祥生前所在的崇文區(qū)環(huán)境衛(wèi)生服務(wù)中心三隊采訪時，就深切地感受到了這一點。早晨7點30分，三隊“時傳祥青年班”的同志就從京城的四面八方趕到了工作地點。記者跟隨副班長李學(xué)玲負責(zé)的糞車到達要抽的糞井時，只見她先是拿下消毒液在井蓋上徹底消毒，然后輕快熟練地掀起糞井蓋，陣陣惡臭襲來，她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10分鐘后，糞車抽滿了。一旁的三隊副書記鐘志玲告訴記者，這種情況是很順利的，而在許多情況下，抽糞并不是這么簡單，有磚頭、垃圾等雜物堵住吸管是常事，大家都會毫不猶豫地挽起袖子伸手去掏，身上、手上沾上糞便更是常事，但班里卻沒有一個人打退堂鼓。問起李學(xué)玲臭不臭的問題，她一邊麻利地收拾著各種工具，一邊說“時傳祥掏糞的時候，可比我們辛苦百倍，他的所有事跡我們都很熟悉，想到自己是時傳祥青年班的人，就覺得必須要比別人干得多、干得好，所以從來也沒覺得臭?！?　　

　　時傳祥青年班被大爺大媽稱為自家孩子 八年沒被居民投訴過 　

　　對于崇文區(qū)環(huán)境衛(wèi)生服務(wù)中心三隊的黨支部副書記鐘志玲來說，她對時傳祥有著特殊的感情。鐘志玲的父親鐘俊曾和時傳祥在一起背了20多年糞，而她也是應(yīng)父親的要求走到了清潔工人隊伍中來。而其中，最值得她驕傲的是，從1997年到2002年的5年中，她接任時傳祥青年班第三任，也是目前唯一一任女班長，一當(dāng)就是5年。
　　“是時傳祥精神鼓勵我從18歲抱糞管直到今天”。鐘志玲坦言，自己18歲要工作的時候，根本沒有想到要和糞井、糞管、糞車打一輩子交道。那時，她對自己的前途充滿著憧憬，心想“自己不比別人缺什么，干嗎要干清潔工人？”高中畢業(yè)后，一心想當(dāng)女兵的鐘志玲沒有拗過父親，被分配到了父親，也是時傳祥所在的掏糞班。她也曾灰心喪氣，也曾混日子，可在聽了父親和師傅們不斷講的關(guān)于時傳祥的故事和精神境界后，她漸漸對自己過去的想法感到羞愧?！安挥煤蛣e人比，時傳祥就是我眼前最好的榜樣”從此，大家看到的鐘志玲是一個任何工作都搶在最前面、任何困難都留給自己的人。 　　

　　“我們不用像時傳祥那個年代背糞桶、拿糞勺了，可新時代要求我們要解決更多的問題，我們也總結(jié)出了一句話“寧愿吃盡千般苦，換來百姓夸政府”，三隊和時傳祥青年班都是這樣說和做的。根據(jù)新時代的要求和實際工作中總結(jié)出的經(jīng)驗，時傳祥青年班又創(chuàng)造了工作“八點”，即：糞車進街慢一點，搬挪車輛輕一點，糞井抽得及時點，管子控得干凈點，遇到衣物小心點，碰到居民熱情點，聽到怪話冷靜點，榮譽面前謙虛點。這“八點”讓時傳祥青年班在工作區(qū)內(nèi)有了好人緣。在工作區(qū)內(nèi)，時傳祥青年班的同志們被大爺、大媽們稱為“自家孩子”，他們負責(zé)的100多口糞井在8年時間里沒有被居民投訴過一回。時傳祥青年班在這些年中還不斷榮獲了全國“五一”勞動獎狀，全國職工職業(yè)道德“百佳班組”、首都勞動獎狀、北京市模范集體。當(dāng)了時傳祥青年班5年班長的鐘志玲也在2001年成為全國“五一”勞動獎?wù)芦@得者。 　　

　　“時傳祥精神是我們清潔工人不懈工作的最強有力的動力，無論是過去，還是現(xiàn)在，他所煥發(fā)出來的巨大力量都是不能忽視的?！辩娭玖嵘钣懈杏|地告訴記者。（文/記者 黃建華 攝影/記者 錢冰戈）
　　
    時傳祥簡歷 　　
    ■1915年出生于山東省齊河縣趙官鎮(zhèn)大胡莊的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因家鄉(xiāng)遭遇災(zāi)荒，他15歲便徒步逃荒流落到北京城郊，受生活所迫當(dāng)了掏糞工。解放后，他在北京市崇文區(qū)清潔隊當(dāng)掏糞工人。 　
    ■1954年，他被評為先進生產(chǎn)者，1956年當(dāng)選為崇文區(qū)人民代表，同年6月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 　　
    ■1959年，時傳祥作為全國先進生產(chǎn)者參加了在北京召開的全國“群英會”，還被選為“群英會”主席團成員，同年被選為北京市政協(xié)委員。國家主席劉少奇曾握著他的手說：“你當(dāng)清潔工是人民的勤務(wù)員，我當(dāng)主席也是人民的勤務(wù)員?！?　　
    ■1964年，他被選為第三屆全國人大代表?！拔母铩逼陂g，時傳祥因與劉少奇的親密關(guān)系等原因受到?jīng)_擊，被誣蔑為“工賊”遭受毒打，于1971年被遣送回山東原籍。1973年8月，周恩來總理得知這一消息后非常氣憤，指示立即派人把他接回來治病。他隨后被接回北京。 　　
    ■1975年5月19日時傳祥因病逝世，終年60歲。 　　
    ■1978年6月30日，北京市總工會、市環(huán)衛(wèi)局和中共北京市崇文區(qū)委聯(lián)合舉行大會為其昭雪平反。 　　
    ■1995年7月榮獲首屆“中國雷鋒”榮譽稱號。

（責(zé)任編輯：龍杜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