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延林、梁紅英夫婦合影。受訪者供圖

　　凌晨3點20分，整個城市都在熟睡。

　　這個時間，許延林已經(jīng)起床了。4點10分，他到了單位，先是清理好車廂內(nèi)的衛(wèi)生，又把安全錘、滅火器、輪胎氣壓挨個兒檢查過，才放心去吃早飯。

　　一般情況下，作為班組長，他還會和同事開個簡短的早班會，直到5點40分，第一班公交車駛出站點，喚醒這座城市的黎明。

　　從1996年到現(xiàn)在，許延林開了23年公交車，并且一直守著同一條線路。

　　這是個辛苦又瑣碎的工作，天天披星戴月。但是23年來，許延林沒收到過一條差評。

　　早些年，路遇不平，許延林經(jīng)常不顧個人安危挺身而出。駕車23年，他幫助過的人不在少數(shù)。在溫州，他有很多朋友，這些朋友，都是他的乘客。

　　同事對他有個特殊的稱呼，叫作“三無人員”——無違章、無投訴、無事故。

　　他是一個“活雷鋒”，他的車內(nèi)有一個愛心箱，箱里有礦泉水、IC卡、紙巾、換乘線路標簽卡等。除此之外，他還給愛心乘客自制了專門的感謝卡。

　　一次，有兩位泥水工乘車。車上有空位，但他們倆一直站著。許延林讓他們找座位坐下，他們推卻說，自己身上臟，他們坐了，別人就不能坐了。車到站后，許延林給了他們一張感謝卡。兩位泥水工隨后說的話，也讓許延林難忘。他們說，自己從未得到這樣的待遇，覺得很受尊重。

　　這些年來，那一張張小小的“感謝卡”，成為一個象征物，寄托著許延林的心愿：讓愛心在車廂里流淌，讓溫情在心靈間傳遞。

　　妻子梁紅英曾一度說他是個“瘋子”。因為工作起早貪黑，他很難顧家，攤上個休息日，也常常被用于給乘客送還失物。

　　但是，這么多年下來，梁紅英不僅沒有怪罪許延林的“瘋”，反而在他的影響下，2008年，也通過考試成了一名公交車司機。

　　“當時我就想知道，這工作真有那么好嗎，讓這瘋子干勁兒這么足?！绷杭t英說。從那以后，梁紅英就成了家里的“政委”。

　　在許延林眼里，妻子“文武雙全”——武，上車能開公交；文，下筆能做文章。

　　梁紅英有寫行車日記的習慣，十幾個本子堆起來也有了一小摞。她的文字總是很溫暖：“晚上7點多，車上的最后一名乘客到了站頭，卻說自己乘錯車了，不知道該怎么辦。天色已暗，路上沒有行人，乘客十分焦急。我不斷安慰著她，把公交車的雙閃燈打開，停在站頭里，等著下一輛公交車駛來為她指明方向。我們終于等來一輛公交車，乘客也順利坐上了車。我們駕駛員就應該時刻把乘客裝在心里，把滿腔熱情奉獻給乘客?！?/p>

　　梁紅英還記錄了這樣一個小故事：

　　有一次，正是大人上班、孩子上學的時間段，梁紅英準備啟動公交車時，在右側(cè)后視鏡看到一位老人帶著年幼的孫女跑過來。她跟車上的乘客說：“麻煩大家等一下吧，后面有個老人和孩子跑過來了?！?/p>

　　等到兩個人上了車，孩子還上氣不接下氣地喘著，卻急不可待地說：“爺爺爺爺，我追上這輛車了！我比公交車跑得快！”老人說：“孩子，不是你跑得快，是司機心眼兒好。”聽到這話，梁紅英趕緊說：“不是我不是我，是滿車的乘客心眼兒好?！?/p>

　　這件事兒讓梁紅英很受觸動。但是，因為站點只能同時停兩輛車，班次密集的時候，前面一輛車泊在站臺里，后面可能會有七八輛車在等。因此，依照規(guī)章制度，只要上下客好了，司機不用等沒趕上車的乘客。

　　到底該不該等沒趕上的乘客？梁紅英和許延林在家里展開了一場辯論，兩個人各執(zhí)一詞。“我們有規(guī)定，而且你為了一個人耽誤了一車人的時間。”許延林說。“該等，天氣這么熱，他們錯過一班要等十幾分鐘?！绷杭t英說。

　　類似的辯論經(jīng)常發(fā)生，最后的贏家總是梁紅英，久而久之，許延林給了她一頂“官帽”——政委。

　　兩口子這樣的狀態(tài)，有時會引發(fā)兒子的醋意，偶爾會抱怨他們：“什么時候能把對乘客的耐心勻一點給我啊?！?/p>

　　許延林見證了溫州公交文明的變遷。

　　1996年，他剛開公交車時，車內(nèi)衛(wèi)生差，乘客上車秩序混亂，車上扒手也多。前些年，他還有過與3名扒手搏斗幫乘客奪回手機的經(jīng)歷?，F(xiàn)在，車子開一天下來，垃圾桶都只用倒一次，乘客排隊上車井井有條，扒手也見不到了。

　　但是，公交車司機還是會遇到委屈：下雨天，為了避開污水，把車往前開一點，卻被抱怨沒有準確停靠；為了不讓乘客被雨淋，把車停在候車廊處，卻被指責把車停太遠；有時候擔心老人站不穩(wěn)，不允許他們在行駛時走動，卻不被理解……

　　這時候，梁紅英就在日記里寫下：“我的善意你何時能懂，希望我下次的服務能做得更好，更有溫度吧……”

　　“服務是很難做，但只要我們付出善意，大家也會給予溫暖的回饋?！痹S延林總是這樣安慰自己。

　　他們收獲更多的是感動。沒顧上吃午飯，有乘客要把自己的午飯給他們勻出來；感冒咳嗽了，有阿婆特意熬了中藥送來；報紙上有報道寫了他們，有老人將報紙收藏在小荷包里帶來……

　　在溫州，許延林的名字已經(jīng)是一個品牌。2017年，溫州首條以駕駛員姓名命名的公交線路“101許延林精品線”開通。

　　在這座城市，他們?yōu)樯屏甲隽艘粋€“良性循環(huán)”。

　　23年前，他們從河北鄉(xiāng)下老家來到溫州的時候，只帶了一張結(jié)婚證過來，如今，他們在這里買了房子，兒子也在這個城市出生、成長，如今已經(jīng)大學畢業(yè)參加工作。

　　“我們的今天是溫州給的，我們也想為這座城市做點力所能及的事?！绷杭t英說。

張培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