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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9歲的程不時渾身透著一股子活力。他每天上下樓都走樓梯，給老伴兒買菜做飯；在不大的屋子里打掃衛(wèi)生，收拾舊物；還時不時地應邀出差，去北京到中央電視臺錄節(jié)目。有一次，在征得節(jié)目組同意后，他還把錄制現(xiàn)場的道具——C919飛機的泡沫背景板扛回上海。

　　做“國產(chǎn)大飛機”是程不時一輩子的夢想，C919的每一次最新動態(tài)，他都了如指掌。他常常坐在電腦前，打開網(wǎng)絡，搜尋每一篇有關C919的最新報道。

　　程不時是新中國航空事業(yè)的見證者，他參與了新中國第一批飛機工廠及航空發(fā)動機工廠的建廠設計，后擔任中國設計的第一架大型噴氣式客機“運-10”的總體設計及副總設計師。2017年，中國商用大飛機C919首飛當日，在歡呼慶祝的人群中，87歲的程不時淚濕雙眼。

　　湖南少年的飛機夢

　　1930年，程不時出生在湖南醴陵。7年后，盧溝橋事變爆發(fā)，準備上小學的他，開始了逃難生活。父親帶著他輾轉山東、河南、湖北、湖南、廣西等地，每一次逃難，他都能看到日本飛機對中國土地的無情轟炸。

　　初中時，程不時到了廣西桂林。只要空襲警報響起，他就得隨學校師生和市民一道，躲進漓江對面七星巖的山洞中。他聽著巖洞外隆隆的轟鳴聲，一邊做著數(shù)學題，一邊下定決心，“長大后一定要為中國造出自己的飛機。我的國家不能再被欺負了！”

　　1947年，17歲的程不時走進了清華大學，因為它擁有中國第一個航空系。程不時回憶，第一天上課，系主任就給我們這批學生潑了盆冷水，“在中國學航空，出路不一定好，你們得從頭開始摸索怎么造飛機”。

　　大二那年，很多航空系的同學因為對未來缺乏信心轉系了。同學們勸程不時一起轉，但程不時非常執(zhí)著，他想好要自己造飛機，不管現(xiàn)實看上去多無望，他也不會改變主意。

　　1949年10月新中國開國大典時，程不時是“飛機燈”表演方陣的代表。他和同學們推著親手制作的、使用電瓶供電的巨大飛機燈走過天安門城樓，主席臺上的國家領導們給出了陣陣掌聲。

　　這個志愿的宏大程度，從它所需要花費的時間上就能看出來，從1949年到2017年，新中國用了整整68年才造出了一架擁有自主知識產(chǎn)權的商用大飛機。

　　1951年4月，國家航空工業(yè)局成立，新中國航空工業(yè)由此誕生。3個月后畢業(yè)的程不時恰逢其時，成為新中國第一批被分配到航空工業(yè)領域工作的大學生。這一年，新中國有了自己的第一個五年計劃。

　　白手起家造飛機

　　3個飛機工廠、3個發(fā)動機工廠，是程不時步入航空領域后領下的第一批任務。

　　當時，新中國工業(yè)基礎薄弱、百廢待興，航空工業(yè)更是處于起始階段。程不時和蘇聯(lián)專家一起，參與了“航空工業(yè)六大廠”中沈陽飛機制造廠、沈陽航空發(fā)動機制造廠、哈爾濱飛機制造廠、哈爾濱發(fā)動機廠與南昌飛機制造廠等工廠的建設。這個飛機設計師的第一項工作，是設計飛機工廠。

　　程不時背起簡單的行囊，只身從北京去了東北。東北當時的工作、生活條件，比起北京差了十萬八千里。但程不時告訴記者，那會兒很多大學生都像他一樣毫不猶豫地“爭取”去東北工作。

　　在東北，這個清華高材生一待就是19年。1956年，中國開始依靠自身力量發(fā)展飛機設計事業(yè)，程不時受命擔任“第一飛機設計室”總體設計組組長。

　　他要設計的飛機，是當時在全世界看來都“很難”的噴氣式飛機。1949年，第一架噴氣式民航客機在英國首飛，世界航空史進入噴氣時代。但造一架噴氣式飛機，可不是件容易事。當時的設計室主任徐舜壽認為，為了培養(yǎng)新中國自己的飛機設計隊伍，同時兼顧培養(yǎng)更多的飛行員，設計室研發(fā)的第一種機型應是“噴氣式殲擊教練機”，這就是后來的“殲教-1”。

　　26歲的程不時壓力巨大。他多方搜集查找資料，繪制大量總體設計草圖，進行大量技術計算與試驗……他的設計具有更多獨創(chuàng)性。

　　1958年7月，殲教-1首飛成功。這是我國自行設計和制造的第一架噴氣式飛機，也標志著中國進入噴氣式時代。這一年，程不時負責總體設計的三款飛機——殲教-1、初教-6、勤工號先后升空。1959年，他參與設計的超音速強擊機強-5也翱翔藍天。此后，他還參與了奠定我國商用大飛機基石的“運10”項目，填補了中國大型客機研制的空白。

　　2001年，72歲的程不時應邀參加由初教-6飛機編隊進行的飛行表演，這是他27歲時設計的飛機，這款機型在美國賣出了200多架。

創(chuàng)新之力源自“博采眾長”

　　很多人認識程不時，是在中央電視臺“出彩中國人”節(jié)目的舞臺上。他與一群頭發(fā)花白的清華校友，演繹了一段催人淚下的《我愛你，中國》。

　　這些老人中，有新中國核工業(yè)的奠基人，有物理學界的泰斗，還有拉小提琴的祖國藍天“放鳥”人——程不時。

　　清華大學是一個沒有音樂系，但出了不少音樂家的“神奇學府”。程不時說，音樂修養(yǎng)是當時很多清華畢業(yè)生素質(zhì)的一個補充，跟學分、畢業(yè)都毫無關系，但老師和學生們都愿意把時間花在音樂創(chuàng)作上。

　　他現(xiàn)在回憶，自己在飛機設計過程中所展現(xiàn)出來的“獨創(chuàng)性”“創(chuàng)新力”很有可能源自音樂修養(yǎng)。

　　現(xiàn)在，在老伴兒身體不適的時候，程不時還能為老伴兒拉上一段小提琴曲。老倆口在書房，用老式電腦打開過去的照片，聊聊天、唱唱歌，完全不被局促狹小的空間所束縛。他倆的身后，是一幅巨大的C919首飛大照片。

　　聊到激動時，他的妻子、畢業(yè)于北京航空航天大學的賀亞兮會一下子從輪椅上站起來，顫顫巍巍地指著電腦屏幕上的照片說，“看，這是我坐著自己設計的飛機在三峽上空飛翔?！?/p>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王燁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