庹藍蘭與妹妹們在一起

庹藍蘭在課堂上

　　她是中國農業(yè)大學學生，是山溝里飛出的金鳳凰。然而，她畢業(yè)后，卻離開男友，放棄在主城待遇不錯的工作，帶著三個分散多年的妹妹，來到偏僻小鎮(zhèn)中學支教。

　　飛出去的金鳳凰又回到窮山溝，這是為什么？

　　金鳳凰飛回窮山溝

　　豐都縣境內的龍河，在崇山峻嶺間逶迤而下。逆流而上60多公里，便是偏僻的龍河鎮(zhèn)。

　　“請哪位同學找出中國在哪里？”12日下午，龍河鎮(zhèn)中學初二班教室，庹藍蘭扶著地球儀，目光投向女生涓涓。涓涓舉起了左手，她便叫了涓涓同桌的男生。能回答舉右手，不能回答舉左手，這是庹藍蘭與涓涓的約定——

　　開學初，涓涓起立答問怯怯的，什么也不說。后來，庹藍蘭得知，涓涓的爸媽在外打工，跟爺爺奶奶過，前年跟爸媽生活了兩年，又被送回老家。涓涓說，家里一點都不快樂，她很自卑。為鍛煉涓涓自信，兩人有了這個約定。

　　“庹”字很多學生不認識，庹藍蘭讓大家喊她“藍蘭姐”。老師變大姐，有些學生不把她放在眼里，涓涓也有意見，給她寫了封信——

　　我最親愛的、最喜歡的藍蘭姐，我嚴肅地對你提個要求：嚴格一點，否則我們管不住自己……

　　涓涓能大膽表達想法，庹藍蘭笑了。開學一月多，她成了學生的大姐姐，孩子們也喜歡上這個沒架子的老師。

　　“二妹洗衣服、三妹做飯、幺妹洗菜?！狈艑W回到出租房，庹藍蘭收起笑臉，擺出“大姐大”的派頭，給妹妹們派完任務，便檢查起她們的作業(yè)。

　　母親去世后，三個妹妹先后送人?，F在，三個妹妹分別16歲、15歲、14歲，快初中畢業(yè)了。庹藍蘭畢業(yè)后第一件事就是找回她們，轉學到支教的學校，用僅有的1500多元月工資照顧3個妹妹學習和生活。

　　“二妹，三架飛機怎么都降低呢？”突然，一個關于參照物的問題，庹藍蘭質問起二妹來。

　　“要人了哦?！辩勖眯覟臉返?，三妹制止了她。一會兒，二妹沮喪著臉回來了。幺妹偷著樂，三妹丟下手中的活兒去安慰。

　　晚上，三妹寫了張紙條給庹藍蘭，以示對她生氣的抗議：工作上不順心，別把氣往我們身上撒；當然，這樣能讓你心情變好，也沒什么……

　　庹藍蘭淡淡一笑——妹妹們雖有怨氣，但成績上來了，她還是很欣慰。

　　其實，庹藍蘭回到山區(qū)支教，同學、男友，甚至三個妹妹都表示反對。

　　那她為什么這樣堅決呢？

　　給分散妹妹一個家

　　庹藍蘭，23歲，苗族人，家在彭水縣新田鄉(xiāng)紅旗村。

　　她7歲那年開始，爸媽又接連生了三個女兒。1997年正月初六，在外婆家的庹藍蘭得知，媽媽生弟弟時難產而死。

　　媽媽去世不久后媽就進門，因家庭負擔太重，三個妹妹相繼送人，只留下庹藍蘭。

　　“難忘幺妹送人的場面?！眱蓺q的幺妹拉屎拉尿惹怒了養(yǎng)父母，常挨打挨罵，一年后又接回家中。庹藍蘭說，幺妹寸步不離奶奶，天天摟著奶奶睡。一天深夜，爸爸又將幺妹抱走送人。幺妹的哭聲驚醒家人，奶奶去奪兒子手中的孫女，庹藍蘭抱著爸爸的腿，苦苦懇求留下幺妹。但爸爸還是狠心抱走幺妹。

　　幺妹撕心裂肺的哭聲劃破夜空，庹藍蘭滿含眼淚看著幺妹掙扎著消失在夜幕里……

　　“拖不走啊?！扁账{蘭的爸爸向村主任丁其平說過他的無奈。丁其平證實，后來庹藍蘭后媽又生了兒子，負擔不輕……

　　“蘭啊，媽沒死?！?2年了，庹藍蘭常常夢見媽媽總想要告訴她什么，可每次就是聽不見。姨媽告訴她，媽媽是放不下你們姐妹啊。

　　“要給妹妹一個家！”每次夢醒，庹藍蘭都這樣默默告訴媽媽。之前，她每次考試都是二三十分；后來，她讀書很用功，小學畢業(yè)考試全區(qū)第一、中考成為全縣狀元。

　　2002年，庹藍蘭進入首屆南開中學宏志班學習；2005年，考入中國農業(yè)大學。

　　對干女兒有個承諾

　　“媽媽，清明節(jié)快樂！”今年4月5日，庹藍蘭收到干女兒霜霜（化名）的祝福。霜霜不清楚清明節(jié)是什么節(jié)日，但庹藍蘭心頭暖暖的，又想起那個承諾。

　　去年7月，庹藍蘭與宏志班的同學發(fā)起“大山的呼喚——宏志支教行動”，到豐都縣暨龍鄉(xiāng)烏羊小學支教，結識了8歲的霜霜。霜霜生下來媽媽就去世，從未叫過一聲媽，爸爸有病，在外打工。

　　霜霜的身世刺痛了庹藍蘭的心，她想起媽媽離開后，幺妹每天哭喊著要媽媽的情形；看著霜霜腳上的破涼鞋，她又想起多年前的寒冬，自己穿著一雙破涼鞋，雙腳凍得發(fā)腫，是奶奶向一個過路叔叔要了10元錢買了一雙膠鞋，才度過那個冬天……

　　“叫我媽媽吧。”庹藍蘭認了這個干女兒,為霜霜買了一雙新鞋，并表示打工掙錢幫助霜霜。

　　接下來，庹藍蘭與同學們發(fā)現，在山區(qū)，爸媽不在身邊、沒有爸媽的孩子不僅是霜霜。這所學校，90%的學生是留守兒童，還有很多孩子出生后，媽媽就離開這個貧困的地方。

　　后來，庹藍蘭與同學為孩子們建起“宏志圖書室”；募集6000多元愛心資金解決孩子們午飯問題。

　　10天過去，支教隊伍要離開烏羊完小，霜霜拉住庹藍蘭的手依依不舍：“媽媽，不走好嗎？”

　　那一刻，庹藍蘭想起三妹的日記:好羨慕別人一家三口手拉手，在別人羨慕的目光中走過……

　　是啊，在山區(qū)，像霜霜一樣命運的孩子們，幸福地被愛著就是最大的希望。

　　“這里有無數個霜霜。”看著霜霜哀求的眼神，庹藍蘭告訴她：“媽媽會回來的?！?/P>

　　不當白領回鄉(xiāng)教書

　　“基層一線是了解國情、增強本領的最好課堂……希望更多的同學自覺到基層一線去發(fā)揮才干。”今年5月2日，胡錦濤總書記來到中國農業(yè)大學，與農大學子共迎五四青年節(jié)。

　　總書記的話引起庹藍蘭對未來的思考——留在城市？還是回到農村？繁華的都市固然叫人向往，但妹妹們怎么辦？還有像霜霜一樣的孩子們怎么辦？

　　“是百家飯將我養(yǎng)育。”當年，媽媽去世、姐妹分離，庹藍蘭不知所措。困苦時，初中班主任鄧代芳伸出援助之手，精神上鼓勵，生活上照顧，讓她有了繼續(xù)讀書的勇氣；到縣城念初中，她沒有生活費，每天中午汪勝國、廖明、馬應文等老師輪流為她買飯菜；逢年過節(jié)，同學們又爭相請她去家中團聚。

　　后來，她免費讀上宏志班。庹藍蘭記得，有次生病，是喬正蓉老師帶著熬好的稀飯來看她；第一次喝牛奶，那股酸酸的、腥臭的味道很難喝，是宋校長陪大家喝完牛奶才離去……

　　“我下定決心到基層去從事教育工作，希望能為山區(qū)的孩子們做點實事?！弊鳛槲ㄒ坏膽獙卯厴I(yè)生代表，庹藍蘭當面向總書記承諾，畢業(yè)后回家鄉(xiāng)，去報答養(yǎng)育她的好心人。

　　“瘋了哦?！扁账{蘭的決定，引起人們質疑：男友不解分了手，同學覺得不可思議，甚至三個妹妹也集體反對。

　　“誰都想走出大山，她卻要回來！”妹妹們不想姐姐因為她們后悔一輩子。與姐姐生活一月，她們發(fā)現姐姐心里不只是她們，還有同樣命運的山里娃。雖然姐姐平時很嚴厲，但她們都覺得現在才有家的感覺。

　　“也想留在城市，也想過上白領的生活?！扁账{蘭畢業(yè)前在主城一家花卉公司找到一份人力資源管理工作，待遇不錯。但她認為做人不能忘本，沒有社會好心人的幫助，沒有宏志班這個集體，自己什么都不是，也許就在山里過一輩子。

　　庹藍蘭說，在妹妹、霜霜他們身上，看到了自己的童年。她覺得，既然社會好心人幫助她改變了命運，她也應該回去幫助更多人改變命運。她沒有忘記宏志班100名同學在歌樂山烈士陵園那個“回去建設家鄉(xiāng)”的約定。

　　8月底，庹藍蘭放棄那份不錯的工作，不顧同學、男友和親人的勸說，毅然來到豐都縣高山深處的龍河鎮(zhèn)中學從事物理、地理特崗教學。

　　龍河鎮(zhèn)中學德育主任冉賢超評價庹藍蘭，雖經歷太多苦難，但她依然陽光快樂。她特別有親和力，在留守兒童面前是大姐；在妹妹面前是媽媽，她為沉寂的鄉(xiāng)村教育帶來一絲青春和活力。

　　記者 彭瑜 攝影報道

（責任編輯：孫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