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東峰

　　忠誠，是任何人都不可離缺的精神歸依感。在開國將軍們身上體現(xiàn)出的忠誠度，濃濃地凝聚著東方的、民族的、黨性的，甚至血濃于水的精神內涵。他們的忠誠是生命本色，也散發(fā)著絢爛的光芒。 ——作者手記

　　朱德的扁擔、賀龍的兩把菜刀、彭老總把胃藥讓給老鄉(xiāng)……

　　90年來，我們的人民子弟兵不僅創(chuàng)造了輝煌的戰(zhàn)績，也催生了無數(shù)耳熟能詳、感人肺腑的動人故事。

　　還能不能挖掘到鮮活、生動、精彩、感人的新故事，以激發(fā)人們對我軍的熱愛？本報于“再造軍魂”報道中，特辟出“故事”系列，積極回應了這一挑戰(zhàn)。

　　據(jù)中央文獻研究室研究員張民統(tǒng)計：從1927年八一南昌起義到新中國成立，我軍團以上指揮員，先后有3000多人犧牲，犧牲數(shù)最多是在紅軍時期，僅軍級以上干部就犧牲160人。

　　1937年10月，全面反映斯諾延安之行的新聞紀實作品《西行漫記》（英文版名《紅星照耀中國》）在英國出版，立即受到世界各界的關注。1949年以后，斯諾曾幾次重返中國訪問，他感慨地說：“我?guī)缀醪荒芟嘈?，只是由于這一批堅決的青年，有了一種思想的武裝之后，竟然能夠對南京的千軍萬馬進行了群眾性斗爭達十年之久?！?/span>

　　開國將軍們一生的基調就是忠誠，對信仰的忠誠，對領袖的忠誠，對人民的忠誠。忠誠，就是為了信仰不惜凜然赴死，以死相拼，至死不渝。這不但是開國將軍們革命的初心，也是他們戎馬一生的真實寫照。

　　他們的忠誠都是生命原色，而不是故作姿態(tài)，表面誓言。他們的忠誠濃濃地凝聚著東方的、民族的、黨性的，甚至血濃于水的精神內涵。

　　王樹聲 [大將]

　　“這崽是鐵了心干革命”

　　王樹聲將軍1926年參加革命，任乘馬崗區(qū)農民協(xié)會組織部長。某日，有人告將軍，農民協(xié)會被搗毀。將軍問：“誰干的？”答：“你舅公。”將軍大怒，揮手說：“誰反對農會，就是親娘老子，也要跟他斗！”即率眾活捉其舅公，戴高帽游鄉(xiāng)，公審槍斃。鄉(xiāng)里人都稱贊：“這崽是鐵了心干革命。”

　　王樹聲將軍家先后有十三人參加革命：大哥王宏忠、二哥王宏恕、弟弟王宏義、妹妹王貴玉；及堂兄妹王宏文、王宏學、王宏儒、王嬌玉、王春玉等，1949年后獨留將軍一人也。

　?。ǘ帕x德，1996年2月23日廣州采訪筆記）

　　徐海東 [大將]

　　雖蒙冤，但“殺了我，誰去殺敵人”

　　1935年冬，毛澤東派楊至誠向徐海東將軍借2500塊錢，以解決中央紅軍吃飯穿衣問題。徐海東將軍問供給部查國楨部長：“家底有多少？”查答：“7000塊?！毙旌|將軍毫不猶豫命令：“留2000塊，拿出5000塊，送中央?！惫拭珴蓶|常言，“徐海東是對中國革命有大功的人”,“工人階級的一面旗幟”，“最好的共產黨員”。

　　1933年初春，紅二十五軍圍攻七里坪，未果，自損3000余人。省委召開緊急會議，商討大計。徐海東直言沈澤民為“小資產階級的領導，只顧自己喝飽吃足，不顧紅軍戰(zhàn)士死活?！鄙虼笈?，當場推押其出會場，命作檢討，并擬以“肅反重點人物”處置。當是時，忽報國民黨軍大舉進攻，徐海東將軍暗忖：冤死不如戰(zhàn)死。遂直奔前線，脫棉衣，赤膊揮刀，渾身筋突，率交通隊官兵沖向敵陣。國軍大駭，潰退。沈澤民目睹此景，親往慰問徐海東將軍。沈緊握將軍手曰：“慚愧，慚愧，險些誤殺忠良?！睂④姲寥辉唬骸皻⒘宋?，誰去殺敵人？” （宋維栻，1996年4月20日廣州采訪筆記)

　　楊　勇 [上將]

　　甚服毛澤東，故追隨之一生

　　楊勇將軍年少有遠志。1927年秋，毛澤東率秋收起義軍退至湖南文家市，恰駐楊勇就讀之里仁學校。毛澤東為紅軍講話，以司馬光砸缸事，喻當時革命形勢，曰：“蔣介石好比一個大水缸，我們好比一塊小石頭。我們這塊小石頭，總有一天會把蔣介石的那口大水缸打碎的！”其時，楊勇與同學騎墻聽之，甚服毛澤東雄才大略，故追隨之一生。（楊世岫，楊勇哥哥，1992年3月29日湖南瀏陽文家市采訪筆錄）

　　羅元發(fā) [中將]

　　不惜一切代價，掩護中央縱隊

　　紅五軍團為趙博生、董振堂寧都起義之部隊，下屬三十四師以“大刀隊”而震懾敵軍。該師官兵凡作戰(zhàn)，先以槍射，次以手榴彈炸，再揮大刀砍殺。凡用大刀肉搏時，官兵皆赤膊露體，喊身震天，勢不可擋也。1931年冬，羅元發(fā)將軍由紅十二軍調任三十四師直屬隊任黨總支書記，赴任后即參加了福建水口圩反擊戰(zhàn)。羅元發(fā)將軍告余：“這是一場真正的肉搏戰(zhàn)，足足拼殺幾個小時，敵人被我方大刀嚇壞了，驚恐萬狀，紛紛逃命。大小河溝里的水都被血染紅了。”戰(zhàn)后，趙博生見將軍連聲贊道：“你們這仗打得好，打得好！”

　　羅元發(fā)將軍言，紅軍長征過湘江時打得最為慘烈。其時，連以上干部大多負傷，全團官兵傷亡過半，三個營長兩個犧牲，連長傷亡排長代理，營長負傷連長代理。團長負傷，李天佑師長派師參謀長代團長，不幸陣亡。羅元發(fā)將軍頭部負傷，仍繼續(xù)指揮戰(zhàn)斗。將軍曰：“記得當時彭德懷連發(fā)幾封電報，內容幾乎一字不差：不惜一切代價，掩護中央縱隊安全過江?！保_元發(fā)，1998年1月15日廣州采訪筆記）

　　賀炳炎 [上將]

　　握一把菜刀獨身沖入敵陣，連砍數(shù)敵

　　賀炳炎將軍，賀龍元帥之愛將。16歲與其父賀學文一道參加紅軍。初戰(zhàn)，即握一把菜刀獨身沖入敵陣，左砍右殺，連斃數(shù)人，敵望之皆懼退。人贊其為“賀小龍”，因其姓，亦誤傳為賀龍之子也。

　?。ń迹R炳炎夫人，1995年10月14日北京采訪筆錄）

　　王近山 [中將]

　　二野官兵稱“王瘋子”

　　紅軍時期某次戰(zhàn)斗，我軍與敵軍展開肉搏。時任連長的王近山毅然以一“大塊頭”為對手，上下騰躍，左右開弓，如蜘蛛之搏知了，螳螂之斗黃雀。后兩人扭打一團，滾落山崖?！按髩K頭”斃命，王近山竟死里獲生。陳錫聯(lián)將軍言此曰：“當時情景，真是驚心動魄！”“王瘋子”之綽號，亦由此而來。

　?。愬a聯(lián)，1996年3月20日北京采訪筆錄）

　　李德生將軍言：王近山將軍指揮作戰(zhàn)，必得派六七位警衛(wèi)員跟隨，否則他會沖到敵人陣地上去。某次攻城受阻，王近山親扛梯子欲上。警衛(wèi)員阻攔，將軍竟暴跳如雷，又踢又咬。

　?。ɡ畹律?，1996年3月25日北京采訪筆錄）

　　王　震 [上將]

　　“我領頭向前沖，要死我先死”

　　王震將軍作戰(zhàn)以勇猛著稱。1938年冬，日寇進軍汾河，直指晉東南。王震將軍奉命奪汾河。戰(zhàn)前動員，將軍立一棺上，揮拳大聲曰：“我領頭向前沖，要死我先死，死后裝進這口棺材里?！笔且郏筷牸?zhàn)一晝夜，大捷，將軍頭部負重傷。（羅元發(fā)，1998年1月15日廣州采訪筆記）

　　李德生 [上將]

　　與鬼子面對面甩大刀片子

　　抗日戰(zhàn)爭時期，李德生將軍曾任一二九師七六九團特務連連長。將軍率部伏擊響堂鋪、爭奪獅瑙山、攻堅馬枋，屢立奇功，由此而得劉鄧首長器重。李德生將軍言，戰(zhàn)爭年代選拔干部的標準：一是能否和敵人甩大刀片子；二是嗓子亮不亮，能否威懾住人。將軍言，攻堅馬枋時，曾與一日軍指揮官肉搏，連砍數(shù)刀，竟未死，突然狂叫一聲，轉身就跑，后被活捉。將軍言此曰：“我和鬼子面對面甩大刀片子，也只有這一次?！保ɡ畹律?995年6月29日北京采訪筆記）

　　陶　勇 [中將]

　　“陶勇在此，誰敢往后跑”

　　陶勇將軍，直鼻梁，厚嘴唇，臥蠶眉。作戰(zhàn)豪勇，言語粗魯，性格火暴，臨陣常脫外衣，揮戰(zhàn)刀，赤膊沖鋒，人稱“拼命三郎”，又稱“傻子團長”。

　　1947年1月，魯南戰(zhàn)役。陶勇將軍親臨戰(zhàn)場指揮率部隊向敵快速縱隊進攻。突然，敵發(fā)起反撲，數(shù)輛坦克“隆隆”而來，陶部官兵如潮而退。將軍見之，急至路口，安然坐一大石砘上，朗聲喊曰：“陶勇在此，誰敢往后跑?！彪S行人員急團團圍陶勇，以保安全。將軍怒曰：“閃開！”安坐石砘如故。潰退官兵紛紛回返，沖向坦克，遂克敵。（丁公量，新四軍老戰(zhàn)士，1998年2月4日上海采訪筆錄）

　　聶鳳智 [中將]

　　闌尾炎手術后次日即赴前線

　　1946年11月，聶鳳智將軍患闌尾炎，住院開刀。術后次日，許世友將軍來坐，沉默良久，不發(fā)一言。將軍知有難言之事，追問之。許世友告之，靈山久攻不下，死了不少人。聶鳳智將軍撫傷而起，以一丈多長之綢布，扎緊刀口，躍馬挎槍，急赴前線。靈山大捷后，許告聶曰：“你繼續(xù)住院吧。”將軍解綢布視之，刀口已愈合。

　　每次戰(zhàn)前，聶鳳智將軍喜化裝偵察，必親睹當面之敵情，始放心。將軍或農夫，或雇工，或小販，或災民，扮誰像誰，無有差錯者，蓋將軍相貌平平也。將軍任師長、軍長后，仍樂此不疲。濟南戰(zhàn)役前，聶鳳智將軍任縱隊司令，仍率偵察科長，扮為拾糞農夫，數(shù)次近城下，于敵軍崗哨前拾糞。

　　（何鳴，1986年10月24日南京采訪筆錄）

　　梁興初 [中將]

　　一彈片飛進碗中

　　黑山阻擊戰(zhàn)中，梁興初將軍始終站在最前沿指揮。某日將軍吃飯時，敵一炮彈于附近“當啷”爆炸，一彈片飛進碗中。將軍了無懼意，以筷夾之曰：“沒有陸（肉），哪來的骨頭？”二十八師師長政委晏福生勸將軍：“梁司令，還是后撤一撤吧?！睂④妼υ唬骸拔也怀罚茨膫€敢撤？誰想撤，就踩著我的身體過去！”是役，梁興初將軍率十縱倉促應敵，孤軍奮戰(zhàn)，抗擊五倍于己之敵精銳部隊，使敵“西進”兵團猛攻三天而未獲寸進。電影《黑山阻擊戰(zhàn)》即以此役為原型也。

　　（任桂蘭，梁興初夫人，1993年6月23日北京采訪）

　　杜義德 [中將]

　　冒著槍林彈雨，政委沖在最前面

　　1947年4月，中原軍區(qū)六縱奉命圍攻豫北重鎮(zhèn)湯陰。打了一個月，終于啃下湯陰城。是時，時任旅長的尤太忠將軍隨二梯隊進城，見偵察參謀徐克達。徐告之：“杜政委已經進去了?！睂④姴恍?，問：“你看真了？”徐肯定曰：“是杜政委?！睂④娂疵筷牽焖偾斑M，果見杜義德將軍冒著槍林彈雨，揮槍沖在最前面。（尤太忠，1996年3月3日廣州采訪筆記）

　　王必成 [中將]

　　彈片擊中望遠鏡，司令仍一步不挪

　　王必成將軍性孤僻，冷面寡語，喜獨處獨行。然聞槍炮聲則判若兩人。某戰(zhàn)，部隊進攻受阻，將軍縱身躍馬，奮臂高呼：“跟我沖啊！”霎時，眾官兵吼聲雷動，勇往直前，遂克敵。又某戰(zhàn)，敵進我守，形勢危急。王必成將軍直奔前沿陣地，取手榴彈，揭蓋垂環(huán)，端輕機槍，左右掃射。眾官兵見之，遂奮勇殺敵，敵大潰。其時王必成將軍任華野六縱司令員。

　　解放戰(zhàn)爭時期某戰(zhàn)斗，王必成將軍親臨前沿指揮，距敵僅二三百米。初始，子彈中樹冠，樹葉紛紛墜落身上，將軍不動；繼而子彈落草地，于身旁“嗦嗦”飛過，將軍仍不動；再后，一彈片擊中將軍望遠鏡，斜擦而過，將軍一步不挪，仍繼續(xù)指揮戰(zhàn)斗。

　　(彭壽生,新四軍老戰(zhàn)士，1985年7月30日鎮(zhèn)江采訪筆記）

　　劉　震 [上將]

　　手榴彈落地爆炸毫無懼色

　　劉震將軍原部屬王守舉告余，于蘇北某戰(zhàn)，王親見劉震將軍站立前沿指揮，敵頑一個排固守碉堡，并扔手榴彈阻我進攻。忽敵一手榴彈落將軍面前爆炸，他人紛紛退后，而劉震將軍則毫無懼色，昂首挺立，紋絲不動，以手指扔手榴彈者，高聲大罵：“我是劉震，你想不想活？我上去的話，把你們都斃了?！睌愁B大懼，降之。 （王守舉，39軍騎兵連連長，2006年3月17日下午廣州采訪筆記）

　　龍飛虎 [少將]

　　“真像一只摧不垮的老虎”

　　毛澤東至重慶談判當日居張治中之桂園。其時蔣介石、宋美齡、蔣經國均居此處。為保證主席安全，龍飛虎將軍與陳龍連續(xù)兩日晚守衛(wèi)于毛臥室外間。將軍坐居中沙發(fā)，眼觀六路，耳聽八方，雙手交叉插兩腋，微瞇雙眼裝打鼾，而兩支手槍則暗握掌中，機頭打開，以拇指輕壓作保險，有一觸即發(fā)之勢。次日清晨，毛澤東起，見之，曰：“老虎是有那么一股虎勁！”周恩來拍其肩曰：“真像一只摧不垮的老虎?！?/span>

　?。埞疠x，2004年3月24日廈門采訪筆記）

　　羅瑞卿  [大將]

　　72歲要當個27歲來過

　　羅瑞卿夫人郝治平言，新中國成立后，瑞卿擔任首任公安部長，白天工作，晚上亦不得閑。毛澤東、周恩來喜夜晚工作，常找他辦事。毛澤東無論飯前飯后，或深更半夜，有事即找羅，羅聞命即去，一刻也不耽誤。周恩來凡有事找羅，必先問，睡了沒有，睡了就不要叫他了。后將軍聞之，交代家人和秘書：“不行，睡了也要叫我。不能耽誤公事?！?/span>

　　羅瑞卿將軍辦事干練果斷，快捷利索，極具效率。將軍夫人郝治平告余：將軍晚飯后即開始工作，我坐一邊，削水果給他吃；秘書立一旁，口頭匯報工作。食畢，將軍指示如何如何，秘書記錄。后將軍對秘書言：“在客廳稍候?！比∥募棉k公桌，“嘩啦嘩啦”翻閱，筆走龍蛇，頃刻批完，交秘書辦理。據(jù)秘書統(tǒng)計，1960年全年，羅瑞卿將軍共處理文電3.6萬份，平均每月3000份，每天100份。是時，將軍任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參謀長。

　　羅瑞卿將軍復出后，曾謂郝治平：“光陰如箭，時不我待。從今后72歲要當個27歲來過?！焙轮纹皆唬骸八@個人就是這樣，耿直、拼命。人各有志，稟性難移。人家接受教訓，遇事，拐個彎，繞個圈，他不，反而更耿直、更拼命了?！保ê轮纹?，羅瑞卿夫人，2001年1月13日廣州采訪筆錄）

　　陳錫聯(lián)  [上將]

　　有一精巧記事冊，字里行間心憂天下

　　陳錫聯(lián)將軍晚年生活極有規(guī)律。晨，六點半起床；早飯后，鍛煉身體；八點，到辦公室閱讀書報。將軍有一精巧記事冊，摘錄國內外重要新聞，字里行間心憂天下，關心時政，喜國事之喜，憂國事之憂，悲國事之哀，怒國事之弊。將軍最痛恨腐敗，凡見報紙、電視、文件中有揭露黨內腐敗之消息，必怒不可遏，或拍案大罵，或憤憤不絕。

　　(陳錫聯(lián)，1996年3月20日北京采訪筆記)

　　(本文作者吳東峰，軍旅題材作家，歷任解放軍分社記者、戰(zhàn)士報副社長、廣州出版社副社長、廣州市文聯(lián)專職副主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