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而陌生的兄弟

　　作者 劉書田 金江歆 孟楚

1月18日，秦皇島某社區(qū)內，一名巴基斯坦留學生在學習剪窗花。

2016年4月10日，中國科學技術大學舉行第三屆美食文化節(jié)，一名巴基斯坦留學生正在品嘗美食。

　　拉賈（Raja Khalid Akbar Janjua）來自巴基斯坦，就讀于清華大學自動化系。他喜歡問中國朋友一個問題：“你能說出我們國家任意一座城市的名字嗎？”

　　對方都會搖頭。

　　這讓拉賈有些失望，因為巴基斯坦是中國的友好邦鄰，對于巴基斯坦人民來說，“中國”一點都不陌生。

　　不可磨滅的紅色印記

　　“在巴基斯坦，滿大街都是中國元素，手機、汽車，甚至女人們用的指甲油都是中國生產的！”拉賈掰著手指數(shù)道。

　　清華物理系博士、來自巴基斯坦拉哈爾的古拉姆補充道：“我們錢幣的背景上還有中國的標記呢！”中巴的國界線是綿延千里的喀喇昆侖山，世界第二高峰喬戈里峰矗立于此，宛如一個巨人，見證著從古至今中巴人民的交往。

　　中國商人自唐代開始，就經過此地走向更遠的中亞。新中國成立后的60多年來，更有無數(shù)中國的工程師在巴基斯坦的土地上完成了載入史冊的基礎設施建設，包括上世紀70年代建成、至今被認為是世界筑路史奇跡的喀喇昆侖公路。

　　進入21世紀，從瓜達爾港到軍備戰(zhàn)斗機，“中國制造”對巴基斯坦的經濟建設來說舉足輕重。2007年，巴基斯坦專門成立中國經濟特區(qū)，吸引中國企業(yè)來投資辦廠。

　　“新聞里都是領導人說‘中國是巴基斯坦最好的朋友’的報道！”拉賈說，2008年，巴基斯坦人民把幾乎全國的帳篷都運往了中國汶川。

　　“中國的發(fā)展太快了，讓美國人感到害怕，讓巴基斯坦人感到欣喜?！笨焖侔l(fā)展的中國像一座富礦吸引著拉賈，“來中國工作的巴基斯坦人能有很高的工資?！睆男∨囵B(yǎng)的“親中”思想更是讓中國成為原殖民母國英國之后巴基斯坦學生留學的熱門選擇。

　　清華有42個巴基斯坦留學生。而在離清華不遠的北航，巴基斯坦留學生是更龐大的團體，北航被巴基斯坦的留學生們戲稱為“巴基斯坦大學”。

　　拉賈還有一個不能不來的原因：中國功夫?！霸谖覀兊膰遥袊奈浯蚱瑤缀鯚o人不知，無人不曉”，他看過數(shù)不清的香港動作片，“李小龍、成龍、李連杰，他們都太棒了！” 拉賈一度以為每個中國人都會武功。他來到中國后，學的第一樣就是中國武術，在清華情人坡對面的小樹林邊，他跟著武術前輩一起練功，一周兩次從不間斷。

　　不過中國在巴基斯坦人眼中也并非完美。中國出口到巴基斯坦的廉價商品，很多都是東南沿海一帶的巴基斯坦商人販賣回去的價格便宜的偽劣產品，還有的是在中國已經過時的產品，在拉瓦爾品第的市場上甚至還能看到久違的馬燈。這些產品雖然質量不過硬，卻也成功地占領了當?shù)厥袌觥?/span>

　　現(xiàn)實的中國和想象中不太一樣

　　“我以為你們都會說英語！”有次，拉賈在五道口問一個老大爺問題。

　　老大爺一字一頓地告訴他：“我聽不懂?！崩Z這才發(fā)現(xiàn)，中國并不完全是他想象中的樣子。

　　電視、報紙、和廣播對中國現(xiàn)代化成果的宣揚，已經讓巴基斯坦人形成了條件反射式的印象。許多巴基斯坦學生理所當然地認為，在中國的首都，每個人都應該會說最國際化的語言——英文?！拔襾肀本┲?，一句中文都不會說！”拉賈說。

　　同樣的問題也困擾著清華新聞系的扎西得。扎西得只會一點點中文，每次一個人出行時，他只能依靠翻譯軟件或打電話請同學“在線翻譯”。

　　扎西得清楚地記得：“有一次，我給一個中國女生發(fā)信息時，以‘dear’開頭，但那個中國姑娘覺得這個稱呼太過親密不能接受?！痹鞯煤芪?，因為在巴基斯坦，這是很普遍的朋友間的稱謂。

　　和拉賈與扎西得不同的是，古拉姆的漢語水平好得驚人，“如果你想了解一個國家，首先要融入它。我在中國入鄉(xiāng)隨俗?！彼麃碇袊呀?年了，還娶了中國太太。二人形影不離，很是恩愛。他已經完全融入中國的生活了?！爱斘胰⒘酥袊珪r，同學就跟我開玩笑說，‘古拉姆，你已經是半個中國人啦！’”

　　不過，這“半個中國人”對一些中國現(xiàn)象無法忍受。最突出的一點，就是在中國做什么事都要排隊?！俺燥堃抨?、買票要排隊、乘車要排隊，甚至去醫(yī)院掛號，出了問題還要重新排隊。你排了半小時的隊，卻只能看兩分鐘的病……”在巴基斯坦時，古拉姆從來沒有花過這么多時間來排隊。

　　抽象的中國是一個遙遠的朋友，而具象的中國像最熟悉的陌生人。

　　在巴基斯坦，當人們在路上看到中國人時，都會親密地上前說一句：“嘿，好兄弟！”剛到中國，拉賈每次做自我介紹都喜歡說：“我是巴基斯坦人，我們和中國人是兄弟?！彼闹袊瑢W卻一頭霧水：“巴基斯坦，在哪里？”這讓拉賈很是受傷。

　　最讓拉賈難以理解的是，中國的男人娶媳婦怎么這么難?！澳銈兣竽猩蟹坑熊?，又高又帥，但在巴基斯坦，只要相互喜歡就能結婚。而且女生往往要準備更多的嫁妝?！?nbsp;他原本以為中國的婚嫁習俗會和巴基斯坦一般“傳統(tǒng)”，可當他看到穿著純白婚紗的中國新娘們時，他知道，有些東西的改變是無法避免的。

　　來中國之前，扎西得認為中國是自行車大國，肯定人人都騎自行車。但來到北京之后發(fā)現(xiàn)，很多人開著寶馬、奔馳、蘭博基尼……種種“出乎意料”的地方顛覆著不少巴基斯坦留學生的“中國印象”。

　　想不想家，胃最知道

　　人民幣和巴基斯坦盧比的兌換比率是1：13。

　　“想想這個數(shù)字！”拉賈感嘆，“我在中國賺錢寄回巴基斯坦能買多少塊地！”

　　對許多仍把諾基亞手機當作成功和財富象征的巴基斯坦人來說，拿著iPhone的中國人雖然一時讓他們難以理解，卻也讓他們清楚地看到中國經濟的繁榮。

　　近年來，中巴雙邊經貿合作領域越來越廣，幾乎涵蓋所有經貿合作形式，包括水電、能源、通訊、農業(yè)等等。既有持續(xù)增長的進出口貿易，又有不斷擴大的經濟技術合作，既有力所能及的經濟援助，又有國私營并舉的雙向投資。

　　不過，許多巴基斯坦的留學生們歸心似箭。“我和媽媽通話時，她的聲音讓我更想回到家鄉(xiāng)。”來中國的一年多里，扎西得只回過一次家。

　　“如果今天我的研究項目結束了，我可能明天就飛回巴基斯坦，或者今晚就回去?！彼肽钅赣H、家鄉(xiāng)和其他親人。扎西得覺得中國是個適合旅游的國家，如果有可能，他會愿意來中國旅行很多次，九次、十次都不為過，但他不會在這里定居?！拔液图亦l(xiāng)的單位已簽訂了兩年的工作合同?！被厝?，只是早晚的問題。

　　“民以食為天”，大多數(shù)巴基斯坦人都是穆斯林，對于中國的飲食，他們通常很難適應?！笆聦嵣衔也幌矚g中國菜，所以大多數(shù)時間我在家里做飯。清華大學只有一個穆斯林餐廳，而且還不太好吃?！崩Z有時候寧愿去外面吃清真餐館，他很懷念家鄉(xiāng)的飯菜。

　　扎西得覺得中國雖然不會是自己人生的歸宿，卻意味著一段最寶貴的回憶，“不管巴基斯坦人是不是留在中國，中國永遠是巴基斯坦最好的伙伴”。

　　對于中巴友誼，他們帶著真正的穆斯林情懷，是虔誠的信徒。拉賈說，在他遇到的100個中國人中，99個是好人，只有1個是壞人。“我只會在意好人，中巴友誼歷史悠久，我會無視那些壞人。”

　　看著充斥著大街小巷的好萊塢電影，看著在中國電視臺時有播出的印度電視劇，拉賈沉默了，什么時候巴基斯坦的影視作品可以在中國廣為傳播呢？

　　“中國人都喜歡看美國動作片，當然會更了解美國?！边@個從小看中國武打片長大的巴基斯坦大男孩語氣略帶激動，“其實如果你們去看，巴基斯坦的動作片也是不錯的。”

　　作者為清華大學新聞與傳播學院學生

　　本版圖片來源 CF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