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報記者 溫紅彥 盛若蔚 孟祥夫

劉漢潤，現(xiàn)年99歲，1917年出生于四川省通江縣尺江鄉(xiāng)一個貧苦佃農(nóng)家庭。1933年，劉漢潤剪去辮子，成了紅軍兒童團的一員。半年后，被分到紅四方面軍總部宣傳隊。1935年，隨紅四方面軍踏上了艱苦卓絕的長征路。

　　“黨給了我一切，我要把一顆紅心獻給黨。在有生之年，我要把長征精神一直傳下去?！?/span>

　　一頭齊耳銀發(fā)，一襲碎花襯衫，一枚黨徽別在胸前……眼前這位老人，剛剛過完99歲生日，見我們來訪，她起身到門口迎接，步子雖小，但并不蹣跚，雙手握上去溫暖有力。她就是曾爬過雪山、蹚過草地、穿過槍林彈雨的紅軍女戰(zhàn)士劉漢潤。

　　未及坐定，老人就熱情地招呼大家吃籽瓜。桌子上還擺放著黨章和《習近平總書記系列重要講話讀本》等書籍?！爸钡浆F(xiàn)在，我還記得當年走長征路的場景……”老人打開了話匣子，精神矍鑠，思路清晰，那些點點滴滴的回憶，將我們帶回到烽火連天的長征歲月。

　　參軍：“是紅軍救了我的命”

　　1917年，劉漢潤出生于四川省通江縣尺江鄉(xiāng)一個貧苦佃農(nóng)家庭，家里沒有房屋和土地，一家7口人全靠父母長年給地主拉長工、打短工維持。常言道，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劉漢潤小小年紀就給地主家當童工，早早地挑起了生活的重擔。她白天給地主放牛、割草、砍柴，晚上喂豬、喂鴨。由于地主苛刻，有時候，劉漢潤只能靠一個黑面饅頭放牛到天黑。

　　1929年，劉漢潤的母親被地主打死，這在她幼小的心靈里埋下了仇恨的種子，“在那個黑暗的年代里，哪有窮苦人說理的地方？”回憶至此，老人心情悲痛，一度哽咽。

　　15歲那年，劉漢潤為了減輕父親的重擔，決定自食其力，出門要飯。一天，天降大雨，劉漢潤來到一座破廟避雨，凍餓交加的她很快便昏睡過去了。等她醒來時，手里多了半個饅頭，身旁還坐著兩位紅軍戰(zhàn)士?！笆羌t軍救了我的命！”劉漢潤眼含熱淚說道。后來，劉漢潤的二哥參加了紅軍，受此影響，劉漢潤立下決心：將來一定要參加紅軍！

　　盼星星盼月亮，劉漢潤終于盼來了紅軍。1933年，紅軍在四川廣泛發(fā)動群眾，進入了通江、達縣等8個縣城。一天，劉漢潤聽說紅軍有個組織專門收不滿18歲的青少年，便難抑心中激動，幾經(jīng)周轉(zhuǎn)，她找到了紅軍的一支分隊。她懇求首長道：“求你們帶我走，讓我參加紅軍吧?！奔t軍首長看她態(tài)度堅決，人很機靈，就同意了。就這樣，劉漢潤填寫表格，剪去辮子，成了兒童團的一員。

　　為壯大革命隊伍，蘇區(qū)政府廣泛宣傳動員群眾，而鼓勵青少年積極參軍成了兒童團的主要任務。劉漢潤每天隨戰(zhàn)友深入老鄉(xiāng)家里，“宣傳紅軍是打天下的，是為百姓謀幸福的，同時也宣講其他好政策”。很快，他們的動員有了明顯成效，“今天發(fā)展8人，明天發(fā)展10人，半個月時間兒童團就發(fā)展到100多人”，其中就包括她兒時的幾個伙伴。

　　參軍入伍讓劉漢潤實現(xiàn)了夙愿，宣傳動員取得的成效讓她看到了希望，堅定了她跟黨走的決心和信心。半年后，劉漢潤被分到紅四方面軍總部宣傳隊。宣傳隊經(jīng)常為部隊表演節(jié)目，也向戰(zhàn)士和群眾宣傳黨的政策。由于能力突出，工作努力，劉漢潤又隨后被調(diào)到供給部，職務也先后由戰(zhàn)士升為排長、連長，并配發(fā)了三八式步槍。

　　1934年12月，劉漢潤隨紅四方面軍開展粉碎敵人的“川陜會剿”戰(zhàn)斗，紅軍向川陜甘方向轉(zhuǎn)移，并在天全、阿壩等地同敵人展開戰(zhàn)斗。劉漢潤在部隊什么都干，“一會宣傳，一會運輸，一會打仗，哪里有需要就往哪里去”。

　　1935年3月底，紅軍在蘇維埃政府和蘇區(qū)群眾的配合下勝利渡過嘉陵江。不久，根據(jù)地陷入白色恐怖之中，大批紅軍將士、游擊隊員犧牲，劉漢潤的父親也慘遭敵人殺害。兩個月后，劉漢潤隨紅四方面軍踏上了艱苦卓絕的長征路。

　　長征：“堅定的信念支撐我走下去”

　　1935年6月27日，劉漢潤隨部隊翻越了第一座雪山——夾金山。夾金山終年積雪，海拔高空氣稀薄，直讓人喘不過氣來。在劉漢潤記憶中，山上天氣瞬息萬變，刮一陣大風就帶來了暴風雪。“山上還下冰雹，我們都穿得單薄，臉被凍得通紅，實在受不了就吃部隊發(fā)的辣椒、生姜?！眲h潤說，“有的戰(zhàn)士耳朵凍麻了，就用手去搓，結(jié)果把耳朵搓掉了。”在雪山上每前進一步，戰(zhàn)士們都要付出極大的氣力，“到了下山時，雪滑難行，戰(zhàn)士們就蜷縮著身體往下溜?！?/span>

　　同過雪山時的嚴寒刺骨相比，過草地時的兇險艱辛更讓劉漢潤記憶深刻，“過草地最難受的是沒吃的，每次過草地都有半個月之久，沿途荒無人煙，糧食吃完了就吃野菜樹根。然而，一撥一撥的紅軍過草地，野菜樹根都被前面的部隊吃光了，我們就只好吃皮帶吃鞋底。”

　　劉漢潤含淚回憶了小戰(zhàn)友王秀蓮的故事。當時，一個連抽兩人出去挖野菜、采野果。一天，14歲的王秀蓮也跟著出去找吃的，卻再也沒有回來。后來，大家在一棵野果樹下找到了小秀蓮的尸體。她是在樹上采果子時因狂風暴雨驟然來襲而掉下來摔死的，“頭上血水、雨水混在一起，白色的頭皮都露出來了，但手里仍緊緊地攥著幾個果子?！敝v起當年那一幕，劉漢潤痛心不已。秀蓮采的果子誰也沒吃，“要走出草地時，我們把果子埋在地里，這是小戰(zhàn)友的心??！”戰(zhàn)友情深，劉漢潤暗下決心：一定要堅持到底，走完長征！

　　為鼓舞士氣，劉漢潤和戰(zhàn)友們主動為大家表演節(jié)目。她至今還記得過草地時，大家編的一段快板：叫同志，聽我言，今天我把草地談一談。這草地，真少見，天氣一日三大變……不怕苦，不怕難，紅軍一定能過草地關(guān)。叫同志，加把勁，快馬加鞭過草地……

　　由于受張國燾錯誤路線的影響，紅四方面軍三過草地，兩翻雪山，戰(zhàn)士們倍感艱辛。然而，即便是在最困難的時候，劉漢潤也始終緊跟部隊，咬牙堅持著?！笆菆远ǖ男拍钪挝易呦氯?！”劉漢潤自豪地說。

　　感恩：“我要把長征精神一直傳下去”

　　1989年，劉漢潤在甘肅景泰縣婦聯(lián)的工作崗位上離休。然而，她并沒有就此休息，“離休20多年，我一直堅持正?！习唷颐刻斓讲筷?、學校、工廠上班，工作內(nèi)容就是講革命傳統(tǒng)?！弊钤缏犓龍蟾娴暮⒆?，現(xiàn)在都40多歲了，他們的孩子現(xiàn)在又成了老人的聽眾。

　　“劉老作報告，從不擺個人功勞，而是講述她在革命年代經(jīng)歷的真實故事，把革命的理想信念帶給廣大群眾，教給青少年。在她身上真正體現(xiàn)出一個老黨員樸實而熾熱的革命情懷?！币幻牨娚钣懈杏|。

　　但凡學校、部隊、機關(guān)等單位邀請劉漢潤作報告，她從不推辭，有求必應。但是，她有自己的規(guī)矩。她把老黨員、老紅軍的形象視為第一生命，于是，她給自己“約法四章”：一是邀請單位兩公里內(nèi)的，一律步行；二是不收取任何勞務費；三是不收禮品；四是不參加宴請。每次作報告前，她都精心準備，穿好軍裝，給聽眾樹立紅軍戰(zhàn)士的好形象?！拔译m然離休了，但共產(chǎn)黨員的黨性決不休息，在有生之年，我要把長征精神一直宣傳下去。”劉漢潤語氣堅定地說。

　　現(xiàn)在，劉漢潤擔任20多家機關(guān)、企業(yè)和學校的政治教育輔導員，先后為200多個單位作報告1200多場，聽眾達280多萬人?！澳憧蓜e小看了這些報告，真實的故事最能打動人心。講這些革命傳統(tǒng)，劉老還是在長征，還是在播種啊！”聆聽過劉漢潤作報告的甘肅省景泰縣委書記李作璧說。

　　除了講黨課，劉漢潤這些年還一直堅持交“特殊黨費”。1998年全國多地遭遇洪災，劉漢潤得知災情后，毅然決定將自己省吃儉用攢下的720元錢全部作為“特殊黨費”上交組織；2008年四川發(fā)生大地震后，她又拿出6000元捐給災區(qū)；2009年，四川巴山修紅軍長征紀念館，劉漢潤拿出1萬元以“特殊黨費”的形式捐給巴山……今年7月1日，在中國共產(chǎn)黨迎來95歲生日時，劉漢潤拿出積攢下來的1萬元錢交給組織，“我是黨培養(yǎng)的，錢不算多，添不上斤了添兩?！崩先搜赞o懇切。就在我們采訪時，老人連說“做得不夠”，“只要活著，還要繼續(xù)交‘特殊黨費’”?？此破椒驳呐e動，卻透露出一位老黨員對黨的無限忠誠和摯愛。

　　如今，年屆百歲的劉漢潤依然堅持學習，尤其是對黨史、國史的學習從不間斷。今年四月，社區(qū)居委會開展“讀黨史、學黨章、上黨課、過黨日、交黨費”活動，正在住院的劉漢潤專門打電話讓家人把《中國共產(chǎn)黨歷史》、黨章等資料送到病房。她眼睛看不清字，就讓孫子一字一句地念給她聽。

　　劉漢潤平時學習黨章黨規(guī)，更以共產(chǎn)黨人的標準嚴格要求自己。她在過99歲生日那天當著家人安排自己的后事：“我是黨員，百年之后，喪事從簡，一切按八項規(guī)定去辦……”劉漢潤常說：“黨給了我一切，我要把一顆紅心獻給黨?！彼沁@么說，也是這么做的。

　　《 人民日報 》（ 2016年09月25日 11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