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接見“英雄營”全體官兵時的合影。 資料圖

毛主席親切接見“英雄營”官兵。 資料圖

1964年7月23日，毛主席在人民大會堂接見了“英雄營”全體官兵，這是他一生中唯一一次成建制地接見營級單位。

2016年6月上旬，韓國軍事代表團來“英雄營”參觀訪問，一位將軍點贊“你們的部隊是世界一流的！”

時隔半世紀，“英雄營”緣何受到如此美譽？

空軍原副參謀長、“英雄營”第三任營長陳輝亭。 武千妍圖

（一）代號“543” 你的名字叫夢想

再次接到老部隊的召喚，已和最初相隔58年。從風華正茂的青年到龐眉皓發(fā)的老人，“英雄營”第三任營長陳輝亭如今已步入耄耋之年，行動多有不便，但接到采訪邀請時，半點猶豫都沒有，說“一定要支持老部隊的工作”。

“二營是從空軍45家團級單位中挑選精兵強將組建而成的，營中的干部都是高職低配，團長當營長，營長當連長，連長當排長?！?958年12月26日，空軍地空導彈部隊二營成立。為了保密，當時的二營有一個神秘的代號——“543”部隊。官兵不著軍裝，對外聲稱是打井隊、勘測隊。

1959年10月7日，二營在北京通縣擊落了一架RB-57D高空偵察機?！爱敃r完全按照蘇聯(lián)的教令和規(guī)程去打仗。”陳輝亭老人說：“二營最初裝備的是從蘇聯(lián)引進的薩姆-2地空導彈，擔任技術(shù)指導的蘇聯(lián)專家上課有一個特殊的規(guī)定，不準記筆記。于是，參加訓練的同志們互相約定每人背一句話，回來以后再整理成筆記?！倍I僅僅成立半年多，便擊落了RB-57D高空偵察機，當時這個事件在世界上引起了不小的轟動。

“英雄營”營史館內(nèi)陳列著U-2飛機殘骸。 武千妍圖

1962年初，美國U-2高空偵察機突然闖入中國大陸西北部的核武器和導彈基地上空，拍攝了大量的偵察照片。1962年9月，二營揮師南下，機動作戰(zhàn)到江西南昌，于9日成功擊落一架U-2高空偵察機。世界震驚了：中國年輕的地空導彈部隊居然有這種能力？在事發(fā)不久的一次記者招待會上，一位外國記者突然詢問中國是用什么方式擊落U-2飛機的：“具體是用什么武器擊落的，是用導彈嗎？”為避免引起敵方針對性措施，當時的外交部長陳毅幽默地回應(yīng)：“我們是用竹竿把敵機捅下來的?！?/span>

1963年3月28日，重新改裝后的U-2飛機再次入侵中國大陸西北部。當二營打開雷達跟蹤時，U-2飛機像長了眼睛似的迅速逃開，此時它已經(jīng)換裝可以發(fā)現(xiàn)薩姆-2地空導彈的設(shè)備。

“蘇聯(lián)的老辦法行不通了，必須要創(chuàng)新戰(zhàn)法。蘇聯(lián)教令規(guī)定飛機距離120公里時開制導雷達天線，8分鐘之內(nèi)把導彈發(fā)射出去，這對于重新改裝后的U-2來說太慢了?！睘榱舜蛳耈-2飛機，二營全體官兵苦練基本功，38公里開天線，8秒鐘把導彈發(fā)射出去，就這樣，“近快戰(zhàn)法”應(yīng)運而生。1963年11月1日，一架U-2飛機再次入侵大陸，二營在營長岳振華的指揮下將其擊落。

“這支部隊在哪里？我要見見他們！”1964年，當?shù)谌躑-2飛機被“英雄營”擊落后，毛主席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悅與好奇。

U-2飛機是當時世界上最先進的偵察機，連蘇聯(lián)都奈何不了，竟然被技術(shù)條件尚且比較落后的“英雄營”擊落了?！岸I全體官兵團結(jié)奮戰(zhàn)，始終堅持‘全營一桿槍’，領(lǐng)導和大家同甘共苦。”談到二營有什么制勝秘訣，陳輝亭老人回憶道，“當時所有人的伙食都是一樣的，領(lǐng)導也不搞特殊，營長岳振華喜歡吃辣的，有時候就給他榨點辣椒，用窩窩頭蘸辣椒吃，這就算是特殊化了?！倍I嚴格遵守保密紀律，“當時U-2飛機被擊落以后，戰(zhàn)士們的家屬竟不知道是自己家人的功勞?！?/span>

老人將歷史緩緩道來，聲音或沙啞或洪亮，間雜些許方言，仿佛身處一間古老的書屋，隨著故事的展開，塵封的記憶也慢慢清晰起來。

半個多世紀過去了，不知道這個故事已經(jīng)被他講過多少遍了。故事舊了，但神采依然。58年前，老一輩用雙手打下的天下，在今天有無數(shù)年輕人去追隨。

退伍儀式上老兵周飛騰流下淚水。 武千妍圖

（二）追夢赤子心你的渴望是英雄

下輩子還要不要當兵這件事，上輩子就想好了。

三年前，王海亮褪去清華學子的光環(huán)，來到“英雄營”一連，成為一名普通的戰(zhàn)士。此刻，是他第二次站上這個舞臺，只不過，去年今日，他是舞臺上的主角，而今年此時，他作為“英雄營”優(yōu)秀“畢業(yè)生”應(yīng)邀回來主持老兵退伍儀式?？粗@些老兵，他仿佛看到了當年的自己……

“543”部隊是“英雄營”的前身。1958年，一群來自四面八方的年輕人匯集到一起，為了一個共同的夢想：擊落美國U-2偵察機。55年后，從京四環(huán)的清華園步入“七環(huán)”的懷柔，從熱鬧非凡的城區(qū)來到“英雄營”，這里的一切對王海亮來說都是新鮮而陌生的。營區(qū)鄰近紅螺寺，步入正門，遠遠望見廟宇孤零零地佇立在山頂，四周綠樹環(huán)抱，花草簇擁，山下池水清冽，夏蟬慵懶地伏在樹干上，不時傳來聲聲蟬鳴。遠離浮華與喧囂的鬧市，本就空曠寂寥的營區(qū)在紅螺寺的映襯下顯得更加沉寂?；叵肫鹦@里，荷塘畔，時常傳來陣陣誦讀聲；教學樓前，來往學子夾著書本行色匆匆，留下勤奮的背影；林蔭中，一對對情侶手挽手漫步其中……再看看眼前的景象，偌大的營區(qū)中少有人煙，巨大的落差讓他一時有點兒不適應(yīng)。

在部隊度過的第一個春節(jié)，是他入伍以來最難熬的時刻。王海亮來自山西運城的一個小縣城，是家中的獨生子，大學之前從未離開過這個縣。每年大年夜，一家人圍坐在電視機前觀看春節(jié)聯(lián)歡晚會，一邊吃著年夜飯一邊“吐槽”晚會的內(nèi)容，窗外，炮竹“噼里啪啦”地響，煙花“嗖”地竄上天空，一束束耀眼的光線綻放出色彩斑斕的花，伴著午夜鐘聲的敲響，熱氣騰騰的餃子也出爐……這回，他第一次不能在家過年了。集體看春晚、包餃子、吃年夜飯，雖說身邊有許多戰(zhàn)友，但沒有家人的陪伴，他總覺得還是缺少點什么。那一刻，他切身體會到了以前有多幸福，理解了父母這么多年來有多么不容易。他說，當兵讓他更加耐得住寂寞了。過去，他的家是山西運城的那個小縣城，現(xiàn)在，他的家就是“英雄營”。

但入伍絕不是一時的沖動，王海亮說：“其實很小的時候就萌生了這個想法，也對父母說了無數(shù)次，這一次，我覺得再不抓住機會的話很可能會后悔一輩子?！?/span>

王海亮主持老兵退伍儀式。 武千妍圖

經(jīng)歷過兩年部隊生活的磨練，王海亮如今神態(tài)平和，處世淡然，絲毫看不出名牌大學生的張狂，話語間溫和卻又不失剛毅，流露出同齡人中少有的成熟與智慧。不承想，剛?cè)霠I時的王海亮總帶著一股“蠻勁”。新兵訓練時期，練隊列，他堅持按照自己認為正確的節(jié)奏走，不懂得與前面的人配合，結(jié)果隊列走不整齊，一練就是一中午。后來，他想通了，其實后面的跟著前面的走，就可以走整齊，不能總沉浸在自己的節(jié)奏里。部隊的約束比大學要多很多，初入“英雄營”時，他有很多不適應(yīng)。為什么作為一個個體要把自己抹殺掉呢？明明自己有想法為什么不能實踐呢？這些問題開始一直困惑著他。后來，他明白了，部隊是一個集體，如果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個性”，戰(zhàn)爭來臨時，有的人想這樣，有的人想那樣，這怎么行呢？“我是一個兵，我就要服從?！蓖鹾Ａ翆@句話有了更加深刻的認同。

2014年，營里選拔人員參加全師警衛(wèi)專業(yè)大比武，作為警衛(wèi)班的一員，王海亮主動請纓，參加了警衛(wèi)協(xié)同項目。警衛(wèi)拳、刺殺操、匍匐前進、武裝5公里越野……隨著訓練的進行，他經(jīng)常發(fā)現(xiàn)身上不知什么時候又多了一處傷。一個月的集訓過去了，比武當天，他在穿越鐵絲網(wǎng)時感覺手上一陣刺痛，但無暇顧及又急著沖向下一個障礙，比賽過后才發(fā)現(xiàn)手背上被刮掉一大塊皮，傷口上還混雜著黑土黃沙。最終他和隊友斬獲了全師第一。他證明了自己的實力，不只在校園里，在戰(zhàn)場上也同樣可以。問他為什么能獲得第一，王海亮脫口而出“做得好唄”，隨后又補充道：“確實練得也很辛苦，付出了很多?！?/span>

像王海亮一樣，充滿熱血、懷揣夢想來到“英雄營”的年輕人還有很多。二連連長杜韞韜放棄留校機會來到基層部隊，他說：“部隊那么大，我想去看看?！蓖宋槔媳平艽髮W畢業(yè)后選擇參軍入伍，他說，他知道當兵苦、當兵累，但就是想去嘗試。這些年輕人不斷補充、更新著地導部隊的血液，延續(xù)著老一輩的“英雄夢”。

“9 3”閱兵。 資料圖

“英雄營”官兵在“9 3”閱兵中迎接檢閱。 朱姜海圖

（三）回望勝利日你的信仰即中國

此時，室外氣溫40℃，打開指控車車門的一霎那，蔣大力班長感到有一陣“冷風”吹過，十分“涼爽”。

這是他第三次參加閱兵了。穿著作戰(zhàn)靴、防彈馬甲，帶著頭盔，在車窗緊閉的駕駛室內(nèi)一待就是40分鐘。駕駛室內(nèi)氣溫60℃，汗水順著他的額頭向下流，汗珠滴在眼睛里，他疼得直眨眼。

本來這次他不必參加。入伍23年，年近40歲，由于妻子身體的原因，夫妻倆人一直沒要孩子。去年，妻子病情好轉(zhuǎn)，考慮要個孩子。部隊領(lǐng)導知道他的情況，不忍心叫他參加。誰知蔣班長聽說了領(lǐng)導的難處后，主動申請參閱。對年逾40歲的他來說，每天長達十幾個小時的訓練就像一場艱難的跋涉。駕駛車輛的過程中，一邊要保持端正坐姿，一邊要兼顧騎線、等速、標齊，注意力高度集中，三個月下來，他瘦了近20斤。

“軍人嘛，要有血性。”蔣班長說，即便參閱很苦，如果“英雄營”有機會參加2019年建國70周年大閱兵，他還想去。

一枝獨秀不是春，眾花齊放花滿園。除了蔣班長這樣的“臺前英雄”，參與閱兵式的很多戰(zhàn)士都是“無名英雄”。去年“9 3”閱兵，“英雄營”二連連長杜韞韜負責裝備保障和吊裝工作，一個人保障18臺車的維護。18臺維護一遍需要4個多小時，有時候為了不影響駕駛員訓練，經(jīng)常是上午干不完，就利用中午和晚上休息時間加班干。他們在閱兵時不能上場，鏡頭前也沒有他們的身影。“受閱很光榮，保障同樣精彩”，杜韞韜對此表示淡然：“在保障隊學到的本事，以后在部隊還可以受用?！?/span>

“英雄營”官兵向黨旗宣誓。 朱姜海圖

“我做的很少，但是我們的團隊文化很強。”這是“英雄營”戰(zhàn)士們經(jīng)常掛在嘴邊的一句話。他們說自己不是英雄。然而一千個讀者眼里有一千個哈姆雷特，一千個人眼里也有一千個英雄。營長王春田帶領(lǐng)全營訓練，他是個出色的指揮者；駕駛員蔣大力時刻堅守在崗位上，他是個敬業(yè)的戰(zhàn)士；工程師閆沛文不斷改進“紅九”系統(tǒng)，他是個嚴謹?shù)目蒲腥藛T……

“英雄營”中不缺英雄，這個時代也從不缺少英雄。

吊裝導彈。 朱姜海圖

“激情燃燒的歲月”已經(jīng)過去，和平時期，他們?nèi)匀豢炭嘤柧?，時刻準備著，為的是“召之即來、來之能戰(zhàn)、戰(zhàn)之必勝”。

英雄無關(guān)生死、不論高低。洪水中，我們哭著看抗洪官兵那一張張“最美笑臉”；萬里外，李磊、楊樹朋為那一抹和平藍獻出了中國紅；藍天下，張超帶著夢想向天空永遠進發(fā)……人民，永遠是他們不滅的信念；犧牲，可能是他們最終的歸宿；英雄，卻是他們永恒的姓名。

夜戰(zhàn)精兵。 馬曉東圖

英雄，那么遠，這么近；英雄，一直在我們身邊。

和英雄在一起，前方尚且長路漫漫，讓我們重整旗裝，踏歌而行。

■記者 武千妍

（編者注：原文標題為《用竹竿把U-2捅下來的“英雄營”今安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