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年輕，是個標準的90后，今年只有23歲，然而，她卻比同齡人要成熟得多。她未婚，還沒有男朋友，卻已是11個孩子的“媽媽”。

　　她叫李小姣，忻州頓村人，3年前，自費在太原開辦一所專門培訓自閉癥兒童的特教學校“靈星訓練園”，陸續(xù)接收了11個自閉癥兒童就讀。

　　3年里，她幾度病倒，父母擔心女兒累垮，強行要她關(guān)園，可她卻哭著求父母讓她再堅持一段時間。

　　1　5個特教老師常被患兒咬傷

　　6月19日9時30分，靈星訓練園。

　　李小姣的11個孩子已經(jīng)全部被家長送來了，此時，正在特教老師的帶領(lǐng)下做英語操。這是每天上午的必修課，讓患兒們重溫學過的英語單詞，并可以有規(guī)律地活動身體的各個部位。自閉癥患兒的語言能力發(fā)展比較遲緩，理解力也很弱，特教老師必須不斷地對他們做強化訓練，耐心、不厭其煩地教他們做每一件事情。對特教老師來說，這是個相當大的挑戰(zhàn)。

　　看到記者進園，患兒們立刻瞪大眼睛，有的在笑，有的在拍手，還有的在跺腳。記者看到，其中一個孩子的反應(yīng)比較特殊，他站在角落里面，眼睛也不抬一下，仿佛周圍的一切都與他無關(guān)似的。李小姣說，這個孩子名叫多多，剛剛被家長送來3個月，今年9歲，自閉程度較為嚴重，不僅無法完成與他人的情感接觸，不與他人對視，還表現(xiàn)得異常緘默。

　　每天必修的英語操，多多經(jīng)常都不參與，自言自語說著語無倫次的話。這是自閉癥的典型癥狀，得經(jīng)過很長的訓練過程才能得到改善。

　　盡管特教老師一再要求自閉癥患兒跟著自己做操，他們卻各行其是，毫不理會。李小姣大聲地拍拍手，示意大家安靜?；純簜儾辉俪臭[，抬眼望著她，等待發(fā)出指令。

　　李小姣：“老師教過大家，有阿姨來了這里，我們要說什么呢?”

　　患兒們大聲地喊:“阿姨好！”喊完，他們大笑起來。

　　記者對著患兒微笑，他們更加開心。女孩圓圓走過來，用小手輕輕摸了摸記者的裙子，說了句“阿姨的裙子真漂亮”。男孩壯壯也學著她上前摸了一下，圓圓立刻說：“不許你摸，討厭鬼?！眽褖烟稍诘厣洗罂奁饋?。

　　李小姣說，自閉癥患兒的思維不像正常人一樣能得到有效控制，他們的情緒表現(xiàn)異常激烈，不會主動尋求安慰，只會用哭泣、咬人等極端行為來表達自己的憤怒。

　　她和其他4個特教老師常常成為患兒們的發(fā)泄工具，被抓咬得到處是傷，這種時候，即使再疼也得忍著。她們不能大聲呵斥孩子，這樣會讓他們感到害怕，從而加重病情。

　　李小姣蹲下身去哄壯壯，任由他咬著自己的手。多多站在一邊，冷漠地看著哭泣的壯壯，隨后，嘴里發(fā)出嘰里咕嚕的聲響，沒有人能聽得懂他的語言。

　　年齡最小、剛來培訓園兩個月的丹丹，站在一邊“嗤嗤”地笑著，眼睛不看任何人。

　　2　一節(jié)課40分鐘孩子們只學寫一個字

　　做完英語操，5個特教老師根據(jù)11個患兒的學習進度為他們教授不同的課程。李小姣負責帶領(lǐng)壯壯、超超、點點和圓圓學習語文。

　　圓圓今年9歲，學一年級語文。一進入小教室，她就從書包里拿出語文課本讀起來：“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雖然吐字不太清晰，但圓圓讀得很認真，而且每個字都能準確辨認，基本不帶磕絆。念完幾篇課文后，圓圓興致不減，又拿起一本識字卡片，“上下左右、爸爸媽媽”地讀起來。

　　李小姣告訴記者，圓圓是個愛學習的孩子，外人很難看出她是一個自閉癥患者，她會叫、會笑、會要東西吃，然而，像別的自閉癥兒童一樣，她存在嚴重的社交障礙。例如圓圓愛吃雪糕，她會向父母、老師要雪糕吃，但如果給她5塊錢，要她獨自去便利店買，她就會迷茫，完全不知道錢的功用。

　　這節(jié)語文課，李小姣教圓圓學寫青草的“青”字。她在圓圓的生字本上寫下“青”后，圓圓開始一下一下地寫起來。40分鐘，她共寫了4行，這一速度相對超超、點點而言算慢的，但字的筆畫相對規(guī)范。“這就是男孩和女孩的區(qū)別?！崩钚℃f。她分別給超超、點點、壯壯寫下不同的生字，40分鐘內(nèi)，超超、點點寫了6行，壯壯只寫了兩行。

　　壯壯的自閉癥傾向相對其他患兒并不嚴重，然而，他很難集中精力做一件事。在圓圓、超超、點點認真寫字的時候，壯壯一會兒拿著鉛筆玩耍，一會兒走到窗口看窗外，一會兒又沖著記者拍手大笑，沒一刻消停。李小姣自始至終表現(xiàn)得極有耐心。

　　3　17歲做實習生連著3年照顧自閉癥患兒

　　李小姣說，她對超超的感情最深，這孩子跟了她6年，就像她自己的孩子。

　　2008年，李小姣第一次見到超超，那年她只有17歲，在山西廣播電視大學學習教育管理專業(yè)，業(yè)余時間在心理咨詢師趙紅（化名）開設(shè)的心理咨詢室做實習生。

　　超超被送來的時候只有3歲，他的父母幾近絕望，不知道兒子怎么得了這個怪病。兒子從不與他們對視，也不與他們親近，經(jīng)常突然大哭大叫，摔玩具、砸東西、挑食，怎么打罵都不聽，似乎生活在另外一個世界里。得知兒子得的是自閉癥后，超超的父母簡直要瘋了。打聽到趙紅的心理咨詢室可以接收自閉癥患兒，超超的父母趕緊把他送到這里。

　　趙紅安排李小姣照顧超超。對于本身還是孩子的李小姣來說，這個任務(wù)顯得過于艱巨。她不知怎么“對付”超超，他完全不接受她。

　　超超從不向她問好。每天早晨，超超被爸爸背到心理咨詢室后，李小姣總要微笑著握住他的小手說：“超超好！”超超不看她的眼睛，也不回應(yīng)她的問候，像個木頭。

　　中午喂飯，超超常會突然發(fā)怒，一把將李小姣手里的飯碗打掉。她就再盛一碗來，一粒米一粒米、一根面一根面地喂他。超超憤怒地用小手抓她的手臂、臉頰、眼睛、耳朵……“只要是露在外面的皮膚，沒有一個地方是完整的，都被超超抓出了各種血道兒?！崩钚℃f，那個時候最傷心也最氣餒，感覺自己的付出完全換不來回報。

　　超超父母心疼自己的兒子，回家只管給兒子做愛吃的飯菜，還任由他吃零食。第二天中午，超超到訓練園后什么飯都不吃，李小姣就知道他一定是在家偷吃零食了。為此，她和超超爸爸發(fā)生了多次沖突，直到對方妥協(xié)。

　　在趙紅的心理咨詢室，李小姣做了3年實習生，也帶了3年超超。超超變化巨大，他上樓的時候不再用爸爸背了，吃飯的時候一碗不夠還會再要，早晨進門的時候，他會回應(yīng)李小姣說“阿姨早上好”。李小姣說：“從超超這里，我了解了什么是付出，也了解了什么是回報。3年時間，他的自閉癥減輕了很多，我也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孩子一樣疼愛?！?/p>

　　2010年年底，趙紅的心理咨詢室因故解散，李小姣不得不離開太原，回到頓村老家。父母對她的歸來很是喜悅，媽媽立刻要她幫助打理家里開的酒店。

　　然而，2011年春節(jié)的一天，李小姣正在外面和同學聚會，突然接到超超爸爸打來的電話。超超正在那頭劇烈地哭泣，嘴里大聲地喊著“阿姨、阿姨”。超超爸爸說，她離開的這一個多月里，超超又回到了從前，不笑、不說話、不吃飯，整天發(fā)呆。李小姣的心一下就碎了，她扔下同學，馬上回家對父母說，要到太原照顧超超，照顧那些自己曾經(jīng)照看過的自閉癥兒童。父母強烈反對，認為她放著家里的酒店不管，偏要給人當保姆。

　　4　開設(shè)“靈星訓練園”3年一直都在賠錢

　　2011年夏天，拗不過李小姣，父母拿出了10萬元，為她投資開辦“靈星訓練園”。“這10萬元看著多，其實是杯水車薪，僅為自閉癥兒童測試的感覺統(tǒng)合訓練器材一項就花去6萬，房租又花掉3萬，剩下的1萬對于另外需要添置的設(shè)備來說，簡直就是‘捉襟見肘’。”那一刻，李小姣發(fā)誓，一定要把訓練園辦好。

　　開辦伊始，“靈星訓練園”在興華街一居民小區(qū)租了一套公寓。鄰居總嫌孩子們吵，知道是自閉癥兒童也不能理解。一年后，李小姣不得不將培訓園搬到了北大街金澤苑小區(qū)。在這里，她租了一套180平方米的公寓，有1間客廳、1間餐廳和5間臥室。李小姣將5間臥室布置成5個簡陋的教室，由她和4個22歲的特教老師為孩子們代課?？蛷d被布置成活動室，英語操和課間活動在這里完成?！办`星訓練園”的名聲越來越響，慕名前來的自閉癥兒童家長越來越多。然而，李小姣卻不敢收，因為沒有那么多的師資力量。而且，家長們寄予的厚望讓她害怕?！坝械募议L一來就問，你說多少錢你能在半年內(nèi)把我兒子的病治好？”這個李小姣沒法保證，自閉癥又稱孤獨癥，目前病因不明，醫(yī)生也沒有好的辦法治愈，只能堅持為患兒做康復(fù)訓練。

　　李小姣說，她最怕的有兩件事。第一件是怕特教老師離開，3年里，她經(jīng)歷過兩次這樣的事，最嚴重的一次，4名特教老師因小問題全部離開，只剩她一人，又帶孩子又做飯，忙得團團轉(zhuǎn)，眼淚不停地嘩嘩流。這時，還是父母趕到太原幫她渡過這個難關(guān)。第二件，怕父母讓她關(guān)園，辦訓練園這3年，李小姣累倒過幾回，有一次高燒40度一周不退，父親說什么也要讓她關(guān)園，她就是不關(guān)。如今，父母已下最后通牒，“這么一個3年一直賠錢的訓練園，把你累得身體垮了，對象也沒時間找，一天就撲到這些孩子身上了，有意義嗎?”

　　李小姣說，每次父母這樣說，她都會拿同樣的問題再問自己一遍。“答案永遠是‘有意義’。家長們總問我一句話：李老師，你關(guān)園了，我們的孩子可怎么辦？為了這11個孩子有地方呆，我得繼續(xù)?！保ㄓ浾摺?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