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時間:2011-01-13 10:42 | 來源:騰訊網(wǎng) 2011年01月12日19:25 | 查看:12128次
騰訊新聞專訪深圳市民政局局長劉潤華
嘉賓簡介:劉潤華,深圳市民政局局長
采訪:楊子云(騰訊新聞高級編輯)
精彩目錄:
壹基金落戶深圳是大局
壹基金有兩個人專程來找過我,一個是楊鵬先生,來跟我談壹基金注冊的細節(jié)問題。當時我跟他說了一句話,我說,楊先生,沒有細節(jié),只有大局。壹基金落戶深圳這是大局,我們一切細節(jié)要讓路。第二個來找我的是王石先生。王石先生是我們深圳本土成長起來的著名企業(yè)家,當他知道我們的態(tài)度之后,他連說了三句“燈下黑”,他說,他沒想到。
慈善事業(yè)最重要的不是錢,而是參與
慈善最重要的是一種奉獻,它講的是一種愛心。其實對于慈善事業(yè)來講,最重要的不是錢,而是參與,最重要的是有多少人參與了。
政府與民間互不信任的源頭在政府
現(xiàn)在政府和民間組織之間,存有一種普遍的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關系。政府就會說,如果我把什么都交給你這個組織,你可能能力不夠。民間組織就會說,我總是沒有機會,我的能力怎么提升呢?我認為這個源頭在政府。
深圳不敢改革,就意味著特區(qū)使命終結
特區(qū)對全國來講,他的意義到底是什么?中央為什么要成立特區(qū)?其實無非就是希望在一個比較小的地方,能夠在一些領域進行先行先試,積累了經(jīng)驗之后,再向全國推廣。如果說深圳不敢改革,就意味著特區(qū)的使命終結了。
故事:親歷辦捐款免稅,“老百姓是辦不成的”
記者:劉局長您好,我是來自騰訊新聞的楊子云,我想先從一個故事開始今天的采訪。有這么一個關于王振耀司長的故事,他捐了500元錢,去辦免稅手續(xù),辦了四個月,辦下來了。您就隨著他去捐了一千塊錢,也試圖去辦一個免稅手續(xù),辦了4個月,至今沒有辦下來。法律規(guī)定捐了錢就可以辦免稅手續(xù),為什么這么難?難在哪兒?
劉潤華:我覺得這里面整個流程是不暢通的,概念是有的,原則是有的,但是流程不暢通的話,就意味著你辦不成。當然要是我,還是像王振耀先生那么認真的話,也可能我現(xiàn)在能辦下來,但是我看到辦得這么難,我明白一個道理,老百姓是辦不成的。這就是我們目前的一種困境,這種困境就是國家不是不支持,是支持的。但是,法律法規(guī)的程序不完善,下面沒有指引。
慈善事業(yè)的發(fā)展,僅有原則是不夠的,要有可操作性
記者:沒有具體的流程指引,只是籠統(tǒng)的規(guī)定可以免稅。
劉潤華:應該是個什么概念呢?說你可以,我要申請,即刻按流程走,自然就辦成了,是這樣一個東西。我們沒有這個東西,除非我們說捐一百萬、一千萬、一個億,你才會那么認真地一點一點去摳,慢慢才可以。其實,慈善事業(yè)的發(fā)展,僅僅有原則是不夠的,還有很多具體技術性的。要有可操作性,這是個問題。
慈善事業(yè)在中國起步太晚
記者:所以這是您講到的,需要在深圳做這種技術性的突破。我們看到在整個關于社會組織發(fā)展這塊,在前民政部部長李學舉到現(xiàn)民政部部長李立國,都是很開明的,在政策上,在宣傳的各種口徑上,都是可以看出領導是很開明的。但落實到具體層面,我們發(fā)現(xiàn)辦一個免稅手續(xù)這事都非常艱難。這個障礙到底在哪兒?您在深圳所做的技術性突破,有哪些?壹基金是不是主要的例證之一?
劉潤華:其實障礙我認為最重要的,是慈善事業(yè)在中國起步太晚,在那么短的時間里面,你說一切都很完善,那是不客觀的,也是不現(xiàn)實的。事務的發(fā)展總是需要一個過程,這需要時間。你像西方國家有很多制度、法規(guī)很完善,他經(jīng)過了很長時間數(shù)十年、上百年甚至數(shù)百年的積累,才有今天這么一個狀況。
所以,我們說到這里的時候一定要客觀,第一點,一定要肯定這些年慈善事業(yè)發(fā)展是蓬勃、快速的。
第二點,我們才能夠講,他還有很多不完善的地方。而這些不完善的地方,更多的不是在原則上面,也不是在共識上面,而是在技術層面。
所以,我們很容易會遇到這種狀況,國家支持鼓勵的事,但你做不成,這就屬于技術層面的事情。所以我們就想,如果要作為一個公務員,假如你不想做事的話,這很容易。有那么多的不完善,有那么多的不明確,只要我強調(diào)任何一個理由,我就可以不做這個事。但同樣的,這也是告訴我們,正因為不完善、不明確,當我們明白了認識了這個大的方向之后,我們應該更加主動、積極、創(chuàng)造性地去推進,這才是一種負責任的態(tài)度。
你像壹基金之所以能夠落戶到深圳,離不開民政部,尤其是李立國部長的支持。在這個過程當中,我是非常感動的,感動的原因有兩點:
第一點,這種支持是持續(xù)的,這么多年。其實深圳對社會組織登記管理體制的突破,我們從2006年就開始做了,當時行業(yè)協(xié)會和商會直接由民政部門登記,民政部并沒有去查處。到了2008年,深圳市委市政府頒發(fā)了關于進一步發(fā)展和規(guī)范我市社會組織的意見。對這種體制再進拓展,擴大多到工商經(jīng)濟類、社會福利類和公益慈善類,這個時候民政部依然是以包容的態(tài)度看待我們的創(chuàng)新。
最令我感動的是,2009年是民政部跟深圳市政府簽署了《推進民政事業(yè)綜合配套改革合作協(xié)議》,是鼓勵我們在更大的范圍探索社會組織,由民政部門直接登記的體制。所以,我們看到這么多年,不是說心血來潮、靈機一動,不是,是這么多年持續(xù)地在支持。
民政部部長:高度共識,共同奮斗
第二個,這一次壹基金落戶深圳的過程中,李立國部長可以說給予了無微不至的關懷。在很多細節(jié)上面,他都參與了,都有態(tài)度。我跟你們說一說,當我跟立國部長報告壹基金要落戶深圳的時候。他說,很好。當我說,壹基金落戶深圳,需要民政部指導的時候。他說,我們是高度共識,共同奮斗。我特別強調(diào),部長是用了“奮斗”兩個字,而且是用了“共識”,責任是一致的,是共同奮斗,是我們一起做這個事。我覺得這個話里面我能夠感受到立國部長對我們的期待,對我們的重托。當我跟立國部長講,壹基金要掛牌。他說,要親自協(xié)調(diào)部領導來參加。也協(xié)調(diào)了,但是那位領導臨時有會來不了,在這樣的情況下,立國部長特別委托我代表他在掛牌儀式上,表達他對深圳壹基金、公益基金會的成立,表示熱烈的祝賀。
所以,我可以這樣講,沒有民政部和李立國部長的關心、支持和幫助,就不會有壹基金落戶到深圳,我們只是做了一些具體的工作而已。
在職責范圍內(nèi)推進改革,是義不容辭的
我主動找壹基金落戶深圳
記者:我也想問問你壹基金落戶深圳的故事,聽說是您主動打電話,找到壹基金那邊?
劉潤華:對,當時當我看到媒體的報道,說李連杰先生對壹基金未來的發(fā)展憂慮的時候。我就在思考,這不是壹基金的問題,這是整個登記管理體制的問題。像壹基金發(fā)展得這么好,有這么好的團隊,有這么好的理念,有這么好的社會影響。如果連他都辦不下去,那不是壹基金的問題。所以我們就主動地跟王振耀先生聯(lián)絡,探索了把壹基金吸引到深圳落戶的問題。在這個過程當中,應該說一拍即合。
壹基金有兩個人專程來找過我,一個是楊鵬先生,來跟我談壹基金注冊的細節(jié)問題。當時我跟他說了一句話,我說,楊先生,沒有細節(jié),只有大局。壹基金落戶深圳這是大局,我們一切細節(jié)要讓路。第二個來找我的是王石先生。王石先生是我們深圳本土成長起來的著名企業(yè)家,當他知道我們的態(tài)度之后,他連說了三句“燈下黑”,他說,他沒想到。
記者:沒想到在深圳能做成這個事情。
劉潤華:他說,總覺得在別的地方做。后來我是這樣跟王石先生講的,我說,你萬科集團總部在深圳,完全沒影響萬科成長為全國最優(yōu)秀的房地產(chǎn)公司,同樣呢,要是萬科集團的慈善機構總部放在深圳,以及壹基金把總部放在深圳,同樣不會影響到成長為全國最好的慈善組織。應該講,這兩次的會見,尤其是跟王石先生的這次會見,是起到非常重要的作用。大家形成了共識,原來是可以這樣做,所以在很短時間里,我們就把這個事情辦下來。
在職責范圍內(nèi)推進改革,是義不容辭的
記者:可見壹基金的成功注冊,是跟大勢相關,也與您個人的作為相關。在2010年11月25號的第二屆中華慈善論壇上,您作了一個演講,您說,蓋茨可以把自己的財產(chǎn)全捐出去,王振耀可以把官捐出去,你沒有那么多財產(chǎn)可捐,也沒有很大的官可以捐。但是就是要來承擔責任,算一種認捐,我想請您詳細說說您的想法。
劉潤華:我認為這是我們這一代民政人的責任,我們說改革開放三十年,深圳作為經(jīng)濟特區(qū),在經(jīng)濟領域做了很多改革和探索。應該說,為全球建立社會主義市場經(jīng)濟體系做出了貢獻。改革開放三十年,其實在經(jīng)濟高速發(fā)展的過程中,他開始積累了一些社會問題,需要我們?nèi)ニ伎迹枰覀內(nèi)ソ鉀Q。我們也經(jīng)常講一個概念,說經(jīng)濟基礎跟社會建筑要相適應。我們在社會建筑方面,在社會領域,肯定有很多需要改革的地方。我們民政部門作為一個從事社會管理和公共服務,為老百姓服務的一個政府部門,在我們的職責范圍內(nèi)推進改革,是義不容辭的。何況還是特區(qū)。
深圳不敢改革,就意味著特區(qū)使命終結
特區(qū)對全國來講,他的意義到底是什么?中央為什么要成立特區(qū)?其實無非就是希望在一個比較小的地方,能夠在一些領域進行先行先試,積累了經(jīng)驗之后,再向全國來推廣。過去在經(jīng)濟領域我們是這樣做的。今天,當我們面臨這么多社會問題、社會矛盾的,當我們開始重視社會建設,重視社會領域的改革的時候。那我們在想這方面的改革他的敏感度,比經(jīng)濟領域改革的敏感度要高得多。這個時候更需要有一個要探索,要先行先試。我認為這是中央賦予特區(qū)新的使命,我們就應該是這樣。社會領域方面要繼續(xù)地先行先試,只有這樣我們才能夠再一次地展示我們深圳的風采,我們深圳的意義和地位。如果說,深圳不敢改革,就意味著特區(qū)的使命終結了。所以,我們一直是把壹基金的事放在一個大的時代背景里,放在一個社會領域改革這樣大的空間里去思考。并不是說,壹基金有影響,李連杰有影響,我把他弄過來,名人效應,不是這個概念。
只有政府背景的機構才能成立基金會,那將是死水一潭
記者:也就是說,我們這個國家從經(jīng)濟領域的開放,走向社會領域的開放,是一個大勢所趨。深圳在經(jīng)濟領域作為改革實驗區(qū),現(xiàn)在開始走向社會領域的大膽實驗。據(jù)了解,中國的公募基金也有1300家,不知道您這兒的數(shù)字是多少?,F(xiàn)在公募權向民間基金的開放,您覺得會帶來什么樣的效應?對整個公募基金的發(fā)展帶來什么樣的效應?
劉潤華:其實,公募基金和非公募基金當然是有區(qū)別的,簡單來講,非公募基金基本的是由個人、企業(yè)或者是組織,自我發(fā)起、自我籌資建立的。所以他的影響力,他的社會關注度相對地低一點。說一句最直白的話,他自己掏錢做自己感興趣的事情。但公募基金不同,他是把公眾的錢,把老百姓的錢聚集起來去做一些事。這里面他到底能否真正體現(xiàn)捐贈人的意愿,其實這當然是個問題。但這個問題我認為,不應該成為不批準民間人士、民間機構成立公募基金會的理由。您應該是用更嚴格的管理制度、更規(guī)范的管理、更公開透明的信息披露要求他,來促使他們符合公眾的利益,而不是說,我擔心你有這個問題,誰都不能來。
按照西方國家的經(jīng)驗來講,其實公募和非公募基金會,他的這個區(qū)別并不重要。也就是在我們國家才分得那么清楚,是涇渭分明。對這個問題有不同的看法,當然我在這里不想?yún)⑴c到這個討論中來。但我只想講一點,首先我是認同公募基金會是更敏感,要更慎重。第二我要講的是,敏感、慎重,不能夠說一律不辦。比如說現(xiàn)在大家可能有個疑問,這個疑問是什么呢?現(xiàn)在有那么多的公募基金會,你批準了一些民間背景的基金會,是不是被公募市場沖擊了。
我想說的是:
第一,這種沖擊是肯定的。因為有了新的競爭者,
第二,這種沖擊是必須的。如果沒有這種沖擊,如果我們長期地維持只有政府背景的機構才可以成立基金會,那將會是死水一潭。
第三,在這種沖擊下面,可能有一些公募基金會難以為繼。我說,這是合理的。
第四,我們有了沖擊,意味著形成了一種競爭的機制。在這種機制下面,會成長出一批非常優(yōu)秀的公募基金會,包括政府辦的公募基金會,以及名人辦的基金會。只有這樣,我們這種體制才是合理的。
公眾的利益,需要政府營造競爭性公募市場
記者:是不是可以做這么一個對比,比如三十多年前我們在經(jīng)濟領域的時候,我們所有的企業(yè)都是國有企業(yè)。然后我們經(jīng)過一段摸索,1992年有了《公司法》,就開始有民營企業(yè)的大力發(fā)展。最初開放的時候也擔心,如果放開民營企業(yè)了,國有企業(yè)是不是會垮掉。但是現(xiàn)在我們發(fā)現(xiàn),放開之后可能一些國有企業(yè)被沖擊,但在競爭中,也有很多優(yōu)秀的國有企業(yè),現(xiàn)在一直占占據(jù)著廣闊的市場。是不是可以這樣類比?
劉潤華:我認為是這么一個道理,所以我剛才講,在這種沖擊下面,在這種競爭的環(huán)境當中,包括我們一些政府背景的公募基金會,他也在與時俱進,也在做大做強。如果說,在這種競爭的環(huán)境下,真有一些機構垮下去,我認為垮有道理。我們不能夠說,為了保證政府辦的公募基金會都能夠存活下來,而忽略了公眾的利益。我認為公眾的利益,需要我們營造一個競爭性的公募市場。
政府與民間互不信任的源頭在政府
以組織的多樣性滿足老百姓多樣性的要求
記者:您談到過公益慈善組織與社會和諧的關系,我在思考,我們其實也可以探索整個人類的組織方式,就是政府和其他很多組織都是另外一種方式,比如公司靠契約,國家靠暴力和強制,或者種種。但是在公益組織中,每個人都是基于自愿來奉獻愛心。這是不是您說的公益組織與和諧之間的一個要素?
劉潤華:你說的觀點跟我的觀點是一致的,其實我想講的是從更大的一個視野去看這一個問題。我認為改革開放以來,社會關系最大的一個變化,是從單位人向社會人轉變的。以前我們每個人都屬于某個單位的,是一個國家有機的整體,就像是一個機器。我們每個人是這一個機器的零件,一個螺絲釘,我們都是一塊磚,都是無條件地服從組織的安排。在那樣的情況下,整個社會結構是穩(wěn)定的。
但是現(xiàn)在三十年了,這種結構已經(jīng)開始發(fā)生了重大的變化。所以人都已經(jīng)不再是一塊,不再是螺絲釘,是一個獨立的個體,是一個社會人,有自己的利益,有自己的愛好,有自己的追求,這個時候社會處于一個比較松散的結構。在這樣的情況下,其實他很容易給社會帶來不穩(wěn)定,這種不穩(wěn)定他是怎么來呢,就是人的公民意識開始覺醒,他們開始關注社會事務,開始管理地參與社會事務。當他以個體參與的話,就意味著無組織的參與,就意味著無序的參與。所以這個時候我們就想,社會進入了新的發(fā)展階段,需要新的組織形式,把社會進行重組。
說到這里,我們一定要強調(diào),現(xiàn)有的黨團組織以及共青婦等等這些社會團體,他是我們這個國家政體的骨干組織體系。在未來的日子里面,這樣的骨干組織體系都是始終發(fā)揮非常重要的作用,離開了這一點,我們的政體可能會發(fā)生變化,我們的社會可能是動蕩不安、不穩(wěn)定的,這是我們絕對不容許的。但是,如果只有黨團組織、只有共青婦這些群團組織,他不足以把所有的人都吸引到這些組織里面去,總是有一些人,是有自己的想法。
所以,我們提出的概念是,以組織的多樣性來滿足老百姓多樣性的要求。你不管是對哪個方面感興趣,不管你的利益是什么,你都可能找到一個組織。這樣的話,讓他對社會事務的參與是有組織的參與,通過有組織的參與達到有序參與,社會就開始進入到另外一個階段,而這個階段,不是誰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一個必然的過程。
政府與民間相互不信任的源頭在政府
記者:現(xiàn)在政府和民間組織之間,存有一種普遍的不信任,這種不信任是一個雞生蛋,蛋生雞的關系。政府就會說,如果我把什么都交給你這個組織,你可能能力不夠。民間組織就會說,我總是沒有機會,我的能力怎么提升呢?您認為解決這個問題的源頭在哪?
劉潤華:我認為這個源頭在政府,我們這么多年走過的路,原來是建立在計劃經(jīng)濟的基礎之上。在計劃經(jīng)濟條件下,政府是無限政府,是大政府,全能政府,它集中表現(xiàn)在政府的權力無所不包,它全覆蓋,只要能做到,它全都管起來。所以這樣的一種體制是一元的管理體制,它是一種自上而下的體制。
現(xiàn)在我們說市場經(jīng)濟了,市場經(jīng)濟意味著什么,意味著經(jīng)濟結構的多元化,意味著利益主體多元化。在這樣的歷史階段,如果仍然是至上而下的一元管理,它已經(jīng)不能起到像以前那樣有效的作用。這個時候需要的是一種共制,是一種社會與政府,公民與行政機關共同參與的新模式。
在這種新的模式下面,首先要做得事情是政府要有所不為。你如果說你仍然包辦公共事務,然后你說要發(fā)揮社會組織作用,它做什么呢,你都做完了,首先你要有所不為,讓社會有可作為的空間和舞臺。
第二點,政府有所不為不等于說它沒有責任。提供公共服務,尤其是基本公共服務,這就是政府的責任。我們說政府有所不為,只是說有些領域它不再直接地提供服務,但它仍然有責任向那些領域加大投入。所以我強調(diào)的第二個問題,政府要不斷地加大對公共服務,對民生領域的投入。
如果說在今天,政府掌握了那么多的資源情況下,假如政府說我不管了,你不是民間想做,讓你做了,那肯定是不行的。
第三,要培育、發(fā)展一大批社會組織。要讓社會組織在公共事務當中能夠發(fā)揮越來越重要的作用。但這里面就有你剛才講到的,雞和蛋之間的這種關系。如果說現(xiàn)在事業(yè)單位做的事,馬上交給一些社會組織做,我相信可能還不如事業(yè)單位做。但是我們要看到事物發(fā)展的方向,這種方向就是要培育一個服務型的政府。,形成一種小政府、大社會這么一種格局,要打造有限責任政府,這是我們的方向和目標。而在這個過程當中,就要充分發(fā)揮社會組織的作用。所以你不能夠說有極端的想法,要不我全做了,要不我全不做了,社會領域的改革比其他領域的改革更加復雜。這里面就是特別需要強調(diào),第一,要明確改革的方向,不能逆方向而改。第二,要有足夠的耐心,要循序漸進,社會就怕動蕩,就怕大起大落。所以這都是我們這一代還想改革的人特別要小心的一個問題。
對做慈善的人,要避免兩種心態(tài):神圣化+妖魔化
記者:政府要有所為和有所不為,不能全有,也不能全無。借此機會我還想問一下去年的新聞事件,請您談談看法。在西南旱災的時候,曹德旺父子捐了10個億,他們在捐的時候要求給10萬戶人家,每戶發(fā)2000元。然后,他們自己組建了一個監(jiān)督團隊。在這個事件中,哪些力量的表現(xiàn)比較好的,哪些力量是缺失的?捐贈+監(jiān)督,比較好的一個模式應該是怎樣的?
劉潤華:首先我想講的是什么呢,捐贈人的意愿。其實對于社會來講,任何人有功德心,有愛心,愿意奉獻,這是一件好事情。如果捐贈人我愿意這樣,我認為任何人都沒有權利去指責他。你不做,你還對人家做善事指手劃腳,現(xiàn)在有太多這樣的情況。所以我說他拿出這么多的錢是好事,我們贊同他,這是最重要的一個東西。
第二個至于他怎么做,說一句最白的話,我愛這樣不行嗎?那當然是可以的。然后我們才能夠講,是不是都得你親歷親為。如果說我們對他不是指責,我們是善意的,如果怎么樣可能更好一點,我覺得這就是找到了一個討論的結合點。我們只能說做慈善,它不是一件一時沖動的事情,它應該是一件可持續(xù)發(fā)展的事情。
比如說我有那么多錢,我愿意做慈善,我肯定對它會做一個制度性的安排,我肯定把它作為一個有組織的行動,我有這么多錢的時候,我會組織策劃得很長遠,那就需要有一個團隊,有一個機構,有一個理念,有一些投資的計劃,僅此而已。所以有一個人,我忘記他是誰了,他說,對于做慈善的人,要避免兩種心態(tài)。一種把他當做是圣人,神圣化了,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多神圣的人。一種是把他妖魔化了,這人肯定做了什么虧心事,要不他怎么這么反常了。其實這個世界沒有那么多圣人,也沒有那么多壞蛋?;咀屆總€人都是在兩者之間的,我們對熱心公益的人多一點包容。
對熱心公益的人一定要包容
舉個例子像陳光標,他做了很多善事,是一個非常受人尊重的慈善人士。但他也做了很多宣傳,有人就不理解,你干嘛宣傳,陳光標說干嘛我不可以宣傳,我太支持陳光標了。如果說這個世界人人都悄悄地做慈善,當然我是高興的。話說回來了,人做了慈善事都沒有人知道,我們還有慈善的氛圍嗎。再說了,人家做了那么多事,不讓人家說一說,有理沒理。所以對熱心公益的人一定要包容,甚至有一些人也可能說,我做善事,我就想有我個人考慮在里面。但為什么不可以呢,關鍵是這樣。你為什么要人家像圣人一樣,你自己是圣人嗎?
政府和公民是推動慈善轉型的主導力量
記者:我們中國經(jīng)濟發(fā)展30多年后,有財富的人多了之后,是如何捐錢,也是一個課題。您剛才講到了,更好的是一種制度化的,有錢人可以持續(xù)地把這個錢回饋給社會。當然我們也要允許多樣性的存在。在整個推動慈善的轉型中,社會有多種力量,有的占主導地位,其實在您看來主導力量是政府?
劉潤華:對,政府,還有公民參與。
對于慈善事業(yè)來講,最重要的不是錢,而是參與
記者:我們再回到壹基金,壹基金的一個理念就是人人參與慈善。我查到一個數(shù)字,在美國是每個人他會拿自己收入的8.6%捐贈,我們好像只有0.62%。有壹基金這個平臺,您對未來有什么期待?
劉潤華:我認為慈善最重要的是一種奉獻,它講的是一種愛心。其實對于慈善事業(yè)來講,最重要的不是錢,而是參與,最重要的是有多少人參與了。所以我特別認同壹基金的理念,壹基金,一家人,以及一人一月一塊錢。它為什么說,一人一月一塊錢。第一是一人,是人人參與。第二是一月是持續(xù)的參與,不是只一次交一塊錢。第三一塊錢它不是你的負擔,只是要你表達愛心。所以我們認同壹基金,首先是認同它的理念。它那種全民慈善的理念,只有人人都參與了,我們才是一個充滿愛心的社會。
記者:推進社會轉型,主導力量是政府,在深圳這個力量有了。再利用壹基金這個模式,把普通的,公眾、大眾吸引進來,相信在深圳會有一個可期待的未來。我還想問最后一個問題,我在查您履歷的時候,發(fā)現(xiàn)您在1989年4月到1993年2月期間,是市委辦公廳的秘書,這個時候的市委書記和市長就是李灝,也是1986年5月到1993年4月,我發(fā)現(xiàn)每個人都會有他的精神傳承,有一個自己的DNA。我想讓您講一個故事,您和李灝書記在相處的時候,他有什么樣的精神更深地印在您的DNA中,影響了您?李灝的精神是深圳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
劉潤華:這個問題問得很好,其實李灝的精神是深圳精神的一種體現(xiàn)。他給我最重要的一種教育,或者說我從他那學到的東西有這么幾個。第一個是責任心,一個人,作為社會人,你是有社會責任的。當你是一個公職人員的時候,你這種責任的意識應該更強。我們可以官不大,我們可以錢不多,但是我們不可以沒有責任感,這是第一個問題。
第二個問題,是改革的意識。我們身處的是一個偉大的改革年代,我們現(xiàn)在在想過去30年,我們國家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這種變化是在共產(chǎn)黨領導下,是在穩(wěn)定中取得的,這是一個奇跡。但是在穩(wěn)定和改革之間,它是有取舍的,我們希望做到什么呢?不能夠因為過于強調(diào)穩(wěn)定而不改革,而不能夠我要改革,我不管穩(wěn)定。像俄羅斯那種休克療法,我相信很多人都不一定認同。
你不可以不改革,你要負起責任去改革
我們希望在一種穩(wěn)定的狀態(tài)下面去積極地推進改革,所以李灝同志給我最大的一個教育就是,你不可以不改革,你要負起責任去改革,你要對你的改革要有足夠的判斷能力。所以比如說這次壹基金的事,我們判斷是什么呢,符合改革的方向,這是一件利國利民的事。對我來講,我可能的責任在哪里呢?萬一壹基金將來有什么事,可能就說你劉潤華是始作俑者,但是這個世界沒有什么事是沒風險的。當我們離開家門,你就會遇到很多風險。當我坐在家里也有風險,說不定地震呢。
最高目標:做一個受人尊重的人
其實我最高的目標是什么呢?要做一個受人尊重的人。你可以官不大,可以錢不多,因為這里面每個人機遇不一樣,他受到很多限制。但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所有人都尊重,哪怕我是一個看車棚的老頭,我也可以受人尊重,受我的朋友,受我的家人,受我的同事尊重。這樣的話,你就是一個成功的人。我相信我做了這個事,就是一個讓我受多一點人尊重的一件事,這就是我最高興的事情。哪怕將來承擔一點責任,我不講嘛,那就是認捐了。
記者:謝謝您的擔當。
(責任編輯:吳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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