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1年10月，一檔名為《長三角方言大會》的新節(jié)目在上海都市頻道播出。最終，第五期的周冠軍封烜鑫（阿慶）突破重重考驗，在最后的決賽上奪得總冠軍，這個來自上海金山、在一家水處理公司任職的80后方言達人露出了靦腆的笑容?！拔移綍r也在做一點方言保護的工作，希望通過這個舞臺讓更多人認識到方言的可貴性?！?/p>

　　其實，這項全靠“用愛發(fā)聲”的方言保護工作，封烜鑫已經(jīng)默默持續(xù)了三年。

　　除了興趣，普通人還能為保護方言做什么

　　阿慶上世紀80年代出生于上海金山朱涇鎮(zhèn)，這里的人口音各有不同，也許是環(huán)境使然，讓從小就愛琢磨音調的他覺得十分有趣，這還不夠，他還喜歡模仿各種動物的叫聲，或者跟著電視里模仿各地的方言。到了十七八歲的時候，他發(fā)現(xiàn)周圍越來越多的人開始說普通話了，連父母在家里也開始說起了普通話，這讓他感覺有點疑惑：“方言是有很多內涵在里面的，為什么要輕易放棄？”

　　于是，阿慶開始在網(wǎng)上論壇里發(fā)帖子，尋找和自己相同的興趣愛好者，沒想到真有一大批和他一樣的吳語愛好者，大家都熱衷于在群里探討交流各地發(fā)音的異同，討論如何保護傳承方言文化，這讓他感覺一下子“找到了組織”。

　　三年前，他在一個方言交流群里結識了來自阿根廷的飛得，對方也是一名漢語言愛好者，去年還考上了上海大學中文系研究生，兩人從此一拍即合，組成了一對好搭檔，一起進行金山方言的研究和保護工作。

　　“內向患者”自我挑戰(zhàn)：餛飩店也要搭訕

　　阿慶的本職是金山一家水處理公司的普通國企職工，由于單位實行倒班制，為了收集記錄金山方言更傳統(tǒng)更正宗的讀音，他幾乎是一到休息時間就去田間地頭，尋找合適的采訪對象，介紹清楚來意后，請對方按照自己的詞匯表，用方言念出來，再一一進行錄音和梳理。

　　“比如‘刻畫’的‘刻’，很多人發(fā)音是‘kheq’（吳語拼音，以下同），極少數(shù)老人的發(fā)音是‘kheoq’，這個變化差異很小，我們結合書本上的記錄，認為‘kheoq’的發(fā)音更為古老，‘kheq’則是比較近代的讀法。但我們不會出結論性的意見，只是進行如實記錄，希望未來有一天能出版成冊?！卑c說。

　　不過，要找到合適的受訪對象并不容易。阿慶他們定下的標準是“70歲以上、識字的、口齒清楚且思維清晰的老人。最好是常年在家鄉(xiāng)從事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的，未曾長時間在外地居住、未受到外來語言影響的?！边@樣的標準之下，合適的人選并不算多，除了通過村委會幫忙介紹，就只能靠自己硬著頭皮找人搭訕，這對自稱“內向孤獨患者”的阿慶也是不小的挑戰(zhàn)。

　　阿慶想起有一次，他在鎮(zhèn)上一個餛飩店里吃早飯，認識了一個稍微識字的老人，兩人相談甚歡，老人和他講起了當?shù)氐年惸耆な?，阿慶聽得津津有味，更重要的是，他發(fā)現(xiàn)老人的發(fā)音非常正宗，符合方言收錄的標準。吃完飯后，老人準備乘公交車回家，阿慶鼓起勇氣問對方，能不能交換一下聯(lián)系方式做個采訪，剛才還十分熱絡的老人忽然感覺受到了冒犯，一邊拼命搖手，一邊坐上公交車快速離去。“我頓時覺得自己情感都錯付了?！卑c笑道。

　　方言的魅力究竟有多大？一種“水流”有三種說法

　　最初，父母對阿慶的行為非常反對，認為做這些事既浪費時間又沒有收益，有時候甚至會發(fā)火，場面一度尷尬。更何況，“一開始也沒有什么成績，也懷疑過自己要不要在這樣的大環(huán)境下繼續(xù)?！辈贿^，憑借著對方言的熱愛，他還是“用愛發(fā)聲”堅持了下來。自從在電視節(jié)目上拿了冠軍，阿慶爸爸每每說起兒子的“奇怪愛好”，臉上也總算有了光。

　　迄今為止，阿慶和他的同伴已經(jīng)采訪了超過50位老人，記錄了約400個單字、100個詞語的發(fā)音。這還遠遠不夠，阿慶告訴記者，這樣的收集整理工作可能還要再持續(xù)至少三年，“當務之急就是記錄，因為老人們年紀都大了，怕再往后就沒有這個機會了?！?/p>

　　說到底，方言的魅力究竟有多大？阿慶舉了一個例子：在金山方言中，農(nóng)村里用灶臺燒水，水滿了溢出來，叫“phu”，放在灶臺上的那塊抹布被浸濕了叫“in”，然后水流順著灶臺的壁流下去叫“l(fā)i”，這不僅僅是一個“流”字可以概括的?！澳憧矗@種方言的表達多么精細，對事物描述的準確度也更高。所以顯然方言并不是落后文化的代表。”

　　說起方言逐漸消逝的原因，阿慶難掩失落：“本地人不喜歡它，總覺得不上臺面。連父母都說‘我們講講就好，你們年輕人就不要講了?！卑c卻固執(zhí)地不這樣認為，這些年，只要有機會，他總是不遺余力地進行方言宣傳，除了參加《方言大會》，他還曾被金山人民廣播電臺作為方言達人邀請進行分享，也曾在當?shù)氐挠變簣@里教小朋友們發(fā)音。

　　“我想對年輕的朋友們說，講方言的時候一定要自信，要像說普通話一樣去說。方言雖然不是主流，但我們的語言是有傳統(tǒng)的，是有文化底蘊在里面的，只要你大膽地去說，也能體會到它的美?！?/p>

　　（據(jù)勞動報消息 勞動報記者 唐一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