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曹韻儀

看似天衣無縫的“飛單”，在良卓資產爆雷后“東窗事發(fā)”。2020年11月25日，上海銀行浦三路支行收到5張罰單，事涉違規(guī)售賣基金。

3月11日，連續(xù)陰雨綿綿的天氣迎來放晴。難得的好天氣，卻沒能讓幾位老人開心起來。

“都兩年了，上海銀行沒有給過我們實質交代或者方案?！本嚯x基金爆雷將近兩年，他們再次來到銀行討要賠償方案，但仍失望而歸。

2019年3月，良卓資產旗下私募基金爆雷，旗下8只基金欠下20億元尚未兌付。這些老人購買的基金就在其中。

而上海銀行原理財經理陸游當時宣稱的“銀行背書、無風險”，如今看來滿是“謊言”。在陸游的推介下，27名老年人動了心，他們誤以為自己購買了有銀行背書的理財產品，但實際上理財經理做了“飛單”，購買的是良卓資產旗下的私募基金。

看似天衣無縫的“飛單”，在良卓資產爆雷后“東窗事發(fā)”。2020年11月25日，上海銀行浦三路支行收到5張罰單，事涉違規(guī)售賣基金。

那么，當銀行理財經理違規(guī)售賣的私募基金爆雷，不符合購買條件的老人的損失該由誰來賠償？

銀行理財經理“飛單”

2019年3月14日，投資人顧先生接到上海銀行原理財經理陸游的電話，表示他所購買的良卓基金延遲兌付。問及原因，她稱是由于上海銀行支付額度的關系，并無其它問題。

兩天后（2019年3月16日），陸游才正式通知顧先生，產品出事了。“她告訴我，良卓私募基金爆雷了?！鳖櫹壬Q，“陸游建議我們去良卓公司，簽如皋銀行的股份，因為那是那家公司唯一剩下能兌現(xiàn)的資產了。當時我就拒絕了，我納悶，說好的票據(jù)基金，怎么投資股份了？”

而就在良卓資產爆雷的前一天，仍有儲戶通過陸游的介紹踏入“雷池”。據(jù)投資人統(tǒng)計，有27名儲戶在上海銀行浦三路支行購買了良卓資產旗下的私募基金，總計金額超3700萬元。而90%以上的購買者都是退休老人，最年輕的一位也已51歲。

投資者們一度期待轉機，但最終等來的是警方通報。2020年1月10日，上海市公安局靜安分局官微發(fā)布“良卓資產”案件偵辦情況通報顯示，2019年12月26日，根據(jù)投資人報案，對上海良卓資產管理有限公司（下稱“良卓資產”）以涉嫌非法吸收公眾存款罪立案偵查。經查，自2015年9月起“良卓資產”在未經國家有關部門批準的情況下，通過虛構銀行承兌匯票收益權轉讓、包裝發(fā)行私募基金產品的方式實施非法集資犯罪活動。

多位投資者告訴記者，當時之所以購買，是聽了上海銀行理財經理的推薦，相信了低風險的介紹，并看到合同書上上海銀行作為托管人。

另一投資人張先生回憶稱，當時理財經理陸游介紹這一產品主要投資于銀行承兌匯票，聲稱“有銀行信用做背書，銀行剛性兌付，零風險”。而由于是私募基金，最低100萬元起買，利率在6.5%至9%之間。

“購買的很多老人都是住在上海銀行周邊的居民，一直在這里買理財產品，養(yǎng)老金也是直接打到這里的?！睆埾壬硎?，之所以會買這款基金產品也是因為她（陸游）說是有上海銀行背書才買的。

談及具體的購買流程，張先生告訴記者，“我把錢先轉到上海銀行賬戶，隨后陸游當天幫他申請了U盾，并替他操作。買好后過幾天再把合同送到我家?！?隨后，多位投資人均向記者確認了“先買后簽”的細節(jié)。

在陸游的推介下，27名老年人動了心，他們誤以為自己購買了有銀行背書的理財產品，但實際上理財經理做了“飛單”，購買的是良卓資產旗下的私募基金。

公開資料顯示，良卓資產成立于2014年，在5年左右的時間內共管理了37只基金產品，自稱與招商銀行、興業(yè)銀行、上海銀行、恒豐銀行等多家金融機構合作，宣稱采取“票據(jù)持有至到期+銀行托收”為主的策略，并在市場價格合適時擇時將持有的票據(jù)提前轉讓或貼現(xiàn)。

“現(xiàn)在回想起來，這就是銀行飛單！”顧先生怒稱。

所謂“飛單”，是指銀行個別員工在利益驅使下與社會人員內外勾結，私自銷售非本行總行自主發(fā)行的理財產品、非本行總行授權和簽訂代銷協(xié)議的私募基金等第三方機構理財產品的違規(guī)行為，此類行為部分涉嫌非法集資。

另外，直到事發(fā)之后，這些投資者才了解到他們中的大多數(shù)人并不符合私募基金的購買條件。

根據(jù)資管新規(guī)對合格投資者要求，除單只私募基金投資額不低于100萬元外，同時單位最近1年末凈資產不得低于1000萬元，家庭金融資產凈值不得低于300萬元，家庭金融資產不低于500萬元，或者近三年本人年均收入不少于40萬元。

兩年等不到賠償方案

這一違規(guī)行為也得到了監(jiān)管層的關注。2020年11月，上海銀保監(jiān)局對上海銀行下發(fā)5張罰單。罰單顯示，上海銀行浦三路支行原理財經理陸游私售理財產品的行為，不止讓其自己被終身禁業(yè)，還連累所在支行、支行領導、上級分行都被罰。

● 上海銀行上海自貿試驗區(qū)分行，2017年1月至2019年3月，該分行下屬支行某員工私售理財產品，該分行員工行為管理嚴重違反審慎經營規(guī)則，該分行被罰款50萬元，并責令改正。

● 陸游對私售理財產品的違法違規(guī)行為負有直接責任，被禁止從事銀行業(yè)工作終身。

● 上海銀行浦三路支行，因員工的上述違法違規(guī)行為被罰款50萬元，并責令改正。池惠萍對員工的上述違法違規(guī)行為負有直接管理責任，被警告。

罰單下發(fā)了，投資者們看到了一絲拿到賠償款的希望。但距離相關私募基金暴雷將近兩年，他們也沒等到上海銀行的賠償方案。

2021年3月11日，幾位老人再次來到浦三路支行討要賠償方案。

“我沒有權利給你們一個答復方案，我能做的就是上報上級，催促回復，什么時候回復我也不能保證。但直到上一次詢問，上級答復還是沒有一個確定方案。如果想要賠償?shù)脑?，分行建議你們走民事訴訟流程?！痹诋斎宅F(xiàn)場，浦三路支行行長回應稱。

有投資人對記者說，“都兩年了，上海銀行沒有給過我們實質交代或者方案。要說民事訴訟，我們老頭老太都不會打官司，現(xiàn)在一家一當都投進去了，也打不起官司?！?/p>

彷徨、焦慮是他們這兩年的常態(tài)。交談中，支行行長也規(guī)勸過老人，注意心情，保重身體。以張先生為代表的投資人們也曾兩次致信監(jiān)管部門、走訪各援助中心，但在漫長的維權過程中，不少老人精力耗盡，漸漸不再發(fā)聲。

投資人們反應上海銀行處理問題態(tài)度消極不作為、再次申請調解，當日支行行長表示將轉達，但不能保證什么時候有回復。

3月15日，《國際金融報》記者也就此事聯(lián)系了上海銀行總部相關人士，詢問補償方案事宜，但截至發(fā)稿并未收到回復。

“先刑后民”如何維權

上海豪珈律師事務所專職律師、南碼頭路街道社區(qū)援助律師陸群杰全程跟蹤此案，他向《國際金融報》記者表示這是一個非常典型且有教育意義的案例。

“該行理財經理掛著上海銀行的名卡，導致老年人毫無戒備地買入基金，這牽扯到銀行工作人員和外部犯罪分子相勾結?！标懭航芙忉?，現(xiàn)在老年受害者能走的不外乎兩種途徑：一是刑事附帶民事訴訟，二是把整個上海銀行作為民事案件被告，但根據(jù)司法實踐，先刑后民的原則，這都需等到刑事案件的判決以后才可進行。

上海君瀾律師事務所高級合伙人律師俞強也告訴《國際金融報》記者，在私募基金管理人被公安機關刑事立案的情況下，一般需要先刑后民，在刑事程序沒有結束前，投資者無法通過法院民事訴訟要求償還投資損失。

先“刑事后民事”的程序，或許也是上海銀行遲遲無法給出答案的原因。但這些年事已高的受害者，都是在和時間賽跑。

俞強指出了新的途徑，在這種情況下，投資者可以要求銷售方承擔責任?！颁N售機構在推介私募基金產品時未能根據(jù)私募基金的風險和投資人的實際狀況履行適當?shù)母嬷f明義務，未能確保投資人在充分了解投資標的及其風險的基礎上自主決定。銷售機構存在具有重大過錯，銷售機構應對投資人受有的損失承擔損害賠償責任”。

俞強指出，上述路徑可有效避開“先刑后民”的程序障礙，直接要求基金管理人以外的第三方承擔清償責任，從而快速實現(xiàn)投資損失追回，當然最終追回的資金以第三方的清償能力為限。不過，他指出一般的銷售機構如銀行和證券公司，不需考慮清償能力。

“本次案例中需要注意到，以往的P2P爆雷往往是由民間私人機構導致，但這件事包含了銀行工作人員和外部勾結的部分，這對銀行加強內部制度建設教育、組織管理都有意義性。其次，全國P2P平臺整頓已取得明顯效果，但這么多受害者，如何賠付如何維權？這次事件也可以引導受害者，正確通過訴訟維權。” 陸群杰補充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