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起飛前，MU787機組人員在對飛機進行最后的檢查、調(diào)試。吳雙桐/攝

　　在MU787機長林波看來，這次包機馳援不僅展現(xiàn)了中意友好，也體現(xiàn)了中國民航的成熟。吳雙桐/攝

　　抵達羅馬后，4名乘務員用特殊的方式為中國援意醫(yī)療專家團送行。俞修全/攝

　　上海浦東國際機場，地面工作人員正在把一批批從全國各地郵遞來的防疫物資裝入飛機腹艙中。張弘歷/攝

　　在航班起飛前，MU787乘務員為援意醫(yī)療專家們準備了祝?？ㄆ?。謝夢圓/攝

　　3月11日夜里11點，一陣急促的鈴聲響起，林波的睡意很快被一個特殊的飛行任務趕走。

　　超過1.7萬小時的飛行時間，讓這位民航機長養(yǎng)成了每晚手機“不靜音、不斷網(wǎng)，隨時準備接受緊急任務”的習慣。

　　這通電話從中國東方航空公司（以下簡稱“東航”）上海飛行部打來，同事用很快的語速告訴林波，中國政府和中國紅十字會決定向意大利派遣抗擊新冠肺炎疫情醫(yī)療專家組和醫(yī)療物資。他們定于3月12日中午，搭乘東航承運的MU787包機，從上海直飛羅馬。林波擔任這趟“特殊國際航班”的帶隊機長。

　　其實，早在疫情暴發(fā)初期，林波就向公司遞交了請戰(zhàn)書，做好了“一聲令下即刻出征”的心理準備。但突然接到重大國際航班包機任務，并要在短短的12個小時內(nèi)完成各項準備工作，讓經(jīng)驗豐富的他“心里也不由得一驚”。

　　“這是我21年工作生涯中從未遇到過的緊急任務?！绷植⒖谭畔率謾C，為了不吵醒家人和孩子，悄悄走到書房，打開電腦進行航線規(guī)劃和準備工作。他回憶說：“從接到任務的那一刻起，就要開始和病毒搶時間，比效率?！?/p>

　　臨陣“換將”只為確保防疫物資絕對安全

　　東航國防動員辦公室副主任彭海彥是最早得知“包機馳援意大利”的幾個人之一。

　　組織“春運”和抗擊疫情，讓已經(jīng)快到退休年齡的彭海彥很久都沒能好好睡一覺了。但這位總說自己閑不下來的“老民航”，每次遇到緊急任務，還是會沖在最前面。

　　3月11日晚上8點多，東航接到民航局發(fā)來的緊急任務——運送中國醫(yī)療專家組和防疫物資飛赴意大利。

　　飛行無小事，更不用說是如此緊急、重大的國際包機任務。“用什么飛機承運”“配置什么機組和乘務組”以及“什么時間起飛”等一系列問題，如雨點般密集地砸來。

　　“想要順利完成國際包機任務，選擇機型是首先要考慮的關(guān)鍵因素。”彭海彥介紹說，只有機型合適，才能為人員和物資提供充足空間，同時也方便進行合理配重，保障長距離飛行的平穩(wěn)、安全?！?/p>

　　收到9名抗疫專家組成員和物資的運送清單后，彭海彥和同事們首先想到了空客A330-200機型。

　　“這款寬體飛機機身輕、燃油效率高，經(jīng)常被用于長途客貨運輸?！本驮诩磳⑶枚湛虯330-200時，彭海彥發(fā)現(xiàn)，這批物資和日常運送的貨物有很大區(qū)別。

　　“我們發(fā)現(xiàn)，這批醫(yī)療物資多為口罩、防護服、藥品等盒裝貨物，它們大多體積大、不耐壓，一旦飛機在漫長的飛行途中遭遇較大顛簸，有物資擠壓、破損的風險?！迸砗┡c同事們反復商議后決定，更換腹艙容量更大、機齡不到1年的空客A350-900來執(zhí)行此次包機任務。

　　他向記者解釋說：“這些援意醫(yī)療專家本身就非常辛苦，醫(yī)療物資也十分珍貴，我們必須保障航班的平穩(wěn)舒適，以及防護用品的絕對安全。”

　　在彭海彥和林波在各自緊張地進行準備工作時，在亞歐大陸另一端的意大利，東航羅馬站站長周依明正反復撥打著意大利民航局的電話。

　　由于疫情形勢愈發(fā)嚴峻，意大利政府采取了航空管制措施，中意兩國之間的民航已經(jīng)暫停。因此，包機必須得到羅馬當?shù)氐钠鹇渑鷱停駝t就可能面臨“飛到了卻進不去”的風險。

　　從當?shù)貢r間3月11日下午3點開始，周依明和同事們反復嘗試聯(lián)系意大利民航局。提交的電子申請表遲遲沒得到回復，他們就打電話給民航局其他部門，四處尋求幫助。

　　“那時，我一遍遍地聽打電話的忙音，感覺都成了鐘擺的擺動聲?！敝芤烂骰貞浾f，當時自己只希望“時間過得再慢一點，意大利民航局的回復速度能再快一點”。

　　過了1個小時，意大利民航局仍未回復包機申請。急得滿頭大汗的周依明決定打破常規(guī)流程。他一邊聯(lián)系中國大使館出面協(xié)調(diào)，一邊聯(lián)系準備接收這批醫(yī)療物資的意大利紅十字會，尋求緊急協(xié)助。

　　又忙碌了1小時后，東航總部終于告訴周依明，收到了意大利民航局的批準，飛機可以在第二天正常起飛。直到這時，周依明才長出了一口氣。他慶幸說，感覺那兩個小時就像打了一場漫長而緊張的戰(zhàn)役，“幸運的是最終還是打贏了，我們沒有給國內(nèi)的援意醫(yī)療隊和同事們拖后腿?！?/p>

　　“多裝一個口罩、一套防護服，就可能多救一個人”

　　和往常一樣，乘務長鄭挺欣出家門前告訴年邁的母親，自己今天會負責一趟“普通航班”的乘務工作。

　　完成一系列復雜的安檢、身份認證程序后，3月12日早上9點，鄭挺欣來到上海浦東機場旁的東航機組航前聯(lián)合準備室。

　　作為一名“空中管家”，他曾帶班執(zhí)行過接送中國維和部隊赴黎巴嫩、大興安嶺大火運送消防官兵等特殊任務。即便如此，在得知即將執(zhí)行包機馳援意大利的任務后，鄭挺欣幾乎失眠了一整夜。

　　“從2月初向公司遞交抗疫請戰(zhàn)書開始，我就一直等待著被召喚。”他笑著說，看著周圍的同事們紛紛投身抗疫一線，“我既欽佩又羨慕，甚至還有點著急。這下自己終于也有機會貢獻一份力量，心里十分激動。”

　　執(zhí)行包機任務的豐富經(jīng)驗告訴鄭挺欣，與普通航班相比，執(zhí)行包機馳援海外的特殊任務將面臨不少額外的考驗。

　　3月12日早上9點30分，東航為執(zhí)行此次包機任務的6名機組成員和4名乘務組員召開了一場特別的動員準備會。除了確認航路圖、云團、天氣情況等基本信息外，這10名機組、乘務組員再次培訓了防疫知識，并學習如何穿戴防護服，落地開艙后如何進行自我防護，如何盡可能減少肢體接觸等技能。

　　“對于我們東航人來說，他們10人的平安歸來也是十分重要的?！痹陔x準備室不遠的浦東機場，幾乎忙了一宿的彭海彥正在清點要運送的醫(yī)療物資。從3月11日晚上開始，從各地運送來的醫(yī)療專家團隊和防疫物資，如同涓涓細流般匯向浦東機場。

　　受疫情影響，各地募集的防疫物資物流速度不同，有的提前抵達浦東機場，有的還在路上。

　　“面對兇猛的新冠病毒，每多一個口罩、多一套防護服，都可能避免一人或者多人發(fā)生感染?！迸砗┱f，為了盡可能多地運送防疫物資，一向習慣了風風火火搶效率的工作人員放慢了節(jié)奏?！霸俣嗟纫粫骸背闪怂屯聜冃恼詹恍哪?。

　　綜合考慮國內(nèi)防疫物資運輸籌備情況、意方航班時刻表等多重因素后，東航將MU787的起飛時間從中午12點推遲到下午3點，最后定為下午5點30分。

　　在等待過程中，鄭挺欣和其他3名機組人員幾乎一刻也沒有閑下來。他們每隔1-2小時就對機艙內(nèi)進行消殺處理，為了向援意醫(yī)療專家表示敬意，鄭挺欣還帶領(lǐng)同事給大家寫祝福卡片。

　　在9張白色的卡片上，乘務組員分別寫上了名字和祝福語。乘務員謝夢圓拿出了隨身攜帶的熊貓貼紙，把一只只憨態(tài)可掬的熊貓貼在祝?？ㄆ??！搬t(yī)療專家們在國外工作壓力大，希望他們看到這些熊貓貼紙時，能想到國人一直為他們祈福?！?/p>

　　往常，空客A350-900機型要配備20名乘務員，這次減少到4人。但如何既保障專家組成員、機組成員在飛行中的舒適度，又能及時處理機艙內(nèi)可能出現(xiàn)的各類情況，還是一個不小的挑戰(zhàn)。

　　而對于林波和其他5名機組人員而言，這是飛行生涯中第一次在12小時內(nèi)集結(jié)成隊。在長達12個小時的飛行中，機組將分為3班接力完成。為保障機組、乘務人員健康安全，抵達羅馬后，他們壓縮休息時長，稍作停留就返航國內(nèi)。

　　“這次航行我們有兩個目標，第一是讓航班安全順利抵達羅馬，第二是保證往返航行順利、平穩(wěn)。”在動員準備會結(jié)束前，林波這樣說道。

　　接力護航9619公里行程

　　3月12日下午5點30分，載著9名醫(yī)療專家和近9噸醫(yī)療物資的MU787航班從上海浦東國際機場起飛。

　　據(jù)了解，我國派往意大利的專家組成員一行9人，來自國家衛(wèi)健委、中國紅十字會、中國疾控中心、四川省紅十字會、四川省疾病預防控制中心、四川大學華西醫(yī)院等單位。他們已經(jīng)在國內(nèi)戰(zhàn)“疫”一線連續(xù)奮戰(zhàn)，積累了新冠肺炎疫情防控和治療的豐富經(jīng)驗。對于正處于抗擊疫情關(guān)鍵時期的意大利來說，他們的到來無異于雪中送炭。

　　“尊敬的白衣戰(zhàn)士，很榮幸今天能陪你們一起奔赴意大利抗疫前線。中國的杏林即將滿園，春日的陽光灑滿心間，在你們的護佑下，家鄉(xiāng)的人民安全了，但你們卻不能脫下戰(zhàn)袍，還要繼續(xù)無畏地逆行，用醫(yī)者的仁心厚德去守護更多的人民。命運與共，愛無國界，我們深信，全人類守望相助，終將戰(zhàn)勝病魔！最后，我謹代表機組和全體東航人向你們致以最高的敬意！我們等你們捷報，接你們回家！”

　　說出這段機長問候致辭時，淚水在林波的眼眶里轉(zhuǎn)了又轉(zhuǎn)，“意大利正處于疫情暴發(fā)的危險期，中國抗疫專家組成員用實際行動傳遞著愛和希望，他們值得我們所有人尊敬和學習?！?/p>

　　由于接到任務比較匆忙，醫(yī)療專家組中有人沒有忙完手頭工作，有人在航班上繼續(xù)整理相關(guān)資料，還有人沒有和家人好好道別。由于包機航班不能像商業(yè)航班一樣申請WiFi賬號，鄭挺欣號召乘務員拿出自己的賬號，方便醫(yī)療專家們上網(wǎng)辦公或向家人報備平安。

　　90后的謝夢圓是本次包機任務中唯一的女性乘務員，飛行期間閑下來時，她會在機艙內(nèi)走一走，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坝械膶＜宜?，我就把他的毛毯蓋緊一些；還有專家是第一次坐國際長途航班，有些焦慮、不適，我就陪他聊聊天，舒緩一下他的心情。”

　　她告訴記者，在進行配餐準備工作時，東航后勤保障部特地為4名來自四川的專家準備了特色辣醬和醬菜。“希望他們哪怕在飛往異國他鄉(xiāng)的航班上，也能在味蕾上感受到家鄉(xiāng)的牽掛。”

　　與此同時，在駕駛艙內(nèi)，郎春力、唐偉彬、賈正宇3名90后副駕駛正在全神貫注地盯著儀表盤的每一個數(shù)字和信號。

　　1994年出生的郎春力是3人中年齡最小，也是最“活躍”的那一個。身為團支部書記的他，在疫情暴發(fā)后組織機組的年輕飛行員，成立了一支飛行預備隊，命名為“A350墨鏡俠戰(zhàn)疫青年突擊隊”。

　　“空客A350機型的前擋風玻璃就像一副墨鏡，而平日工作時機組人員也習慣戴一副墨鏡。所以大家商議取了這樣一個名字，‘又酷又專業(yè)’?！崩纱毫Ω锌f，突如其來的疫情，讓自己更加意識到民航工作的重要性。

　　“面對各種突發(fā)事件和緊急飛行任務，需要年輕人挺身而出，所以我們組建了這樣一支預備隊?！彼硎?，習近平總書記不久前勉勵廣大青年，要不懼風雨、勇挑重擔，讓青春在黨和人民最需要的地方綻放絢麗之花?！白鳛榍嗄觑w行員，我們更應練好本領(lǐng)，磨練意志。不是在執(zhí)行飛行任務，就是在準備飛行的路上?！?/p>

　　“去機場！保障中國醫(yī)療隊的航班”

　　MU787航班起飛后沒有遇到雨雪、云團，航行十分順利，但林波仍然“懸著一顆心”，保持注意力高度集中。

　　他擔心，由于航空管制，意大利的各個空域和機場隨時有可能禁飛或者關(guān)閉。一旦碰到這種情況，MU787航班要備降到其他機場，甚至掉頭返航，這樣大家之前的所有努力將付之東流。

　　雷達顯示屏上，代表飛機的綠色光點離目的地羅馬越來越近，林波覺得自己的心跳也不斷加快。駕駛艙內(nèi)的6個人都靜靜地注視著前方，沒有人說話。

　　“MU787航班，這里是羅馬機場，歡迎你們的到來，意大利人民感謝你們的幫助?！甭牭搅_馬機場塔臺發(fā)來的這條信息時，林波終于如釋重負?！澳歉杏X，就像在沙漠里走了一天一夜，終于洗了個熱水澡，身上所有的疲憊和不安都被沖刷得一干二凈?！?/p>

　　飛機降落前，4名乘務員把提前備好的辣醬、醬菜、方便面等食品打包好，送給抗疫專家組的隊員們?！按蠹疫€一致決定，把自己返程用的洗手液和消毒液也都拿出來送給他們?！编嵧π勒f，專家組更需要這些防疫物資。

　　在他眼中，盡管相處只有10多個小時，但這些援意醫(yī)療專家組員就像一群老朋友，像即將遠征的親人。“我們大家恨不得把飛機上所有用得上的物品都送給醫(yī)療專家們，希望他們能夠順利工作、平安歸來?！?/p>

　　打開襟翼、放下起落架、開啟反推，當?shù)貢r間3月12日晚10點25分，MU787航班穩(wěn)穩(wěn)地降落在羅馬菲烏米奇諾機場的跑道上。在引導車的帶領(lǐng)下，MU787航班朝著停機位緩緩駛?cè)ァ?/p>

　　“由于意大利疫情嚴重，航班也大量停航，東航羅馬站的意大利籍員工開始居家辦公。”周依明告訴記者，他們一聽說是要保障中國醫(yī)療專家搭乘的航班，都主動要求去機場上班，并自發(fā)在個人社交媒體平臺上介紹中國援助意大利抗擊疫情的故事。

　　機艙門打開了，中國駐意大利使館、意大利衛(wèi)生部的工作人員已經(jīng)在舷梯下等候多時。在一旁的停機樓里，旅客和機場工作人員紛紛掏出手機，記錄著這一珍貴的時刻。

　　在抗疫專家組員們下飛機后，4名乘務組員拿出了五星紅旗，向他們致敬送行，他們的防護服上還分別寫著“加油”“中國”“平安”“必勝”4個詞——這既是援意醫(yī)療人員的承諾，也是大家對他們的祝福。

　　東航羅馬站員工Alessandro同樣激動不已。

　　“在這個困難的時刻，東航在，中國在！我們意大利人不會忘記你們的幫助，謝謝你們?！彼谧约旱纳缃幻襟w平臺上這樣寫道。這名因《馬可·波羅游記》而對中國心生向往的意大利小伙子，曾專程到中國學習生活了多年，早已把中國視為第二故鄉(xiāng)。

　　當然，特殊的MU787航班并不孤獨。

　　“民航作為重要的國際交流渠道，服從服務于疫情防控和外交兩個大局?！?月16日下午，在國務院聯(lián)防聯(lián)控機制新聞發(fā)布會上，民航局飛行標準司司長朱濤表示，按照中央應對新冠肺炎疫情工作領(lǐng)導小組和國務院聯(lián)防聯(lián)控機制的部署，在正常航班的運行基礎之上，對一些需求集中、飛行目的地有接收能力的城市，中國民航視情啟動了重大航空運輸保障機制，開行臨時班機或包機。

　　據(jù)他介紹，截至3月16日，我國共執(zhí)行了13架次赴疫情嚴重國家的運輸任務。其中，執(zhí)行援外專家組運輸任務1架次，執(zhí)行援外物資運輸任務5架次，運輸物資78.45噸。

　　2000多年前，一隊隊滿載絲綢和瓷器的駝隊，從中國出發(fā)，翻過高山，越過荒漠，促成了古代中西方文明的首次交流。今天，一架載著醫(yī)療專家和物資的飛機，為身處艱難時刻的意大利人民帶去實實在在的支持和援助。通過攜手抗擊疫情，兩國傳統(tǒng)友誼和互信將進一步加深。

　　在萬米高空，這一次幾乎橫跨亞歐大陸的馳援，必將為中意友好帶來更廣闊的前景。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張真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