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時間:2020-02-09 17:52 | 來源:中國新聞周刊 2018-07-10 21:04:32 | 查看:872次
“人品不行, 就不應該再留在學校這個地方”
張鵬(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官網(wǎng)圖片)
7月8日,一篇題為《她曾以為自己能逃開教授的手》的文章在朋友圈刷屏。文中,5名女性舉報中山大學社會學與人類學學院教授、青年長江學者張鵬,多年來利用田野調(diào)查、指導論文等機會持續(xù)性騷擾女學生及女教師。
中山大學官方網(wǎng)站顯示,張鵬出生于1978年,研究方向是靈長類學,具體探討葉猴亞科和獼猴屬靈長類動物的行為與社會進化機制。已出版專著4部,在國內(nèi)外重要學術(shù)期刊發(fā)表相關(guān)學術(shù)論文92篇,其中包括Science,Nature Communication等動物學專業(yè)期刊SCI論文30篇。研究成果榮獲教育部最優(yōu)秀自費留學生研究獎等省部級以上學術(shù)獎勵6項,教學獎勵2項,入選中組部萬人計劃青年拔尖人才、教育部青年長江學者和新世紀優(yōu)秀人才等人才計劃6項。
7月9日下午,中山大學通過媒體回應稱:“中大已經(jīng)關(guān)注到網(wǎng)絡(luò)反映人類學系教師張鵬有違師德師風的信息。今年4月份,中大已經(jīng)開始調(diào)查核實工作,之后基于調(diào)查核實情況,給予了張鵬黨紀政紀處分并在單位內(nèi)部進行了通報。網(wǎng)文存在與學校調(diào)查核實不相符的情況?!?/p>
當日,中山大學紀委辦公室向《中國新聞周刊》證實了這一聲明,但沒有回應有關(guān)此次調(diào)查與處分的具體信息。記者多次試圖聯(lián)系張鵬,他的手機始終處于無人接聽狀態(tài)。通過該手機號碼搜索微信賬號,添加聯(lián)系人的請求未獲通過,但可以看到該賬號頭像是一個卡通版的戴著博士帽的男性形象,一只猴子趴在其肩上。當晚,再次通過該手機號碼已無法搜索出其微信賬號。
獨立記者黃雪琴是《她曾以為自己能逃開教授的手》一文的作者。作為性騷擾調(diào)查活動的發(fā)起者,她曾經(jīng)揭露過“北航陳小武性騷擾事件”。黃雪琴告訴《中國新聞周刊》,5名女生是5月4日才正式向中山大學提交的舉報材料,雖然此前她們在4月份已向所在學院反映了此事,但中大方面所謂的4月已對張鵬做出處理,并非針對她們的舉報。根據(jù)已有信息,該處分針對的是4月初另一起性騷擾舉報。
7月9日,《中國新聞周刊》采訪了5名舉報張鵬的女生之一小A,據(jù)該女生透露,張鵬曾擔任她的某門課程指導老師。
中國新聞周刊:為什么選擇這個時候站出來發(fā)聲?
小A:今年,又出現(xiàn)了張鵬性騷擾一個2017級師妹的事情,他的行為已經(jīng)非常嚴重,近乎性侵。這些年他的行為一次比一次嚴重,我們就覺得應該站出來,不要再讓他傷害其他女生。所以我們從4月開始找到學院舉報,學院的態(tài)度還是好的,但由于程序上的原因,之后這個事情交給學校處置了。我們的初衷是希望校內(nèi)可以解決,這樣也不影響學校的聲譽。
5月份學校紀委開始陸續(xù)向我們?nèi)∽C。6月底,學校找到我們,告知現(xiàn)在調(diào)查階段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具體的處罰措施還需要更嚴密的討論,一定會給他一個嚴格的處理,但可能不會按照同學們的預期來。我們之前就已經(jīng)等了2個月了,現(xiàn)在學校還是遲遲不給說法,所以就開始醞釀要站出來。
今天學?;貞f4月已經(jīng)給過他處理。其實他被舉報了兩次,第一次是4月初,2017級那個師妹和她家人單獨舉報過一次,當時處分的事情沒有公開宣布,從老師那里傳出來,應該是給了他黨內(nèi)警告處分。畢竟那次只有那位大一師妹一個人,應該是被壓下來了。第二次在5月份,五四青年節(jié)那天,這才是我們的舉報。
中國新聞周刊:在你自己遭遇張鵬的性騷擾之前,對他的印象是怎樣的?是否聽聞過他有何劣跡?
小A:以前覺得他很厲害,因為他特別會吹,說自己放棄了北大的心理學研究生機會,直接被京都大學老師給予全額獎學金去日本讀博士什么的,回來又直接評的副教授,他的形象塑造得很好,這么年輕就是青年長江學者。
實驗室的師兄親口告訴過我,在我們之前,2013年前后有師姐說過他“不太對”,我都沒當真,那時候大家以為那個師姐可能平時穿衣服比較清涼,所以可能會出現(xiàn)點兒問題。
張鵬的課是我們這個專業(yè)大一或大二所有人都要上的基礎(chǔ)課。大一、大二的學生年齡小,對老師的感覺都是延續(xù)了高中的那種狀態(tài),根本就不會覺得老師會如何如何。二來他又非常會包裝。大部分學生對他的印象都是很好的,一個師妹很自豪地說,我的導師張老師太厲害了!
我自己其實一直不是很喜歡他,我記得有一次他在《靈長類進化論》課堂上問我們:如果你的伴侶身體背叛了你,但心里還愛著你,你會原諒他么?讓我們舉手投票。當時我就覺得這個問題好尷尬啊!
中國新聞周刊:什么時候意識到他存在性騷擾的行為,而且是持續(xù)性的?
小A:遇到事情的時候我才剛剛過18歲,真的是又小又單純,之后覺得好難過,很害怕,不想再見到他。那件事之后,我過了一個多禮拜才緩過來。直到大三我才知道那是性騷擾。但他一直都是那樣,沒有一點兒覺得抱歉的意思。
有一次很晚了,張鵬叫一個女生到他辦公室去說論文的事情,知道他有這個問題,我和另一個女生就一直在實驗室等著。我們催了他兩次,如果我們不等著,不知道會發(fā)生什么。這個事情才過去兩三天,他又留這個女生在辦公室講論文,呆到了凌晨1點鐘。那天后來他還發(fā)朋友圈說:“今天趁著夜色回家?!彼拣B(yǎng)成套路了,騷擾我那天也是,發(fā)朋友圈說:“學生問問題到12點?!?/p>
那天在實驗室等著的時候我跟一起的那個女生聊起來,她開始非常支支吾吾。她怕說出去被其他人噴,我之前也沒有跟任何人說起過。這么一談論,就發(fā)現(xiàn)原來受害者遠遠不止一個。如果沒有這些巧合,我們不知道彼此的遭遇,張鵬的事情可能要過很長時間才能捅出來。
其實大家都知道之后,實驗室的男生們都會自發(fā)地保護女生,都說知道他有這個毛病,平時都盯著他,比如不讓他單獨跟女生在一起等等,但那天就一不留神,又發(fā)生了2017級那個師妹的事情。
之前我們每個遭遇到這個事情的人都以為自己是孤島,直到去年下半年,因為各種機緣巧合,互相都知道了。很多女生因為還在讀,就沒有站出來,我們現(xiàn)在確定知道的有7個人,另外明確聽說的還有2個師姐,所以現(xiàn)在受害者應該至少有9個人。
中國新聞周刊:從遞交了舉報信到昨天那篇報道出來,張鵬那邊是什么狀態(tài)?
小A:從4月我們交了舉報信之后,學院、學校紀委開始找他談話,那段時間他還是一切照常,感覺還挺悠然自得的,教學交流兩不誤,還讓學生做采訪,寫宣傳他的文章。他有那種“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特質(zhì)。他妻子曾到實驗室來,要求他的學生們簽署一份有關(guān)“張鵬老師近期受到了外界的誹謗,其實師德良好,無不當行為”的聲明書,但大家全都拒絕了。
我們了解到,他解釋那次在田野調(diào)查時抱那個女生,說當時就是開個玩笑,是在“稱猴”,抱起來稱一下,她還沒有猴子重。還有一次他對另一個女生親親抱抱,他說是因為他老婆的外婆去世了,他內(nèi)心非常痛苦壓力很大,那個女生說了一句“老師我理解你”,他非常感動以至于情不自禁了。
最近他把微信里所有學生都刪掉了,如果有事就在群里@某個人,語氣也變得挺客氣。聽實驗室的師兄說,今天大家都沒在實驗室看到他。這兩天,他實驗室的所有學生都在一遍遍地轉(zhuǎn)發(fā)相關(guān)的報道、文章。
中國新聞周刊:下一步有什么具體的行動計劃?
小A:我們現(xiàn)在覺得,舉報這個事情還挺浪費精力的,但還是希望這次能夠通過媒體施壓,喚醒中大的良心、中大的智慧、中大的大學之風。如果張鵬是個能認錯的人也行,但他沒有悔改,憑什么再給他機會,人品不行,就不應該再留在學校這個地方,希望他不要再當老師了。
但我們總歸還是信賴母校的,不然我們也不會一開始就選擇到院里舉報,院里不行再選擇去學校紀委。下一步的計劃暫時還沒有明確,最好就是中大能夠直面問題,回應問題,這是我作為中大人的期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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