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次短道速滑世界杯上海站比賽期間，張晶沒有臨場指導隊員，但一直在場邊關注著匈牙利隊員的表現(xiàn)。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wǎng)記者 慈鑫/攝

　　12月6日至12月8日，2019至2020短道速滑世界杯第四站在上海舉行，就在這次比賽開幕之前，匈牙利隊主教練張晶因為隊中一名運動員發(fā)表辱華言論憤而辭職的消息引發(fā)了廣泛關注。這一事件也把張晶這樣一位跨越國界的體育使者的角色呈現(xiàn)在公眾面前。12月8日晚，在本次比賽結束后，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wǎng)記者專訪了張晶。

　　話題是從張晶為何遠赴匈牙利，并成為匈牙利短道速滑運動的奠基者開始的。

　　而談及這個話題，就要從當今世界男子短道速滑的頂級選手、堪稱匈牙利國寶的中匈混血兒劉少林、劉少昂兄弟說起。

　　張晶回憶，2007年春夏之交的時候，當時11歲的劉少林、8歲的劉少昂兄弟倆來到長春，開始跟隨吉林省短道隊的青少年隊訓練。這支隊伍的主教練正是張晶。

　　張晶介紹，中國作為短道速滑的傳統(tǒng)強國，一直在為短道速滑欠發(fā)達的國家和地區(qū)提供師資和培訓的援助。所以，在接收劉少林、劉少昂兄弟之前，張晶已經(jīng)有過很多次為外國或外協(xié)會青少年短道速滑運動員做培訓的經(jīng)歷。

　　這對中匈混血兒來到中國接受短道速滑訓練有一個先天優(yōu)勢，那就是他們與中國有著天然的血脈聯(lián)系。2006年冬天，短道速滑世界杯的一個分站賽在匈牙利首都布達佩斯舉行期間，劉氏兄弟的父親劉石林找到當時參賽的中國短道隊，希望能夠為正在學習短道速滑的兩個孩子尋找來中國接受培訓的機會。中國短道隊將劉石林的需求反饋給中國滑冰協(xié)會，后經(jīng)中國滑冰協(xié)會的安排，劉氏兄弟被推薦給了吉林省青少年短道速滑隊的優(yōu)秀教練張晶。

　　2007年的春夏之交，這對兄弟隨父母來到長春開始了為期1年零3個月的第一次培訓。張晶回憶，當時看兄弟倆的身體條件，應該是弟弟的條件更好。不過，盡管倆兄弟有一定的運動天賦，但當時也根本沒人想到他們?nèi)蘸竽艹蔀閵W運冠軍。劉石林的想法是，讓倆兄弟能把500米的成績滑進52秒以內(nèi)就算成功，因為當時匈牙利短道速滑青少年男子500米的最好成績是52秒，哥哥劉少林的成績是57秒左右，弟弟劉少昂的成績在1分鐘以外。父親的心愿只是倆兄弟能成為匈牙利的國內(nèi)第一。

　　初來乍到的倆兄弟，對中國的一切都感覺新鮮。張晶回憶，倆兄弟就愛吃中國的小零食，每次來訓練手里都拿著幾袋零食。訓練的頭半年，倆兄弟的玩心還很重，真正迎來成績上的大幅提升是在半年之后。張晶回憶，當時哥哥劉少林畢竟心智更成熟一些，當他看到自己的進步，激發(fā)了更強烈的進取心，到長春半年之后，明顯能看得出來，劉少林對自己有了要求，訓練更加刻苦努力，繼而帶動了弟弟。

　　張晶認為，劉少林的這種變化，也與他逐漸適應了中國的運動隊訓練氛圍有關。中國的運動隊在管理上相對西方國家要嚴格得多，教練制定的訓練任務，運動員通常都要無條件完成，這對于從小在比較寬松的教育環(huán)境下成長的劉氏兄弟來說，起先是不太適應的。但是，倆兄弟既然來到了中國，要學習的就不僅是單純的短道速滑的技術，還有中國的運動隊文化。張晶表示，只有學會適應了中國的運動隊氛圍、環(huán)境，才能更好地在這個集體里成長和進步。

　　1年零3個月的第一次培訓結束之后，劉少林、劉少昂兄弟就在匈牙利國內(nèi)達到了無敵手的境地。劉石林只是希望兩個孩子能滑進52秒以內(nèi)，事實卻是兩個孩子的成績大概提高到了46秒左右。在短道速滑比賽上，幾秒的優(yōu)勢對于對手來說就是根本無法追趕的距離。

　　劉氏兄弟在長春結束第一次培訓后，每年暑假都會來到長春跟隨張晶訓練3個月。第二次來到長春時，他倆還帶著十幾個小伙伴，因為劉氏兄弟的進步讓匈牙利的短道速滑運動員都看到了中國訓練手段、方法的先進性。

　　匈牙利滑冰協(xié)會也通過劉氏兄弟的成長看到了提升匈牙利短道速滑水平的一條出路——聘請中國教練。2011年，匈牙利滑冰協(xié)會向中國滑冰協(xié)會提出請求，希望能夠引進張晶。

　　為了支援匈牙利短道速滑運動的發(fā)展，中國滑冰協(xié)會和吉林省體育局都作出了批準張晶赴匈執(zhí)教的決定。從張晶本人來說，她也希望能夠給自己的教練員生涯開創(chuàng)另一片天地。

　　2012年2月，張晶啟程前往布達佩斯。雖然匈牙利是歐洲國家，但是當時匈牙利短道速滑的訓練條件、訓練理念之落后幾乎可以用“一張白紙”來形容。

　　張晶回憶，當時匈牙利滑冰協(xié)會里負責短道速滑國家隊訓練的工作人員，包括她這個主教練在內(nèi)也只有3個人，至于器材師、康復師、體能師這些在中國短道隊早已是標配的崗位根本無從談起。匈牙利短道速滑國家隊的隊員也都是走訓，隊員們基本上都是大學生，匈牙利滑冰協(xié)會除了給隊員們提供訓練場地和教練指導，不再提供任何其他保障條件。

　　從訓練理念來說，當時的匈牙利短道速滑國家隊也很難以“專業(yè)”來形容。張晶組織隊員們第一次訓練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隊員們竟然不知道訓練之前要進行熱身活動，他們來到冰場就直接上冰了，訓練結束之后也不做放松，對于提升短道速滑運動水平非常重要的陸地訓練更是很不重視。

　　張晶給匈牙利短道速滑國家隊從零開始制定了一套科學、專業(yè)的訓練流程和要求?？紤]到匈牙利短道速滑國家隊的人才稀缺，她還要仔細考慮、了解每一個隊員，給他們制訂個性化的訓練方案，以最大可能的提升每個人的運動水平。

　　張晶雖然有過援教新加坡的經(jīng)歷，有一定的英語基礎，但是當時完全用英語跟每個隊員溝通還是有較大困難。張晶其實可以借助劉少林、劉少昂兄弟做翻譯，倆兄弟都可以熟練使用中、匈、英3種語言。但是為了更好地融入隊伍，張晶堅決不使用翻譯。她一邊用簡單的英語跟隊員們溝通，一邊惡補英語，僅僅半年之后，她就基本上可以與隊員們無障礙交流了。張晶說：“正如當初劉少林、劉少昂兄弟來到中國，需要學會適應中國的運動隊文化一樣，我到了匈牙利，也要學會適應匈牙利的環(huán)境，才能更好地開展工作。”

　　張晶執(zhí)教匈牙利短道速滑隊的第一個賽季，主要是與隊伍磨合，隊員們也在適應張晶帶去的更加專業(yè)的訓練方法。

　　但對于一支運動隊來說，水平的提升有一個從量變到質(zhì)變的過程，一直到張晶執(zhí)教的第三年，也就是2015年的冬天開始，匈牙利短道速滑隊終于進入了國際大賽成績的收獲期。

　　2015至2016賽季，匈牙利短道速滑隊開始在世界杯分站賽上時不時有金牌入賬，2016年短道速滑世錦賽在韓國舉行，當時21歲的劉少林奪得男子500米冠軍，原本是短道速滑三四流國家的匈牙利，竟然誕生了世界冠軍，這成了當屆世錦賽的最大新聞，劉少林也成為匈牙利歷史上第一位短道速滑世界冠軍。

　　這個消息在匈牙利國內(nèi)引發(fā)轟動，也讓匈牙利國人看到了兩年后在平昌冬奧會上染指獎牌的希望。

　　張晶回憶，正是在2016年世錦賽之后，匈牙利政府加大了對匈牙利滑冰協(xié)會的投入，匈牙利短道速滑隊終于在保障條件上有了較大改善，那時，至少協(xié)會可以給隊員們提供每人每年兩副冰刀了。

　　在匈牙利國內(nèi)引起更大轟動的是2018年平昌冬奧會，以劉少林、劉少昂為核心的匈牙利男子短道速滑隊奪取了5000米接力金牌，創(chuàng)造了匈牙利在冬奧會歷史上的“零的突破”。

　　張晶回到匈牙利時，匈牙利總統(tǒng)親自派專車接機并接見。

　　在匈牙利男隊奪得平昌冬奧會冠軍的4名隊員里，就包括此次在社交媒體上發(fā)表辱華言論的隊員卡薩巴（Burjan Csaba）。張晶表示，這名隊員其實在訓練中非常努力，否則也不可能成為奧運冠軍，但是他平時說話、為人就比較隨便?！霸趧e的問題上，因為你的隨便和你不負責任的言論自由，我可能還會接受你的道歉，但是在對國家尊嚴的問題上，我的底線很明確，不容侵犯”。

　　張晶對匈牙利短道速滑作出的貢獻有目共睹，此次卡薩巴辱華言論的事件發(fā)生后，匈牙利方面緊急進行道歉和對涉事隊員進行了停賽并遣返回國的處理，可以看出匈牙利方面對此事的重視程度。

　　已在匈牙利工作了近8年的張晶，早已化身為中匈兩國友誼的使者，她很高興地看到，匈牙利是第一個加入“一帶一路”的歐洲國家，特別今年是中匈兩國建交70周年，同時兩國的關系持續(xù)向好發(fā)展。張晶表示，希望通過此次關乎原則性問題的事件，能給卡薩巴這樣一名奧運冠軍，以及更多的國家隊運動員上了一堂深刻的愛國教育課。

　　本報上海12月9日電

中國青年報·中國青年網(wǎng)記者 慈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