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中醫(yī)按摩、鋼琴調(diào)律等傳統(tǒng)行業(yè)，視障者的身影已經(jīng)活躍在許多新企業(yè)，出行范圍也越來越大

圖為盲人在通過地鐵閘機。本報記者 楊兆敏 攝

　　“什么工作盲人做不了？”

　　“只有需要視覺而聽力不能提供幫助的工作，才是盲人做不了的?！?1月25日下午，在北京心智互動科技有限公司的會議室里，快人快語的楊宇昊回答著。圍會議桌而坐的10多人，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尤其是10位穿著“金盲杖”黃背心的視障者，他們是由“有人公益基金會”資助舉辦的“金盲杖視障奇葩成長營”營員，正在以“視障新職業(yè)”為題，進行交流。

　　楊宇昊也是位視障者，在這家公司負責配音、主持和社群運營?！跋氲搅司鸵?，如果就停留在想的階段，啥也實現(xiàn)不了?！边@句話，她說了不止一次。

　　“辦公室不需要走直線”

　　其實，除了中醫(yī)按摩、鋼琴調(diào)律等傳統(tǒng)行業(yè)，視障者的身影已經(jīng)活躍在各類公司里。營員王浩來自天津，曾在知名科技公司工作過，有過自己炒公司、也被公司炒的經(jīng)歷。22歲的他，感興趣的話題是：公司搞團建活動時，如何更好地參與進去，更深地融入？

　　是啊，當小伙伴們快樂撒歡時，視障者只能做壁上觀嗎？“可主動要求，安排點大家喜歡也適合我們的項目，比如各種桌游?！睏钣铌唤ㄗh道。

　　“我想換個離家近一點的按摩店，該怎么辦呢？”“在招聘網(wǎng)站上投簡歷是一種辦法，但這是大海撒網(wǎng)，點對點的話，建議關注相關公司的公眾號，里面會有招聘信息?！敝芡f。

　　周彤也是視障者，曾在“金盲杖”舉辦單位“聲波殘障社會服務中心”工作，離開老東家是逃離職業(yè)“舒適區(qū)”的自我挑戰(zhàn)。來心智互動做新媒體運營及社群運營前，就是通過微信公眾號，找到了一份與寵物相關的編輯工作。

　　帥氣的朱曉明，是心智互動的開發(fā)工程師，擁有獨立開發(fā)產(chǎn)品的能力，目前負責讀屏項目。當公司負責人介紹他時，喜歡玩游戲的營員王涵博、程帥棚發(fā)出見到本尊的驚呼。他倆都來自廊坊特殊教育學校。

　　回答“全盲能否做編程？”這個問題時，僅剩微弱視力的朱曉明說，愛好就是動力，視障者學習編程，可以借助讀屏軟件，從音頻開始。

　　在近兩個小時的時間里，沒有人問及在公司上班會不會不方便的問題。不過，在第二天晚上舉行的“歷程2019·生命故事匯”上，一位中途失明的女孩，在分享自己的“人生摸摸噠”時提及，剛到公司，同事們都熱心地要幫她倒開水、為她安排特殊工位，她婉言謝絕了這一切，因為搞不定這些，就待不住職場。

　　她更看重的是：“一個良好的支持體系和包容的、平等的就業(yè)機會，可以使每一個殘障者都能夠?qū)崿F(xiàn)自己的價值。”她說，“即便我們的工作方式和非殘障者不一樣，那又如何？因為辦公室不需要走直線?！彼泄攘漳龋吐氂谥楹?chuàng)力。

　　“躲無可躲，無需再躲”

　　跨入職場之前，視障者還需克服許多障礙，其中之一就是拿起盲杖的身份認同。

　　“你從小就看不見的嗎？”“是的?！薄澳闵蠈W嗎？幾年級了？”“我上初二了。”“是在普通學校嗎？要不要錢？”“是在特殊教育學校，政府有補貼，上學不要錢，但得繳生活費?！钡罔F里的這幾句簡單對話，發(fā)生在16歲的王涵博和一位40多歲的中年男子之間。把座位主動讓給一位老人后，蹲著說話的姿勢，透露出中年男子或許是位建筑工人，而他的眼神里始終流露著好奇和同情。

　　“自信我打5分?！碑斕焱砩希凇敖鹈ふ取笨臻g舉行的分享會上，王涵博自豪地說，“我能夠在公共場合就眼睛看不見的問題聊天了，這是個巨大的變化。”

　　同樣的話題，不止一位營員提及?！伴L城腳下，有人問‘姑娘，手里拿的是什么？’我做到了大聲回答：是盲杖?！眮碜越K泰州的施旭說，“這是我失明后第一次坦然地告訴別人，自己是一位視障者?！?/span>

　　曾經(jīng)聽見別人說“盲人”兩個字都要懟回去的王浩，在“金盲杖”活動中第一次經(jīng)歷了和一群人拿著盲杖上街行走，由此對手里這根“桿子”產(chǎn)生了新的認知。他說：盲杖不僅僅是工具，借助它不僅提升了出行的信心，更是對自己身份的認知和認同。

　　對于這件事，來自北京的肖媛媛更是說得簡單明了：“躲無可躲，無需再躲?！薄盁o需再躲”的背后是什么？“我敢拿著盲杖走出去是個進步，但還得承認和別人不一樣，這也是我們?nèi)鮿莸牡胤?。”營員楊榮亞說，“不過，承認了也不用特別自卑，能做好的事情自己盡力做好就行。”

　　楊榮亞就讀于北京聯(lián)合大學特殊教育學院，專業(yè)是針灸按摩，她說自己要做的就是學好專業(yè)知識，以后做好本職工作。

　　“拿起魔杖，前路坦蕩”

　　“金盲杖奇葩視障成長營”創(chuàng)辦的目的，就是幫助更多的視障者做到獨立出行。從2018年初首次開營以來，創(chuàng)辦者楊青風就琢磨著不斷改進訓練方式。他也是位視障者。

　　“這一期我們加大了戶外活動時間，加大了營員與實體生活的聯(lián)系?！睏钋囡L邊說邊摸索著十字路口模型。模型是由助教老虎和“聲波”唯一的健全員工余素一做的，使用了PVC板、不干膠紙、松緊帶、魔術貼、水晶板等材質(zhì)。

　　“以往我們站在馬路邊給營員介紹十字路口時，大家都有些迷茫，現(xiàn)在由助教做抽象介紹后，再通過觸摸模型，讓營員形成具體印象；最后，面對真正的十字路口，導師王志華教授具體知識并實際練習過紅綠燈時，大家對十字路口的認識就更清晰了?！?/span>

　　楊青風還說，讓健全人做助教，是一種全新嘗試。此外，還邀請了第一批營員范子偉回來，檢驗此前的培訓效果。

　　而在實際訓練過程中，不論是去爬長城還是獨立日的終極考驗，其他營員的任務抽簽決定，而范子偉則受到不抽簽“關照”，任務比別人難很多。毫無疑問，他沒有被難住。而且對于十字路口等設施有了新的認知。

　　對此，來自江蘇徐州的楊棟也體會頗多，他說：“通過過馬路的實際訓練，我對十字路口有了認知，學會了通過聲音、人流、氣息等信息判斷方向?！?/span>

　　范子偉自稱“青風老師的第一個徒弟”，是長春大學特殊教育學院的學生。在11月27日上午的結營儀式上，走完紅毯時激動地發(fā)表感言：“獨立出行方面，我今天才領到畢業(yè)證?！?/span>

　　他有兩個小小的心愿：其一是帶著同樣是視障者的女朋友出去看世界；其二是以后要用學到的技能，幫助更多的小伙伴實現(xiàn)獨立出行。

　　“擁有獨立出行能力后，生活上會更方便了，可以自己去超市、去菜市場；工作中也將擁有更多的主動性，假如想換個地方上班，不再擔心路線不熟?！睏顥潓嵈?qū)嵉卣f。

　　程帥棚則對于登上長城這件事非常自豪。他說：“在長城上，我更加深刻體會到‘生命是平等的’這句話的含義?！睂τ谖磥?，他打算一定要學好針灸按摩，有了技能不怕沒飯吃。然后再考慮做別的，比如像導師楊青風和王志華那樣，闖蕩更廣闊的世界。

　　5天來影子一樣陪伴著大家的志愿者孔元，是北京外國語大學的學生，眼瞅著營員們從不愿或不會使用盲杖，到自信地使用盲杖篤、篤前行，她覺得盲杖就像哈利波特的魔杖，因此送出祝福：“拿起魔杖，前路坦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