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  迪

　　老黃是國畫家。社區(qū)民警陳先巖，來到老黃家入戶走訪，看到老黃正作畫，張嘴就贊，您畫的牡丹真漂亮！不料老黃白了他一眼，這是芍藥！陳先巖無地自容。之后，他報名國畫班惡補。再次登門時，先來一句白居易：今日階前紅芍藥，幾花欲老幾花新。老黃大吃一驚。跟著又是劉禹錫：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老黃哈哈大笑，士別三日刮目相看，陳警官，請！倆人自此成好友。

　　2015年，我三下?lián)P州，與陳先巖朝夕相處。這位公安干警以快樂化解不快樂的愛民故事，讓我寫成長篇紀(jì)實文學(xué)《社區(qū)民警是怎樣煉成的》，又以此為素材創(chuàng)作了小說《警官王快樂》。

　　告別陳先巖，繼續(xù)向前行。

　　2016年，我來到牡丹綻放的洛陽，拜訪花農(nóng)毛治軒。田間一番話，才知真國色，朵朵皆辛苦。治軒說，牡丹四月開花，七月結(jié)籽。當(dāng)年白露播種，來年春天出苗。叫實生苗。實生苗不開花，三年后挖出，嫁接品牌牡丹，埋沙中靜養(yǎng)。成活后送地里育苗。為期兩年，育苗期滿，起到田里定植。精心伺候四年后，一棵能發(fā)十多根條。一根條就是一朵花。

　　培育一棵牡丹，要花十年功！從育苗到定植，年年開花，隨時可以賣?？晌也蛔屗_花，少培育一年我也不賣。牡丹舍命不舍花，一旦開花就不發(fā)條。為了讓它多發(fā)條，骨朵一出我就掐掉。真心疼啊！為了對買花人負(fù)責(zé)，讓人家買回去能多開花，再心疼也得掐。

　　這話題，不僅是栽培牡丹了！

　　回京后，我寫出《牡丹花開》，發(fā)表于《人民日報》“大地”副刊。

　　寫完治軒不停步。2017年8月8日，七級地震襲擊九寨溝。逃出的游客拼命奔向機場。祥鵬航空9601航班，在機長陳濤帶領(lǐng)下從成都飛來營救。

　　當(dāng)飛機在狂風(fēng)中成功降落九寨黃龍機場時，候機廳里已集聚六十多人，余震隨時威脅他們的生命。

　　陳濤說，趕快登機，馬上返航！可是，機艙里半天也沒動靜。陳濤問，怎么回事？

　　空姐藍(lán)婷說，沒人登機。

　　為什么？他們不想活了？

　　他們說，再等等，還有好多人正往機場跑呢……

　　陳濤的眼淚涌了出來。他紅著眼睛來到候機廳，我的兄弟姐妹們，本架飛機有一百三十七個座位，人不等齊，我不飛！大廳里響起一片掌聲。三小時后，座位坐滿，順利返航。

　　此刻，地面趕來更多的人。飛機飛了，我們怎么辦？票務(wù)員巫雪梅說，大家別著急，機長說了，他還會回來接你們！

　　當(dāng)晚，陳濤再次坐進(jìn)駕駛艙。

　　一個星期后，我來到陳濤和機組成員中間。聽到這動人的故事，我寫出并發(fā)表了《9601航班，目標(biāo)：九寨》。

　　陳濤的故事還在心中洶涌，我又踏上新的征程。

　　2018年，夏秋冬，晝夜行。我以七十高齡行走邊疆九省區(qū)，包括青海、西藏。來到加油站，走近加油工。在羅布泊，站長孫富民說，雖然這里荒無人煙，但這里是鉀鹽寶庫，開采的車輛少不了我們的油。

　　建站之初，沒水，沒電，沒路，沒人。四個員工和一條狗。我從油站去公司開會，先得提前說一聲，啥時候走，啥時候到，如果不到，就派人來找。天熱得超出想象，溫度計往地上一插就是七十度。但再苦再累，沒一個慫的。我們的堅守，使祖國大地的神經(jīng)末梢有了呵護(hù)生命的“血液”。

　　孫富民的故事讓我震撼。在采訪一百六十三位加油員后，我完成了長篇紀(jì)實文學(xué)《加油站的故事》。告別加油站，前方是哪里？

　　我看見崇山峻嶺，我聽到黃河濤聲。

　　2019年，我走進(jìn)山西省永和縣，在全縣人民脫貧攻堅的決戰(zhàn)中，認(rèn)識了一個叫任永軍的青年農(nóng)民。

　　任永軍先天殘疾。他用五萬塊扶貧款買了四頭牛。有人說你養(yǎng)不了，你拿什么拉草？是啊，要拉草就要有車，剩的錢買不起新車。他不再向國家伸手，花一千塊買輛報廢車。找人一修，還行！可是，這輛老車的發(fā)動機打火要靠手搖。任永軍根本搖不了。修車的說，你找個坡一溜，車自己就能著。

　　任永軍家旁邊剛好有個坡，他把車推到坡上，騎上去往下一沖，轟隆??！當(dāng)真打著了。他大叫一聲，這回難不住我了！就這樣，他沖坡打火，開到野外割草也不滅火。回來把車停到坡上。第二天，沖坡就走，轟隆隆——

　　最終，靠著這輛車?yán)?，任永軍成功養(yǎng)牛脫了貧。我以《沒有退路》為題寫出他的故事。

　　至今，我已五下永和。行走在九曲十八彎的黃河邊，我把看到的聽到的都寫進(jìn)長篇報告文學(xué)《永和人家的故事》。

　　永和的路還沒有走完，中國作家協(xié)會與國務(wù)院扶貧辦共同開展的“脫貧攻堅題材報告文學(xué)創(chuàng)作工程”，又向我發(fā)出召喚，下一個目標(biāo)：湘西十八洞村！

　　一邊走，一邊寫。生活無窮盡，故事寫不完。

　　（作者為全國公安文聯(lián)首批簽約作家，代表作有《丹東看守所的故事》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