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作者Ezra Klein ，本文原載于vox.com ，轉載自新京報傳媒研究（xjbcmyj），文中圖片均來自視覺中國 。

　　是的，特朗普又和記者吵起來了。

　　當?shù)貢r間2018年11月7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出席關于中期選舉的發(fā)布會。他炮轟CNN記者：夠了！放下話筒！

　　據(jù)鳳凰網(wǎng)消息，當?shù)貢r間2018年11月7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出席關于中期選舉的發(fā)布會。在現(xiàn)場，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wǎng)(CNN)白宮首席記者吉姆·阿科斯塔(Jim Acosta)在新聞發(fā)布會上質疑特朗普。但被特朗普當場反駁：“我認為你應該讓我來管理這個國家，你來管理CNN，如果你做得好，你的收視率會好得多?！?/span>

　　之后，白宮一名工作人員試圖從阿科斯塔手中奪走麥克風，但沒有成功。

　　據(jù)?？怂剐侣?1月8日最新消息，白宮發(fā)言人薩拉·桑德斯表示，阿科斯塔的記者證已被暫停使用。參考消息轉引CNN的聲明則表示：“這位總統(tǒng)對媒體持續(xù)進行的攻擊太過分了。這些攻擊不只危險，而且與美國格格不入?！甭暶鲝娬{支持阿科斯塔，以及“所有媒體記者”。

　　2018年10月14日，美國洛杉磯，周日晚上，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接受哥倫比亞廣播公司（CBS）主播萊斯利·斯塔爾直播采訪時，上演了一場激烈的“唇槍舌戰(zhàn)”，在被追問不喜歡的問題時，特朗普對采訪他的女主播爆出驚人言論：“我是總統(tǒng)，但你不是”。

　　特朗普與媒體關系緊張已是公開的秘密。在今年9月13日，丹娜·博伊德(Danah Boyd)在奧斯丁（Austin）舉行的網(wǎng)絡新聞協(xié)會(Online News Association)年會上談到了特朗普與媒體的微妙關系。她是數(shù)據(jù)與社會研究所（Data and Society）的創(chuàng)始人兼總裁，該研究所致力于研究“技術與社會交叉領域的棘手問題”。

　　博伊德談論的操縱者大多是美國新右翼、陰謀論者。他們會說一些有攻擊性的話或者做一些令人發(fā)指的事情。他們利用媒體的報道，特別是一些對他們而言的負面報道激起世人的興趣，讓大家關注他們的想法。

　　博伊德告訴記者們，美國現(xiàn)代“媒體操縱者”的策略是不同的——他們學會了在負面報道中茁壯成長，并且發(fā)現(xiàn)他們可以通過煽動媒體，利用媒體對他們的報道來推行思想。

丹娜·博伊德(danahboyd)

　　特朗普知道如何吸引媒體的注意

　　今年10月，執(zhí)法部門逮捕了一名支持特朗普的狂熱分子，他向特朗普的政見反對者郵寄炸彈。

　　10月29日，特朗普登錄在Twitter上發(fā)文：

　　在美國，人民憤怒的根由很大程度上是不準確的甚至是欺詐性的新聞報道。假新聞是人民真正的敵人，必須停止明顯的敵對姿態(tài)，需要準確、公正地報道新聞。這樣做對平息憤怒有幫助……

　　——唐納德·j·特朗普(@realDonaldTrump)2018年10月29日

　　特朗普知道這句話比其他任何話都更能激起媒體的憤怒——“人民的敵人”。當總統(tǒng)稱充斥著假新聞時，媒體不再那么在意。但是當特朗普狂熱支持者郵寄炸彈后，特朗普再稱媒體是人民的敵人時，媒體機構便不會不在意了。而特朗普深知這一點。

　　這不僅僅是特朗普早上的發(fā)文，這也是白宮傳遞出的信息。

　　周一下午（10月29日），新聞發(fā)言人薩拉·桑德斯(Sarah Sanders)舉行了新聞發(fā)布會，重申了特朗普的觀點。這次新聞發(fā)布會舉行有一個原因，并且只有一個原因——桑德斯想在鏡頭前與媒體對峙，她如愿以償。

白宮發(fā)言人薩拉·桑德斯(Sarah Sanders)

　　吉姆·阿科斯塔（Jim Acosta，就是上文提到的CNN記者）：你能說明一下，總統(tǒng)認為哪些媒體是人民的敵人嗎？

　　桑德斯：我不會一一列舉，但我認為這些媒體能對號入座。

　　在發(fā)言結束后，桑德斯傳達了她希望全國人民聽到的信息。她說:“你們在讓國家分裂方面負有很大的責任。這個國家關于總統(tǒng)行為的報道有90%都是負面的，盡管國家有序發(fā)展，盡管總統(tǒng)正在兌現(xiàn)他所說的如果當選將會做的事情。總統(tǒng)獲得了6300萬美國人的支持，他們希望看到他的政策落實。”

　　這是一個完美的聲明。它將對媒體的攻擊和對特朗普無法得到公平報道的抱怨結合在一起，用媒體無法抗拒的謊言，即特朗普根本不是“壓倒性多數(shù)票選”，而是輸?shù)袅似者x（popular vote）。

　　幾小時后，?？怂剐侣劊‵ox News）的主頁掛著一張圖片。

　　特朗普需要媒體作為敵人

　　特朗普就職幾天后，當時的首席戰(zhàn)略顧問接受了《紐約時報》（New York Times）的采訪。他說:“我想讓你們引用這句話‘媒體是反對派’。”

　　為了不讓別人誤解他的意思，他又說了一遍：“你是反對派，不是民主黨。媒體是反對派?！?/span>

　　特朗普一直把他的總統(tǒng)任期當作真人秀，每一個好的真人秀都需要一個反派角色。從第一天起，特朗普就希望媒體成為這場秀里的反派。在民主黨基本上無力的情況下，媒體是唯一一股足夠強大的力量，足以讓人們繼續(xù)了解特朗普對立性的政治風格。

　　問題是媒體不想成為特朗普的反對派。早些時候，媒體最想要的是讓他的總統(tǒng)任期正?；?。人們一直在等待特朗普看起來像個總統(tǒng)的時刻，或者他改變自己的行為，以便更好地和團隊合作。

　　特朗普解決這一問題的辦法是，用更荒謬的方式說謊。并在越來越多的時間里，以更令人發(fā)指的方式直接攻擊媒體，讓媒體看起來像他的反對派。還記得特朗普在Twitter上大肆宣傳的“假新聞獎”嗎?

　　2018年11月5日，美國密蘇里州開普吉拉多，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出席政治集會，為美國中期選舉造勢。

　　特朗普充分利用了博伊德提出的公式。他利用Twitter在社交媒體上制造吸引人的、不同尋常的信息(“假新聞！”“人民的敵人”)，讓他支持者可以搜索到其他支持特朗普的人，然后利用媒體的“委屈”或者只是真實的反應，把自己打扮成了一個媒體偏見受害者（“90%的都報道的是總統(tǒng)的負面消息”）。

　　然后，媒體的反應在這種情況下才有意義。我們把特朗普的言論形容為令人發(fā)指的和不同常人的，我們清楚地知道他在哪里撒了謊或者如何幫助偏執(zhí)狂，我們擔心新聞的未來。然后特朗普和他的支持者指著媒體壓倒性的負面報道說：“看到了嗎?媒體他們是反對派?！?/span>

　　換句話說，特朗普操縱媒體的手段就像一個普通的新右翼一樣，而且出于幾乎相同的原因:他希望媒體與他對抗，這樣他就能得到更多的報道，并顯示出媒體對他的偏見。他希望媒體與他對抗，因為這會讓人們關注他的言論以及他本身。特朗普與媒體開戰(zhàn)的演講要比發(fā)表有關制造業(yè)政策或減稅的演講多得多。

　　問題是，唐納德 特朗普不是你那種普通的怪人。他是美利堅合眾國的總統(tǒng)。

特朗普曾在推文中直指“假新聞”媒體

　　媒體的雙輸局面

　　傳播學學者惠特妮 菲利普斯(Whitney Phillips)在一篇關于操縱媒體放大信息的重要報告中，很好地總結了媒體的雙輸選擇。她寫道:“當普通公民通過社交媒體傳播虛假、惡意或操縱信息時，問題就已經(jīng)夠多了。如果記者的工作能覆蓋數(shù)百萬人，那么問題就會多得多。當然，它也可以是對公共話語的重要貢獻。

　　菲利普斯說的是在網(wǎng)絡上報道新納粹分子和新右翼煽動者時遇到的難題，但這種束縛對特朗普本人的影響要大得多。不斷地報道特朗普對媒體無休止的攻擊、他的謊言、他違反基本禮儀和規(guī)范的行為，擠掉了對一些可能更重要問題的報道，比如他在醫(yī)療保險計劃上撒謊。

　　但報道美國總統(tǒng)關于新聞的原始法西斯主義言論（proto-fascist language），也是對公共話語的重要貢獻?！坝行侣剝r值”這個詞可能被濫用，但在任何定義下都是有新聞價值的。

　　然而，當對原始法西斯主義言論的報道實際上是該語言的出發(fā)點時，你會怎么做?特朗普想引誘媒體把他當成對手。他想讓我們成為政治對話的永恒話題。

　　2018年8月16日，美國華盛頓，《波士頓環(huán)球報》頭版寫著“記者不是敵人”，譴責美國特朗普總統(tǒng)將媒體描述為“人民的敵人”。16日，《紐約時報》等350多家美國媒體各自發(fā)表社論，共同向特朗普“宣戰(zhàn)”，抨擊特朗普上臺以來一直對媒體的惡意攻擊。特朗普上臺以來，他與媒體之間的“戰(zhàn)爭”成為世界罕見的奇觀。

　　正如新聞評論家杰伊 羅森(Jay Rosen)所言，當“美國民主制度的衰落——不僅是媒體，而且是所有的——是（總統(tǒng)）領導的政治運動的動力之一”時，媒體不知道該報道什么。

　　媒體過去在這方面有殺手锏，即負面報道。你可以讓媒體“出言不遜”地報道你，但你不會想要那種報道，這樣的報道可能會毀掉你的職業(yè)生涯。

　　特朗普確實想要負面報道

　　但特朗普確實想要負面報道，這樣的報道幫助他建立自己的政治生涯。

　　更好的是，這樣的報道幫他“擠”走了他真正不想要的報道——對他實際政治議程的報道。還有其他政客的言論，他們的想法和信息可能會威脅到特朗普的總統(tǒng)任期，只要他們的聲音能被聽到。

　　菲利普斯說:“記者們在如何對付低級別的流氓方面變得更加精明了。他們想出了在Twitter上不與他們接觸的辦法。但是，當總統(tǒng)做出類似的行為時，沒有人知道該怎么辦。你不能無視他，對吧？”這是一個真正的問題。媒體能忽略他嗎?看看美國總統(tǒng)說的話，然后決定不去報道，這樣做合適嗎？

　　如果主流媒體無視特朗普的挑釁，轉而關注他議程中更實質性的部分，這也不是很想當然的事。特朗普有自己的溝通渠道。桑德斯一直在為自己很少舉行新聞發(fā)布會的決定進行辯護。

　　2018年11月7日，美國華盛頓，美國總統(tǒng)特朗普在白宮舉行記者會。

　　社交媒體和福克斯新聞等媒體，讓特朗普在任何編輯獨立判斷發(fā)揮作用之前，主導了新聞事件。那些主流媒體無視特朗普讓他們變成反對派的計劃，而且可能會讓那些圍繞著特朗普的挑釁并從中獲得流量的媒體失去市場份額。

　　特朗普經(jīng)常對他與媒體的這種關系有所表示，他對媒體的攻擊對他來說是好的政治行為，對媒體來說是好的商業(yè)機會。去年12月，他告訴《紐約時報》：

　　我能再贏四年的另一個原因是，如果我不在那里，報紙、電視以及所有形式的媒體都會崩潰。因為沒有我，他們的收視率就會下降。沒有我，《紐約時報》將不再是走向衰落的《紐約時報》，而是已經(jīng)衰落的《紐約時報》。所以他們必須讓我贏。最終，大概在大選前6個月，他們會“愛”我。因為他們會說：“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失去唐納德·特朗普?！?/span>

　　媒體機構需要為新聞價值制定一個更清晰的標準，以減少對特朗普推文的反應。例如，在Vox，我們更重視政策報道，但當然，也會報道特朗普的推特和挑釁行為。

　　解決問題的第一步是承認有問題。特朗普已經(jīng)表明，你可以圍繞不斷挑釁媒體過完一個完整的總統(tǒng)任期。他表明，你能操縱媒體，讓負面報道包圍你，讓媒體看起來像你的敵人，然后再與媒體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