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對藝術和文化最大的危險在于失去標準，文化完全成了一個筐，什么垃圾都往里裝。

　　朋友圈經(jīng)常流傳一些段子式作品，比如“尿詩”，連如廁也與職場聯(lián)系。雖然俗，甚至是惡俗，卻因為觸及某種世象而獲得傳播。傳播，也沒什么，也有一定的價值，沒什么不可以。但意義也僅限于此了，再去上升和拔高，就是胡扯。我竟然看到一群所謂專家在一本正經(jīng)地胡扯，把最近流傳的“尿詩”捧到了讓人咋舌的高度，看那架勢，這詩簡直堪比李白、杜甫，秒殺北島、海子了。

　　看看某些專家是如何一本正經(jīng)地胡說八道的：有博士把這詩跟“現(xiàn)代性困惑”聯(lián)系在一起，稱具有后現(xiàn)代主義的特征，顛覆了人們習常的認知與禮俗，表現(xiàn)了職員與領導關系的異化。有博士盛贊這詩直指人性，以“非禮”的意味對“禮”進行了大膽的破壞，展現(xiàn)了“詩”與“禮”的這種微妙關系。有詩人稱該詩堪稱一幅精準的“中國式生存”的快門留影，還有的稱“你說有多好，就是這么好，好得干脆好得直接”。

　　最近，媒體在批評自媒體流行的“嚇尿體”，這些詩評用詞之大膽，論斷之高度，胡扯之用力，真得“嚇尿體”之真?zhèn)鳌８嬖V你，看到這些詩評，我立刻想到了一條“茶水發(fā)炎”的新聞：記者假扮患者看病，拿著茶水假扮尿去檢測，然后檢測出了炎癥——當然，“茶水發(fā)炎”新聞里醫(yī)生沒錯，是記者的錯，儀器是識別不出樣本到底是尿還是茶水的。這群詩評家對著“尿詩”的評論，真讓詩發(fā)炎了，讓文化發(fā)炎了。

　　說到這種后現(xiàn)代式的胡言亂語，我想到了學術界的一件事。1996年春季，美國杜克大學出版的著名后現(xiàn)代學術季刊《社會文本》發(fā)表了紐約大學物理學教授蘇卡爾的一篇論文，題為《逾越邊界：關于量子重力學的轉(zhuǎn)化性闡釋》。這篇論文引用了從愛因斯坦、波爾、海森伯格到德里達、拉康、德勒茲、李歐塔等大家的219篇文獻，有109個注釋，以雄辯的文風“論證”：量子重力學擺脫了“絕對真理”與“客觀現(xiàn)實”之類的傳統(tǒng)觀念束縛，是一門“后現(xiàn)代科學”。讓人大跌眼鏡的是，蘇卡爾在這篇論文發(fā)表后不到3個星期時發(fā)表聲明稱，那篇論文完全是他蓄意胡編的荒謬之作，是想以惡作劇的方式進行一次“物理學家對于文化研究的實驗”，測試一份具有權威地位的、由著名學者等參編的文化研究刊物究竟有怎樣的學術標準，看看它是否會采納一篇漏洞百出、荒誕之極但編造得貌似有理且投編輯所好的文章。不幸的是，事實證明了他的猜測。

　　這首惡搞之作也檢測出了詩界的魚龍混雜。詩，本來很好的一種文體，卻越來越淪落為一種沒標準、任人打扮的地攤貨。詩，作為文體，應該有一定的格式，有詩韻詩意，有詩的內(nèi)涵和藝術的表現(xiàn)張力。當代詩卻在世俗化、網(wǎng)絡化、粗鄙化的過程被解構，什么玩藝兒都可以披著詩的外衣招搖撞騙，把正常的語言斷一下句，就成詩，會用回車，就敢叫詩。段子改下格式，就搖身一變成為詩。這種自我矮化式解構，將一種好的文體變成了一句罵人的話：你是詩人吧？你們?nèi)叶际窃娙耍?/p>

　　不只是詩，很多文體和文化形式都遭遇著垃圾化的危險，完全沒有了審美標準。前段時間，我看到網(wǎng)上一視頻，一所謂藝術家，搞一張畫布，讓涂滿油彩的豬嘴在畫布上拱幾下，就成后現(xiàn)代藝術品了。有些人留個長胡子染個白頭發(fā)就敢叫藝術家。

　　不怕無調(diào)歌，不怕段子口水詩，不怕奇葩建筑，也不怕騙子的垃圾書法，就怕一群自命專家的人背著手圍著這些作品，把尿夸成了花兒，把口水推薦成藝術奇葩。當下，藝術和文化最大的危險在于失去標準，文化完全成了一個筐，什么垃圾都往里裝。詩成了一個垃圾桶，胡言亂語別人看不懂。藝術是藝術，詩是詩，段子是段子，惡搞是惡搞，混淆界限而去無節(jié)操地審丑，這是對詩和文化的謀殺。

曹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