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時間:2018-04-15 22:30 | 來源:觀察者網 2018-04-10 14:20:14 | 查看:1702次
穆罕默德·納塞爾·哈姆德是一名在伊拉克農業(yè)部干了19年的公務員,他和他同事在14年的一天被一群窮兇極惡的恐怖分子叫回了位于摩蘇爾的農業(yè)省辦公室官復原職,隨后他們成為了這個神秘“國度”的公務員,用電子表格和政府報告幫助這群恐怖分子運行他們心中理想如先知建立的國度那樣的“哈里發(fā)國”。隨后他的生活改變了:因為被指示分配搶來的土地,他成為了恐怖分子的幫兇,非遜尼派的同事逃跑了,女人不在可以出門,他也必須留起胡子,穿上和1400年前那個先知一模一樣的褲子。
同“伊斯蘭國”表現的野蠻與原始不一樣的是,ISIS像現代國家一樣運行著,他們依賴前朝的公務員,建立了復雜而又行之有效的行政和稅收體系,他們有農業(yè)部,衛(wèi)生部甚至車輛管理局,ISIS依靠經濟平穩(wěn)運行的稅收運作而不是黑市和掠奪,在公共服務方面他們甚至干的比美國人和伊拉克政府更好。但是先進的治理手段背后掩蓋不住這群圣戰(zhàn)分子的極端思想,在現代的官僚體系背后是這個極端組織的愚昧,原教旨主義和暴力。
《紐約時報》的記者在傷痕累累的伊拉克收集了幾千份極端組織“伊斯蘭國”(以下簡稱ISIS)的“政府”辦公文件,這些文件將有助于讀者理解ISIS是如何統(tǒng)治他們的“國家”的。
觀察者網翻譯《紐約時報》原文如下:
自2014年起,《紐約時報》駐外記者RUKMINI CALLIMACHI就持續(xù)關注ISIS。她追蹤了該組織在全球范圍內的崛起,從隱藏在他們加密的網絡聊天室到走邊四大洲的實地調查來探尋這個神秘而又極端的組織。通過解析ISIS組織留下的文件,《紐約時報》RUKMINI CALLIMACHI將揭開這個極端組織如何治理他們統(tǒng)治底盤的面紗。
清真寺與農業(yè)省公務員
伊拉克摩蘇爾,這是ISIS占領的伊拉克北部最大的城市。在“伊斯蘭國”的武裝分子占領這座城市幾周后,武裝分子在街上游蕩,宗教極端分子重寫了法律,用當地清真寺的擴音器發(fā)出了命令。
在清真寺的擴音器里,有人大聲命令所有當地的公務員回到原來的崗位復職。
為了確保每個政府工作人員都能得到信息,武裝分子隨后打電話給這些公務員,當有人試圖以背部受傷為由請求離開時,他被告知:“如果你不來,我們就會過去,然后打碎你的脊椎?!?/span>
穆罕默德·納塞爾·哈姆德(Muhammad Nasser Hamoud)是一名在伊拉克農業(yè)部干了19年的公務員,在恐怖分子打進摩蘇爾時,他和家人反鎖在家中躲在一起。當聽說恐怖分子召喚他們的時候,他和同事們被嚇壞了,但不知道該怎么辦。所以當武裝分子讓他們回到辦公室以后,他和同事們只能乖乖回到了他們六層樓的張貼著雜交種子的海報的辦公室里。
當他們第一次來到辦公室,他們發(fā)現一排排整齊的椅子,仿佛在辦講座一樣——這是武裝分子為他們訓話用的。
當恐怖分子的指揮官大步走進房間里,他故意露出了掛在大腿上的手槍,這樣每個人都可以看到。有那么一會兒,辦公室唯一的聲音就是公務員們急促的祈禱聲。
很快公務員們發(fā)現他們的恐懼是毫無根據的。盡管指揮官說話帶著威脅的口吻,但指揮官的要求卻出奇地溫和:他對公務員們說,立刻恢復你的工作。
每個部門的入口處都會有一個簽到表。那些沒能露面的人會受到懲罰。
類似這樣的場景發(fā)生在2014年ISIS控制的整個伊拉克北部。不久,ISIS控制的城市里屬于“前”伊拉克政府的公務員又回來修補彈坑,粉刷人行道,清理街道垃圾,修理電線和監(jiān)督工資單。
“我們別無選擇,只能回去工作,”哈姆德說?!拔覀兒鸵郧耙粯愚k公。只不過我們現在是在為一個恐怖組織服務?!?/span>
三年前從沙漠中沖出來的伊斯蘭狂熱戰(zhàn)士們建立了一個除了他們自己之外沒有人承認的國家。然而,在將近3年的時間里,ISIS控制了一塊面積相當于英國的土地,統(tǒng)治了有1200萬人口。在其鼎盛時期,他們控制利比亞長達100英里的海岸線、尼日利亞暗無天日的森林和菲律賓的一座城市,以及其他至少13個國家的飛地。到目前為止,他們曾經統(tǒng)治過的最大城市是伊拉克的摩蘇爾。
隨著全世界的打擊,如今,他們曾經龐大的領土已經不復存在,唯一留下的只有疑問:為何一個依靠暴力發(fā)家,被全世界反對的極端組織,能在如此長的時間里控制如此多的領土。
也許我可以在超過1.5萬份的“伊斯蘭國”內部文件中找到部分答案,這些文件是我在一年多的時間里五次訪問伊拉克時發(fā)現的。
我在武裝分子坐過的辦公室的抽屜里,從極端組織的警察局的架子上,從當地ISIS法院的地板,從ISIS訓練營的儲物柜和一位名為埃米爾的男孩兒的房屋里找到了這些繁多的文件。在這些繁多的文件中,我發(fā)現了一份文件,記錄了一名男孩兒因為“打擾了祈禱”而被逮捕的全過程。
圖注:A:這是一份逮捕票,這名男孩兒被指控在祈禱時候大笑
B:14歲的易卜拉欣·穆罕默德·哈利勒于2015年12月21日下午3點被一名ISIS警察逮捕,他被指控“在祈禱時大笑”。
C:“請您把上面描述的囚犯運送到……他巴,尼尼微省,Tel Kaif部門……盡快,移交囚犯和所有與他有關的報告、意見和文件,以及他的財產和個人財產。”
D:逮捕理由:“美德的傳播與惡行的預防。”
《紐約時報》曾與專家合作,以驗證這些文件的真實性。紐約時報的記者花了15個月的時間,逐頁翻譯和分析這些文件。
每一紙文件都記錄了一個單一的、常規(guī)的官僚行為:鄰里之間的土地流轉,一噸小麥的出售,穿著不得體的衣服的罰款。
但綜合來看,這些文件揭示了一個復雜的政府體系是如何運轉的。這些文件表明,ISIS這個團體確實在有限時間內實現了它的夢想:建立自己的國家,一個他們認為是屬于哈里發(fā)的神權國家,一個按照他們對伊斯蘭教的嚴格解釋而運行的國家。
全世界都知道ISIS的暴行,但武裝分子并不是僅僅依靠他們手中的AK47來統(tǒng)治。他們通過兩種互補的手段來鞏固權力:暴力和官僚主義。
ISIS建立了一種有效率的現代政權——幫助他們處理從稅收到清理市區(qū)垃圾的方方面面。它成立了一個婚姻辦公室,負責監(jiān)督體檢,以確保夫妻有孩子。它發(fā)放了出生證明——印在ISIS的文件上——給出生在哈里發(fā)的黑旗下的嬰兒。它甚至還有自己的D.M.V.(機動車輛管理局)。
ISIS的機動車輛管理局頒發(fā)的駕照
這些文件和對數十名生活在他們統(tǒng)治下的人的采訪表明,在ISIS管理下,他們居然享受到了比原來伊拉克政府提供的更好的“公共服務”。
這些接受采訪的伊拉克人表示,武裝分子從美國2003年入侵伊拉克后所犯的錯誤中吸取教訓。
當時美國人將薩達姆的執(zhí)政黨成員從他們的職位上清除,并禁止他們未來就業(yè)。這一法令成功地推翻了復興社會黨政府,但也摧毀了該國的基層組織,制造了權力真空,讓ISIS有機可乘。
十多年后,在占領了伊拉克和敘利亞的大片土地后,ISIS武裝分子嘗試了一種與美國人截然不同的策略。他們的國家建立在以前的國家的基礎上,吸收了數百名政府干部的行政知識。下面關于ISIS財政的論述可以看出他們在構建政權上的策略。
他們成功的關鍵之一就是多樣化的收入來源。該組織的收入來自于經濟的各個方面,僅靠空襲不足以削弱它。
會計賬簿和每月預算描述了這些武裝分子如何將他們占領的每一寸土地征收稅金:對每一蒲式耳小麥、每一公升羊奶和每一個在他們控制的市場出售的西瓜征稅。僅從農業(yè)上,他們就收獲了數億美元。與普遍的看法相反,該組織依賴稅收,不依賴外部捐助者。
更令人驚訝的是,這些文件進一步證明,ISIS的稅收收入遠遠超過了石油銷售收入。是日常的商業(yè)和農業(yè)——而不是石油——維系了哈里發(fā)國的經濟。
美國領導的聯(lián)合軍隊試圖從該地區(qū)驅逐“伊斯蘭國”,但是他們卻試圖通過轟炸其石油設施來扼殺該組織——畢竟要轟炸一個大麥田里要難得多。這讓摩蘇爾的統(tǒng)治者們維系到了去年6月份——直到去年夏天,在一場激烈的,被比作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一樣的慘烈戰(zhàn)斗之后,武裝分子才放棄了摩蘇爾。
“我們認為“伊斯蘭國”是野蠻的?!耙了固m國”是野蠻人。我們進而認為“伊斯蘭國”的所有行為都是野蠻的行為。但是,極端分子們認識到維持制度的必要性,”《ISIS簡史》一書的作者Fawaz A. Gerges對《紐約時報》記者這樣說到。
他說:“ISIS的執(zhí)政能力和他們的戰(zhàn)士一樣危險?!?/span>
15年從沙漠中沖向摩蘇爾的ISIS戰(zhàn)士,他們野蠻而又原始,卻沒人想的到他們能建立一個構建在官僚和現代公務員上的政權
表格與古蘭經
會議結束后的第二天,遜尼派的哈姆德先生回到工作崗位,但是發(fā)現他的部門現在的工作人員是遜尼派教徒,以前和他一起工作的什葉派和基督教的同事都逃走了。
有一段時間,哈姆德先生和他在農業(yè)部監(jiān)督的員工就像以前一樣繼續(xù)工作,他們使用的文件和伊拉克政府是一樣的,但被要求用一個ISIS標記來掩蓋伊拉克政府的標志。
《紐約時報》分享了這些文件,讓研究人員、學者、伊拉克官員和其他任何希望更好地了解ISIS的人可以公開獲取ISIS的文件。
但是那些留胡子的人現在監(jiān)督了哈姆德先生的部門,他們制定了一個計劃,他們慢慢地開始實施這個計劃。
幾代人以來,伊斯蘭的圣戰(zhàn)者都夢想建立一個哈里發(fā)國。奧薩馬?本?拉登(Osama bin Laden)經常談到它,他的同伙在馬里的沙丘、也門的荒地和伊拉克的一些地區(qū)進行了這種國家的試驗——他們的目標是重建一千年前先知穆罕默德時期的社會。
在摩蘇爾,哈姆德的農業(yè)部被更名為Diwan al-Zera 'a,al-Zera 'a當然也可以翻譯為農業(yè)部,但是“diwan”這個詞可以追溯到17世紀早期的哈里發(fā),這是一種寓意,寓意著ISIS的“哈里發(fā)國”。
ISIS印制了新的信箋,這些信箋顯示它至少給14個政府行政部門加上了“diwan”的前綴,ISIS重新命名了一些熟悉的機構,比如健康與教育部。然后ISIS也設立了一些人們沒有聽說過的東西,比如Diwan’s Hisba(Diwan哈里發(fā)道德部)。但是人們很快就學會了害怕這些來自Hisba部門的道德警察。
同時ISIS還設立了一個負責掠奪文物的部門,和另一個致力于分配戰(zhàn)爭戰(zhàn)利品的部門。
起初,哈姆德先生的辦公室僅僅發(fā)生了一場外觀上的變化,但很快留胡子的ISIS官員們就進行了一場大規(guī)模的變革。
武裝分子將女員工送回家,他們關閉了辦公室的法律部門,說現在的糾紛只會根據上帝的法律來處理。
他們取消了一個部門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利用儀器測量降水量。他們說,雨是阿拉的禮物——人們不能用儀器來衡量阿拉的禮物。
員工們也被告知不能再刮胡子,他們必須確保褲子的褲腳沒有到達腳踝。
像下面的小冊子一樣,有精美的小冊子指出,在大約1400年前,先知們的伙伴們穿過的褲子只到腳踝。
ISIS印制的精美的冊子,在冊子里ISIS規(guī)定了人們穿的褲子長度不得超過腳踝
最終,57歲的哈姆德不再購買剃刀,他梳著自己的頭發(fā),以自己的職業(yè)形象自豪。他拿出他上班時穿的寬松褲子,讓他的妻子修剪掉褲腿的5厘米。
但最大的變化是在5個月后,該組織的一項規(guī)定,讓數百名不情愿為該組織工作的農業(yè)省雇員成為ISIS的直接幫兇。這一變化涉及到哈姆德領導的部門,他負責將“政府”土地的出租管理工作。而ISIS們剛剛趕走了一些什葉派的地主與自耕農。
為了增加收入,武裝分子命令農業(yè)部加快租用土地的進程,將一個星期的申請簡化成一個下午可以完成的事情——反正這些土地原來都是屬于什葉派的。
ISIS的成員全部都是遜尼派,他們認為自己是唯一真正的信徒,這讓他們有了一個掠奪其他人的理由。ISIS列出了一個27頁的清單,哪里記載了他們的政策:一切什葉派和基督徒,還有其他非遜尼派穆斯林的財產都要被他們“合法”掠奪。哈姆德先生的辦公室被指示對非遜尼派所擁有的財產做一個全面的清單,并將其用于重新分配
在沒收了他們趕走的家庭的土地和財產以后,ISIS成立了一個完整的部門來管理床、桌子、書架——甚至是武裝分子從他們占領的房子里拿走的叉子。這就是前文提到的戰(zhàn)爭的戰(zhàn)利品部門。
這些所謂的“戰(zhàn)利品”被安置在摩蘇爾西部的一座建筑中。在奪回這座城市的戰(zhàn)斗中這座建筑被空襲擊中,隨后的大火吞噬了這座建筑,燒毀了建筑物內的一切,但建筑物留下的被燒焦的遺骸仍在講述著一個個故事。
建筑物內,每個房間都是普通家庭用品的倉庫:煤油加熱器,烹飪用具,還有一堆空調和水箱。
少數幾篇未被燒毀的文件顯示,他們在掠奪完異端分子的財物后會把這些財物用作對ISIS武裝分子的獎勵。
“請批準已故的兄弟Durayd Salih Khalaf的家屬的請求,”一封寫在“伊斯蘭國”囚犯和殉道者事務管理局的信上的信說。這個家庭的要求是要一個爐子和一臺洗衣機。不過ISIS沒有滿足這個家庭的全部要求,在文件底部有ISIS官僚潦草地寫到:“只提供液晶電視和爐子?!?/span>
另一份來自普通電訊管理局的申請要求了包括衣架等日雜物品。
A:2017年1月,ISIS電信部門向恐怖組織負責分發(fā)戰(zhàn)爭戰(zhàn)利品的機構提交了一份申請表格。它收到16個家庭用品。這份文件是在摩蘇爾西部一座被炸毀的大樓里找到的,那里曾是戰(zhàn)爭戰(zhàn)利品部的總部。
B:一個熱情洋溢的問候:“我們感謝你與我們的合作,感贊安拉,提升你的地位,并為你提供良好的判斷力,為伊斯蘭和穆斯林服務?!薄?未顯示)
C:一個電子表格列出了電信部門申請的日用百貨,包括8個塑料椅子,5個窗簾和一個衣架。
每個部門都有自己的印章,并印上了部門的名稱,有時還列出了負責人的名字。
恐怖分子與福利
ISIS承諾為外國新兵提供免費住房,這是ISIS的一項吸引兵源的政策。
“我在摩蘇爾,這里真的是最重要的地方,”2015年加入ISIS的年輕法國女性卡娜·艾爾·哈德拉(Kahina el-Hadra)在寫給中學老師的一封電子郵件中寫道,這是在一份關于法國參加ISIS的外籍旅的報告上描述的,這份報告曾經被泰晤士報曝光過。
“我有一套完整的公寓,”哈德拉說。“我不付房租,甚至不付電費和水費。哈哈哈,這是美好的生活! ! !我連一把叉子都不用買?!?/span>
當她的老師回信說公寓可能是從另一個家庭偷來的,她回擊到:“活該,骯臟的什葉派?。?!”
據警方記錄,哈德拉女士是2015年巴黎恐怖襲擊期間自殺式炸彈襲擊者的妻子,這位襲擊者在擁擠的巴黎巴塔克蘭音樂廳引爆了自己。
掠奪什葉派的土地
2013年,當我在馬里報道基地組織時,我養(yǎng)成了挖掘恐怖分子留下的垃圾的習慣。當地人說,該組織曾在廷巴克圖沙漠中居住。在被掀翻的家具和廢棄的文件柜里,我發(fā)現了那些武裝分子在沙丘上親手發(fā)出的信件,這些文字闡明了他們對圣戰(zhàn)的看法。
這些文件揭露了基地組織的內部運作方式,多年后我也想以同樣的方式調查“伊斯蘭國”。
當聯(lián)軍于2017年夏從激進分子手中奪回摩蘇爾時,我快速趕到了伊拉克。三個星期以來,我試圖找到這個組織有關聯(lián)的任何文件,但都失敗了。一天又一天,我的團隊通過談判獲得了使用ISIS標志的建筑,結果發(fā)現桌子上的抽屜都空了,電腦硬盤也被帶走了。
然后,在我返程的前一天,我們遇到了一個人,他記得在一個叫Omar Khan的小村莊里看到了一堆文件。第二天,我們去了那里,在尼尼微平原的地圖上這個村只有一個小點,我們記得我們進入了第47號房子。
當我們推開門,看到壁櫥空空如也的時候,我的心沉了下去——這是一個明顯的跡象,表明這個地方已經被清理過了。
但在出去的路上,我停在了一個似乎是廁所的地方。當我們打開門的時候,我們看到一堆堆黃色的文件夾,它們纏繞在一起,堆在地板上。
我們把它拉出來,把它放在陽光下——我看見了ISIS的旗幟,他們聲稱這是先知自己的旗幟。
文件夾總共有273個,它們記錄了ISIS的成員們掠奪那些他們認為是異端自耕農的土地的過程。
每個黃色的文件夾內都包含了一個遜尼派極端份子申請沒收“異端”財產的手寫請求。
文件顯示了掠奪的過程,這是按照步驟來的:首先是由一個測量師進行測繪,他繪制了這個地塊,標出了重要的地形特征,并研究了物業(yè)的所有權,然后他發(fā)表報告,一旦確定這片土地歸一個可以被掠奪的目標群體所有,它就被歸為“伊斯蘭國”的財產。然后起草了一份合同,說明承租人既不能轉租土地,也不能擅自修改土地。
這些實地的考察教會我擺脫傳統(tǒng)的調查方式。我學會了將ISIS的標志作為線索。我從?????-“baqiya”開始,這是一個的ISIS的單詞口號。它可以被翻譯成“永存”,他一般寫在該組織所占領的建筑上,因為這個組織一直都在宣傳自己的“國度”永存。我開始尋找印刷著這些有關ISIS符號的建筑。
地雷和未爆彈的危險籠罩著我們的隊伍。在一幢標志著ISIS富豪的別墅里,我們發(fā)現了一組文件——但在安全部隊發(fā)現了一枚未爆炸的炸彈之后,我們只能撤離。
因為這些建筑靠近前線,伊拉克安全部隊幾乎總是陪伴我們的隊伍。他們帶路,并允許我們調查這些文件。隨著時間的推移,護送我們的軍隊變成了我們的線索來源,他們依次分享了他們的發(fā)現,并通過他們的發(fā)現擴大了我們的文件存量。
不過我們需要確認文件的真實性?!都~約時報》找了6名專業(yè)分析人士去確認這些文件的真實性,包括一位資深的ISIS分析師,阿伊曼·賈瓦德·塔米米,他擁有很多的ISIS文件,也撰寫過如何識別ISIS文件的文章。還有耶魯大學的學者瑪拉?雷夫金,他曾多次前往摩蘇爾,研究該組織的管理方式。西點軍校反恐中心那些在分析過本拉登藏身之處的情報人員也過來幫助我們分析這些文件的真?zhèn)巍?/span>
他們認為這些文件是真的,根據標記、標識和郵票,以及ISIS各個辦公室的名稱,他們發(fā)現這些術語和設計與在ISIS控制的其他地區(qū)發(fā)現的文件相符,這些符號和設計甚至在利比亞也能被發(fā)現。
在紐約,他們發(fā)現在許多ISIS合同的底部簽上了同樣的簽名:“首席技術主管,馬哈茂德·伊斯梅爾·薩利姆,土地主管?!?/span>
在我第一次回伊拉克的時候,我向當地一名警察展示了租約以及土地主管的簽名。他認出了那個簽名,并愿意護送我到這位ISIS官員的家。
當被問到為什么一個參與有組織的土地掠奪的高官沒有被逮捕時,警官聳了聳肩。他說,他手下的人對那些為恐怖組織戰(zhàn)斗的人和幫恐怖組織殺人的人進行調查已經耗盡了他們的精力。他們沒有時間去追捕在“伊斯蘭國”政府工作的數百名公務員。
幾個小時后,我發(fā)現這個人的簽名出現在了從一個基督教牧師的土地文件上,從一個修道院獲得的果園的合同上,以及從一個什葉派家庭搶來的土地上的契據,隨后我們進入了他的簡陋的家。
在他的客廳里,唯一的裝飾是一個壞了的鐘,它在在10:43和10:44之間顫抖。
63歲的薩利姆是一個戴著厚眼鏡的彎腰駝背的人,顯然很緊張。他解釋說,他已經這幾年一直在主管伊拉克政府的農業(yè)部辦公室,在那里他向本文的主角哈姆德先生匯報了他的情況,幾天后我們第一次聯(lián)系了哈姆德先生。
ISIS摩蘇爾省的首席技術主管,馬哈茂德·伊斯梅爾·薩利姆,伊拉克政府以及ISIS的土地主管。武裝分子迫使他為他們工作
薩利姆承認,他在租約上簽了字。但是,他宣稱自己是被逼迫的,他被強行征召進了恐怖主義“國家”的官僚機構。
他說:“他們拿走了我們部門辦公室的文件與檔案,開始利用檔案搜查那些什葉派的財產,ISIS說他們屬于叛教者,他們是背叛哈里發(fā)的人?!?/span>
由于太窮而無法提前支付租金的遜尼派貧民,與ISIS簽訂了一份佃農協(xié)議,允許他們占有什葉派的土地,并獲得這些土地未來三分之一的收成。
在繁忙的日子里,他的辦公大樓周圍都是遜尼派的農民,其中許多人對他們在什葉派領導的伊拉克政府手中的待遇感到不滿。薩利姆先生一次又一次接待他認識的人,他明白他的孩子們和他們的孩子一起玩。但是他同時明白這些他認識的農民來偷他們同樣認識的其他男人的土地——他們的孩子也和他們的孩子一起長大。
隨著他的筆在文件上滑動,什葉派和基督徒農民失去了他們的祖先的農田,他們的兒子被剝奪了他們的遺產,整個家族幾代人的財富,被無情的掠奪了。在同樣的院子里,我們發(fā)現了成堆的黃色文件夾,記錄著這一切。
“我和這群老鄉(xiāng)認識了幾十年了,從我父親和我父親的父親開始我們就一直認識”薩利姆先生說,懇求我們的理解?!八麄兪俏业男值埽覀儽黄冗@樣做?!?/span>
理想中的“伊斯蘭國”
在2014年末或是2015年初,哈姆德和他的同事開始幫助ISIS維系政府工作運轉,ISIS的士兵開始著手改造城市生活的各個方面——從婦女的角色開始。
廣告牌上顯示的是一個完全蒙著面紗的女人的形象。武裝分子占領了一家紡織廠,這家工廠開始制造長度為規(guī)定長度的女性服裝。很快,成千上萬的遮蓋全身只留下眼睛的黑色罩袍被送到了市場,那些沒有遮蓋的女性開始被罰款。
哈姆德先生被稱為“Abu Sara”,意思為sara的父親,他給女兒買了一個黑色罩袍。
當他步行上下班的時候,哈姆德先生會在街頭躲避在十字路口和公共廣場執(zhí)行的頻繁處決。有的時候,一名十幾歲的女孩被指控通奸,她被拖出一輛面包車,被迫跪在地上。然后一塊石板落在她的頭上。在一座橋上,被指控為間諜的人們的尸體在欄桿上搖擺。
但在同一條大街上,哈姆德先生發(fā)現了一些讓他感到羞愧的事情:街道明顯比伊拉克政府執(zhí)政時干凈。
42歲的卡車司機奧馬爾·比拉爾·尤尼斯(Omar Bilal Younes)也注意到了同樣的進步。他說:“ISIS在清理垃圾方面干的不錯?!彪S后他豎起了大拇指。
這并不是因為ISIS增加了環(huán)衛(wèi)工人或者重視衛(wèi)生,在街上負責清掃的清潔工數量沒有變,但是武裝分子強加了一些的紀律。
伊拉克政府雇傭的環(huán)衛(wèi)工人
“在政府統(tǒng)治期間,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給一個工人一天的停薪,”薩利姆·阿里·蘇丹說,他負責監(jiān)督伊拉克政府的垃圾收集工作,在ISIS打下這座城市后他官復原職繼續(xù)負責ISIS政權的垃圾收集工作。“在ISIS的統(tǒng)治下,他們可能會被監(jiān)禁。”
居民們還說,自從ISIS來了以后,他們的水龍頭不再向以前那樣會停水,下水道在ISIS治理下不在會堵塞——盡管那時候每天都有空襲。
后來有一天,摩蘇爾的居民看到推土機正朝城市東部的工業(yè)區(qū)進發(fā)。工人們鋪設了一條新的公路,大約一英里,該公路連接了城市的兩個區(qū)域并減少擁堵。
這條新公路被稱為“哈里發(fā)路”。
在摩蘇爾被奪回后,負責修理電線的伊拉克工人
新政府并不只關心行政事務。他同時關注人們的道德,就道德而言,就像其他部門一樣,有一個官僚機構。也就是上文提到的Hisba
市民們在街道上被ISIS的道德警察攔下,并被指控犯了罪,被要求交出他們的身份證以換取“沒收收據”。該身份證被帶到該組織的辦公室,那里的居民被迫出庭受審。宗教專家稱這是犯罪,隨后市民填寫了一份表格。
之后,罪犯被要求簽署另一份表格:“我,簽名人,保證不再修剪或修剪我的胡子。如果我再這樣做,我將受到來自Hisba的各種懲罰。”
“伊斯蘭國”對于控制人口道德的管理程度反映在他們在一個警察局的87個監(jiān)獄關押記錄中。在這些關押記錄里,市民們因為他們犯下了如下罪行被關進了監(jiān)獄:拔眉毛、剪頭發(fā)、養(yǎng)鴿子、玩多米諾骨牌、打牌、放音樂和抽煙。
2016年初,哈姆德的女兒Sara跑出去辦事的時候沒有遮住她的眼睛。一位道德警察發(fā)現了她。她還沒來得及解釋,他就用拳頭猛擊她的眼睛。
從那以后,她的父親禁止她離開家,除了開車去醫(yī)院接受了被揍以后的治療,這讓她失去了視力,家人說。
隨著該地區(qū)的變化,居民被迫做出艱難的選擇,其中包括:留下、離開、反抗或遷就。
哈姆德先生決定試著逃跑。他和他的大兒子,28歲的奧馬爾,花了3萬美元買了一個新家。在他們計劃離開的那天早上,奧馬爾從銀行賬戶里取出了大約1000美元。
就在兩小時后,一群蒙面武裝分子襲擊了他家的前門。其中一個人手里拿著奧馬爾簽署的銀行單。
“再試一次,我們把你們都殺了?!蔽溲b分子警告說。
恐怖分子的地方財政
在底格里斯河的西部河岸上,我發(fā)現了一個廢棄的公文包。
泄露出來的文件顯示,公文包屬于Yasir Issa Hassan,他是一名年輕的專業(yè)人員,照片上的身份證明是一個有著巨大鷹鉤鼻的男子。他是ISIS農業(yè)部內部貿易司的管理員。
ISIS雄心勃勃,其強大的官僚機構也依賴于其產生資金的能力。公文包內的會計表格、預算開支明細和收據,以及兩張包含電子表格的硬盤清晰地展示了該組織的收稅范圍,并為ISIS收稅工作方式提供了一個藍圖。
在涉及農業(yè)的交易中,財務報告超過了1900萬美元。
這些文件描述了它是如何在供應鏈的每一個環(huán)節(jié)上收到稅的:例如,在一顆谷物種子被播種之前,ISIS就為它沒收的田地收取租金。然后,當莊稼準備收割的時候,ISIS就收稅了。
運送糧食的卡車支付了高速公路通行費。這些谷物儲存在武裝分子控制的筒倉里,當谷物被賣給磨坊時,他們就能賺錢,這些谷物也是他們控制的。磨坊把谷物磨成面粉,然后賣給商人。然后,將面粉袋裝上卡車,運送更多的通行費。它被賣給超市和商店,也被征稅。購買成品的消費者也會被征稅。
公文包里的一個電子表格顯示,在2015年的某一天,ISIS從出售大麥和小麥中獲得了190萬美元。另一張表格顯示,在摩蘇爾的三個地方,ISIS在三個月內從面粉銷售中獲得了300多萬美元。
“ISIS”的稅務部門觸及了摩蘇爾生活的方方面面。伊拉克的家庭每月要交2000第納爾(不到2美元)用于垃圾收集,1萬第納爾(約8美元)每10安培的電力,以及1萬第納爾用于水費。
希望安裝固定電話的企業(yè)向ISIS的電信局支付了1.5萬第納爾(約合12美元)的安裝費用,然后每月支付5000第納爾的維修費。
ISIS同樣負責辦理結婚證和出生證。
A:一份嬰兒的出生這名,這個文件是ISIS發(fā)出來的,留有ISIS的標志
B:這份文件是在伊拉克北部村莊Tal Abta的記者在2017年7月在ISIS武裝分子使用的建筑中找到的。
C:嬰兒的父母是Wadha Mansour Ubaid和35歲的勞工Mahmud Muhammad Mousa。在出生時沒有醫(yī)生、護士或合格的助產士。
但也許最賺錢的稅是一種名為zakat的宗教稅(什一稅),它被認為是伊斯蘭教的五大支柱之一。據耶魯大學研究人員Revkin說,這一數字是根據個人資產的2.5%計算出來的,而農業(yè)產量則高達10%。
通常在伊斯蘭教的實踐中,zakat是用來幫助窮人的。在ISIS的解釋中,這種慈善行為變成了一種強制性的支付方式,雖然有一些收集到的資金被用于幫助有需要的家庭,但Zakat和慈善機構的行為更像是一種額外稅收。
據一些人估計,大多數關于ISIS如何成為世界上最富有的恐怖組織的說法都集中在黑市上的石油銷售上,有傳言稱每周ISIS有200萬美元的黑市石油入賬。然而,塔米米先生在敘利亞發(fā)現的記錄和Revkin女士的分析顯示,稅收與石油收入的比率為6:1。
當伊拉克政府軍的坦克開進摩蘇爾的時候,一份文件顯示,ISIS都沒有停止他的稅收和貿易——在2016年11月的一份文件上,有電子表格顯示每天依然有7萬美金入賬。
后ISIS時代
2016年末的一天,一個裝飾著伊拉克國旗的傳單飄到了哈姆德一家的家中。
他回憶說,農業(yè)部的官員和他的大家庭在客廳里蹲著或坐在l型沙發(fā)上,手肘撐在一起,大家誰也不知道該怎么做,武裝分子已經禁止了手機和衛(wèi)星天線。他們與世界隔絕了。
在摩蘇爾市,數以百萬計的人被困在城里,ISIS的武裝分子警告民眾要隱蔽起來。軍事攻擊即將開始。
“這真的會發(fā)生嗎?”哈姆德當時想。然后他用打火機燒了傳單。
那些計劃建立一個國家的人遭到了世界的嘲笑,但事實證明他們確實想這樣做。從極端分子手中奪取摩蘇爾花了九個月的時間,一名美軍高級將領說,這是他35年來所目睹的最艱難的戰(zhàn)斗。
從那時起,ISIS的底盤不斷縮小,覆滅不可避免。但在奪回城市和城鎮(zhèn)的戰(zhàn)斗中,城市街區(qū)被夷為平地,ISIS為了他們的國家戰(zhàn)斗到了最后一刻。成千上萬的人失去了家園。每個月都有新的集體墳墓被發(fā)現。其中一個包含了哈姆德的四個堂兄弟的遺體。但是最后,伊拉克政府
隨著電力供應的改善,Tel Kaif市場在稍后繼續(xù)開放?!都~約時報》的Ivor Prickett。
他的女兒薩拉現在戴著厚厚的眼鏡來矯正視力,自從她被道德警察打了一拳以后,她的視力就變得模糊了。即使她的視力受到損害,她也能看到她家門前空地上堆積如山的垃圾。
幾乎沒有人對他們的老統(tǒng)治者ISIS有什么好的評價——除非他們談論ISIS提供的部分公共服務。
“我們必須誠實,”哈姆德說。“在ISIS的統(tǒng)治下,城市更干凈了。”
盡管ISIS武裝分子已經撤離,但ISIS總是用他們特有的統(tǒng)治手段提醒他們統(tǒng)治過城市的居民他們曾經來過。
例如,在北部城鎮(zhèn)Tel Kaif,居民們回憶起ISIS武裝分子如何征召一個電氣委員會工程師來修復超負荷的電網。他們安裝了新的斷路器,然后習慣了每天停電18個小時的居民第一次可以安心地打開電燈了。
在2017年初,伊拉克士兵重新占領了這個城鎮(zhèn),并作為英雄受到歡迎。但隨后他們切斷了ISIS的斷路器——于是居民們又開始停電了。
卡車司機尤尼斯當時說,“如果政府要回到ISIS用過的老辦法,我們就會去親吻他們的祖先?!?/span>
由于普遍的停電,Tel Kaif城的集市關門的很早
幾個月后,政府就這么做了——政府重新安裝了斷路器。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雖然恐怖分子來過,但是這里的居民對于伊拉克政府的不滿并沒有因為恐怖分子的統(tǒng)治而消失。
“盡管他們不被認為是一個國家或政權,”一名店主艾哈邁德·拉姆齊·薩利姆(Ahmed Ramzi Salim)說,“他們表現得像一個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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