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護天使”的成員都是志愿者，能收獲的唯一報酬是人們的感謝。

“守護天使”在地鐵中警戒。

1979年成立的“守護天使”組織在紐約治安全面好轉后逐漸淡出民眾視線。

柯蒂斯·斯利瓦

　　許多人兒時都有個英雄夢，想象自己維護正義、受人崇拜。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夢離我們越來越遠。

　　在紐約，活躍著一群“都市游俠”，他們并非警察，卻屢屢出沒于最危險的地區(qū)，在平凡的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英雄的夢想。這些身穿紅色制服的人稱自己為“守護天使”。

　　“守護天使”在“罪惡之城”誕生

　　2017年11月16日，在拍攝完成一年后，飽受爭議的紀錄片《民兵隊：柯蒂斯·斯利瓦和守護天使的震撼真實故事》在美國紐約舉行了首映式。

　　34歲的導演戴維·威克斯勒對英國《每日郵報》講述了影片背后的故事：

　　第一次見到斯利瓦時，威克斯勒5歲，一家人在曼哈頓街頭散步，父親忽然指著一個戴紅色貝雷帽的男人對他說：“這些人是超級英雄。如果有一天你在紐約遇到危險，他們會來救你。”

　　那個男人是打擊犯罪的民間組織“守護天使”的創(chuàng)始人。從那時起，“超級英雄”這個詞就和鮮紅的貝雷帽一起深深刻在威克斯勒心里。長大后，他輾轉找到斯利瓦，表達了想為他拍攝紀錄片的愿望。軟磨硬泡、請斯利瓦吃了20次飯以后，后者終于答應了他的要求。

　　站在繁榮而有序的紐約街頭，誰能想到，這座國際大都市30年前是座“罪惡之城”？許多紀錄片、電影和文字資料記錄了紐約上世紀七八十年代的景象：經(jīng)濟衰退，城市幾近破產(chǎn)，幾乎陷入無政府狀態(tài)，暴力犯罪飆升。幾大黑幫控制了整座城市，毒販在光天化日下交易，街頭經(jīng)常爆發(fā)槍戰(zhàn)，謀殺、盜竊、搶劫、強奸是家常便飯。紀錄片《最暴力的一年》稱，“每個來到紐約的人要學習的第一件事是保護自己，遠離犯罪?！?/p>

　　犯罪最猖獗的地方是地鐵。僅在1981年，紐約地鐵就發(fā)生了1.4萬起刑事案件，被稱為“世界上最危險的地方”?！?0世紀70年代后期，紐約已淪為地獄。”斯利瓦告訴《每日郵報》，“黑幫控制了所有街區(qū)。我住在布魯克林區(qū)，到布朗克斯區(qū)上班不得不搭乘地鐵，那里混亂、骯臟、無法無天，每次坐地鐵都如同生死考驗。在我小時候，紐約不是這樣的。”

　　當年，斯利瓦是麥當勞的夜班經(jīng)理。店內(nèi)經(jīng)常遭遇犯罪事件，雖然多次報警，但斯利瓦認為“那只是個笑話”——警察什么都管不了，還會向他索要免費食物。

　　以生命對抗犯罪，唯一的報酬是人們的感謝

　　忍無可忍的斯利瓦發(fā)現(xiàn)求救不如自救。1979年，身材高大、會些功夫的他成立了“守護天使”組織，旨在打擊犯罪。他呼吁“自己的問題自己解決，不要全指望政府”，受害者必須予以反擊，因為好人的忍讓等于壞人的勝利。他為組織設計的制服是印有l(wèi)ogo的T恤衫，搭配軍隊常用的貝雷帽，帽檐別著一排徽章，頗有些搖滾范兒。

　　斯利瓦很快找到了志同道合者?！笆刈o天使”早期成員之一迪亞斯對《紐約時報》說，當年他開了家皮草店，有位顧客因為出手闊綽被人盯上，一出店門就被搶劫了。作為生意人，迪亞斯選擇袖手旁觀，這種軟弱讓他成了歹徒的下一個目標。被洗劫一空后，他幡然醒悟，化名“斯萬”加入了“守護天使”，決定與犯罪斗爭到底。

　　“很多人在‘守護天使’中找到了尊嚴?！弊鳛橛猩朔N感到被社區(qū)排斥的他說，“過去人們叫我老迪亞斯，而當我穿上制服、戴上貝雷帽，我就變成了‘守護天使斯萬’，人們會友善地拍拍我的肩，向我致敬?！?/p>

　　起初，“守護天使”的巡邏地點是地鐵沿線，后來擴大到中央公園等犯罪嚴重的地區(qū)，并根據(jù)犯罪性質采取不同的應對措施?！叭绻麑Ψ?jīng)]有明顯的惡意，那就不必用力太猛。如果對方一副非打不可的樣子，你就可以大展身手了。”斯利瓦告訴美國“Big Think”網(wǎng)站。

　　有人視他們的行動為“民間抓捕”，有非法拘禁、侵犯人權甚至綁架的嫌疑，斯利瓦否認了這一說法。他表示，每位“守護天使”都會定期接受培訓，對法律爛熟于心。30多年來，這一組織的各分支已在全球140多座城市實施了上千次行動，但從未被起訴?！拔覀冎辉诜稍S可的范圍內(nèi)采取行動，這是我們生存的基礎”。

　　斯利瓦深信，“哪個地方問題嚴重，我們就能從哪個地方招募到成員——他們比別人更渴望改變自己的街區(qū)。”他告訴美國《赫芬頓郵報》，“守護天使”的成員都是志愿者，沒有薪資也不配備武器，他們獲得的唯一報酬就是人們的感謝。

　　對抗犯罪要承受巨大的風險，幾乎每名成員都受過傷，甚至有人付出了生命。斯利瓦也多次陷入險境，據(jù)《紐約時報》報道，1992年6月的一個清晨，有人偷了一輛出租車，偽裝成出租車司機等在他家門口，待斯利瓦上車后突然拔槍向他射擊。身中數(shù)槍的斯利瓦僥幸逃脫。在被襲擊前，他剛拆除固定腕骨的石膏。至于襲擊者是誰，至今尚未查明。

　　是英雄還是作秀

　　隨著名氣越來越大，斯利瓦和同伴們頻頻在媒體上亮相。他錄制采訪節(jié)目、參加脫口秀，還成立了自己的電臺。與此同時，對他的質疑聲也節(jié)節(jié)高漲。一些警察指責是他們攪局者，讓情況變得愈發(fā)復雜，還有人說他們是不要命的瘋子，專挑有記者的地方出現(xiàn)，有沽名釣譽之嫌。

　　就連“守護天使”的一些成員也開始倒戈相向。1992年，“守護天使”的創(chuàng)建者之一托尼·毛向《紐約時報》透露，斯利瓦曾把汽油倒在自己身上，讓兩名組織成員扮演犯罪分子，偽造“打擊犯罪活動”的照片。另一名前成員稱，組織的某位主管涉嫌性侵兒童，斯利瓦卻有意包庇此人；斯利瓦每次都讓其他人沖在前面，自己躲在安全的后方。

　　“有一段時間，斯利瓦急于擴大組織規(guī)模，什么人都招?！鼻拔湫g教練普林斯告訴《紐約時報》，“據(jù)我所知，其中接受過充分培訓的人很少。讓這些空有一腔熱血卻毫無經(jīng)驗的人沖鋒陷陣是極其危險的?！彼貞浄Q，缺乏協(xié)同作戰(zhàn)訓練的團隊在實戰(zhàn)中搞不清狀況，無法共同進退，造成了不必要的傷亡。有一次，一名隊員只身闖入毒品交易現(xiàn)場，誤以為身后會有同伴支援。還有一次，隊員們尚未從現(xiàn)場全部撤離，負責接應的車輛就已離開，一人因此受傷。

　　斯利瓦的一位前妻斥責他是“世界級的騙子”。據(jù)《每日郵報》報道，2013年5月她提起訴訟，要求斯利瓦為婚內(nèi)出軌賠償145萬美元。她控訴稱，斯利瓦有兩個私生子，還在分居期間把共同財產(chǎn)轉移到情婦名下。

　　普林斯慨嘆“‘天使’遠離了初衷”，但他表示，同伴們做過實實在在的義舉，對城市安全有不可抹殺的貢獻?！昂芏嗍抡鎸嵃l(fā)生過，我們受過傷，流過血”。

　　從上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幾任紐約市長實行鐵腕治理，到上世紀90年代中期，治安已全面好轉，犯罪率降至上世紀80年代的1/3以下?！笆刈o天使”逐漸從紐約民眾的視線中消失，但他們的理念在其他國家傳播開來。斯利瓦告訴英國《每日電訊報》，18個國家的100多座城市成立了“守護天使”分支機構，成員達到5000名。2016年2月13日，日本“守護天使”在第20個生日之際慶?！?0年來的無私奉獻”。

　　斯利瓦說，“守護天使”并未退場，只是隨著時代變遷轉移了關注的重點。過去在地鐵里發(fā)生的多是暴力事件，如今他們打擊的主要對象是跟蹤、騷擾女性的“地鐵癡漢”。他們還新增了動物保護項目，將流浪貓引入居民區(qū)捕鼠，并為社區(qū)提供安全培訓，把食物分發(fā)給無家可歸者。

　　在威克斯勒的紀錄片中，年過六旬的斯利瓦已不復當年的神采飛揚。他身體發(fā)福，獨自生活，說話時有些漏風，不免讓人產(chǎn)生“尚能飯否”的感慨?；仡櫷?，斯利瓦認為自己最大的遺憾是“結了太多次婚”，為此多次與人對簿公堂。他不認為包括自己在內(nèi)的“守護天使”是英雄，也非傳統(tǒng)意義的民兵，而是“社會的組織者”，在法律許可的范圍內(nèi)幫助他人，依靠自己的力量改變社會。

　　（胡文莉 摘自《青年參考》2017年11月30日 1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