賄選

全國人大常委會

王珉

　　原標題：[解局]遼寧賄選案，竟然創(chuàng)下兩個“新中國史上首次”！

　　今天發(fā)生了一件不尋常的事：張德江主持召開了十二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23次會議并講話。

　　不尋常之處何在？首先，這是一次全國人大常委會“臨時召集”的會議，這一舉動就非常不尋常；而之所以臨時召集，則是為了表決遼寧省的部分全國人大代表當選無效，內(nèi)容也非常不尋常。

　　臨時

　　按照1987年頒布的《全國人大常委會議事規(guī)則》，全國人大常委會，一般會期是兩個月一次，“有特殊需要的時候，可以臨時召集會議”。

　　這一次的臨時召集有多特殊呢？這么說吧，在全國人大網(wǎng)上，可以翻閱“歷次常委會”的專題。這一專題最早的更新，是2004年2月，第十屆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七次會議；自那到現(xiàn)在的12年間，這一機制幾乎完全按照2個月的間隔來進行。

　　僅有三個“例外”：1，新一屆常委會產(chǎn)生后的第一次、第二次會議，一般間隔一個月，這已是慣例；2、2004年4月，一個月內(nèi)召開了兩次會議，但沒有說是“臨時召開”的，按照日期推算，加開的那一次，是因為要決定香港行政長官和立法會的產(chǎn)生辦法；3，這一次。

　　換句話說，至少12年來，這是全國人大常委會第一次召開臨時會議。

　　定性

　　會議的內(nèi)容則更加重磅：遼寧賄選。

　　因此案件，遼寧的官場正迎來深度洗牌。此前，四名落馬的省級高官——遼寧省委原書記王珉，遼寧省人大常委會原副主任王陽、鄭玉焯，原省委常委、政法委書記蘇宏章，都在審查通報中被點名與此拉票賄選案有關。一批廳級官員、企業(yè)家、人大代表，也卷入此案當中，后續(xù)余震不斷。

　　今天，張德江的講話中，也是首次對遼寧賄選案“定性”——這是“新中國成立以來查處的第一起發(fā)生在省級層面、嚴重違反黨紀國法、嚴重違反政治紀律和政治規(guī)矩、嚴重違反組織紀律和換屆紀律、嚴重破壞人大選舉制度的重大案件，是對我國人民代表大會制度的挑戰(zhàn)，是對社會主義民主政治的挑戰(zhàn)，是對國家法律和黨的紀律的挑戰(zhàn)，觸碰了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底線和中國共產(chǎn)黨執(zhí)政底線?！?/span>

　　“新中國成立以來第一起”、“省級層面”，已經(jīng)凸現(xiàn)了不同。此前曾用過類似表述的是衡陽賄選案，不過不是“省級”。

　　數(shù)據(jù)也確實可以證明原因。要知道，十二屆全國人大代表中的遼寧代表，一共才102名，這一次就一下失效了45名，占到全省總數(shù)的44.1%；

　　新華社的數(shù)據(jù)則更加令人觸目驚心：523名遼寧省人大代表涉及此案！遼寧省的十二屆人大常委會，本來有62名人員，已有38人代表資格被終止。因此，其常委會成員已經(jīng)不足半數(shù)，無法正常履職；“一個省級人大常委會出現(xiàn)這種情況，新中國歷史上還沒有過”！

　　此前，關于遼寧案件的通報，其實已經(jīng)在黨內(nèi)層層傳達。這一次罕見的人大臨時會議，通報出的內(nèi)容，是在其職權范圍內(nèi)的“人大代表”層面；而遼寧賄選案，還同時關涉到黨政干部在換屆選舉時的拉票賄選。但中央對此案件的態(tài)度和處理方法，其實已經(jīng)在張德江的講話中可窺全豹。

　　規(guī)則

　　明年就要召開中共十九大了。按慣例，在全國黨代會召開的前一兩年，全國的省、市、縣、鄉(xiāng)四級黨委都將迎來集中換屆，后續(xù)也會有各級人大政協(xié)的換屆，于是便有“換屆年”之稱。今年，省級主要領導職務的調(diào)整已經(jīng)非常密集，大家都看到了，省以下的也在緊鑼密鼓的進行當中。

　　在這個當口，中央的通報、人大臨時會議、以及此前下發(fā)的中央《關于防止干部“帶病提拔”的意見》，都可以看做是在給換屆工作打預防針。畢竟，為政之要首在用人，任命什么樣的干部，提拔或調(diào)整誰到新的崗位，將涉及到大量的系統(tǒng)性人事安排，是政治生活的重中之重；選舉什么樣的人當人大代表，也直接關系到中國的民主能否發(fā)揚，百姓的意見建議能否通達。

　　跟過節(jié)一樣，換屆也曾是問題多發(fā)的“關口”。按照官場“潛規(guī)則”的說法，這樣的關口，人員走動密集，私下活動不斷，隱秘之事多發(fā)。

　　比如，中紀委機關報就刊文列舉了一些亂象：超齡不可以提名，但可以在戶口本上做做手腳；不該為他人說情，但可以“介紹介紹情況”；明明是有人在研究干部會議上跑風漏氣，卻美其名曰“英雄所見略同”，以至于讓遵守“明規(guī)矩”的實干家受到排擠，投機取巧、急功近利的宵小左右逢源。

　　張德江也指出了遼寧人大代表選舉中的亂象：“選舉組織機構和相關責任人不執(zhí)行黨中央的決策部署，……對破壞選舉的行為熟視無睹；一些代表候選人利用資本操縱選舉，明目張膽拉票賄選；一些人大代表目無法紀，把收受代表候選人錢物視為潛規(guī)則；一些人大領導干部和工作人員知法犯法，為代表候選人拉票穿針引線……”

　　一般說來，拉票賄選，自然是向有投票權的拉票、賄票。在黨的組織部門的工作程序中，每逢換屆年，需要走一整套流程。比如，上級組織部門派出的考察組，要到下級黨委去展開工作；在此過程中，需要在一定范圍內(nèi)找一定級別的干部談話，讓他們對候選人進行評價、推薦等；同時，還要召開一些干部研究會、推薦會，評議候選人的名單，之后進行投票，形成組織意見。

　　人大代表也有自己的一套考察和推選流程，因為全國層面的代表，需要省級代表投票選出，以此逐級類推。這也就不難理解為什么45名遼寧全國人大代表被罷免，就會有500多名省級代表涉案。

　　本來，這是一項非常好的制度。這些在地方、系統(tǒng)內(nèi)互相熟悉的干部，可以對候選人進行評議，反映其實際工作能力、工作和生活作風、群眾口碑等，在干部任用的條件框架下，求得“選賢任能”的效果。但投機者也尋得了空間：找準那些有投票權的人，讓他們在與組織部門談話時替自己“美言幾句”，或者在投票時為自己投上一票。權力的尋租和交換就這樣形成了。

　　生態(tài)

　　選人用人，是為政之重中之重。拉票賄選，則會對一地政治生態(tài)造成嚴重破壞。

　　比如遼寧。事實上，2年前，在中央巡視組巡視遼寧后，就查處了遼寧干部任用領導打招呼、拉票跑要之風較為突出”等問題，建議遼寧省委吸取換屆選舉工作的教訓，堅決查處拉票賄選，杜絕類似問題再次發(fā)生。

　　遼寧“回頭看”的整改報告這樣寫道：

　　“遼寧的政治生態(tài)已遭到嚴重破壞，有些問題積弊較深，徹底扭轉仍需時日?！边@份報告顯示，遼寧的拉票賄選的涉及面，已經(jīng)從省委、省人大的高層領導，波及到“省發(fā)改委、省法院等部門及大連、鞍山、朝陽等重要地市”。

　　之所以會這樣，是因為前面已經(jīng)說到，如果要拉票賄選，就會是“海拉”、“海賄”，因為民主推薦環(huán)節(jié)的談話人范圍可能會非常廣。以已經(jīng)查處的四川南充、湖南衡陽為例，前者涉案人員477人，后者則有467人被處分、69人被移送司法機關。

　　“一臟臟一窩”，在拉票賄選中并非虛言。

　　更讓人擔心的是，在這種情況下，極有可能出現(xiàn)拉幫結派、團團伙伙等現(xiàn)象。比如，某個地市的領導想要晉升省級行列，如果要走這條歪路，就可能打起“老鄉(xiāng)牌”、“同學牌”、“工作經(jīng)歷牌”，允以互相提攜等政治回報，最終形成封閉的獨立王國，共同進退、對抗組織。7月11日，遼寧省委就專門召開了擴大會，專題研究“整治’圈子文化’和拉幫結派問題”。

　　預防

　　正因如此，預防針和緊箍咒才更有必要。今天人大召開的臨時常委會，話已經(jīng)說得非常重——“絕不允許把權錢交易那一套帶到選舉中來，絕不允許以任何形式破壞社會主義民主法治”，“堅持’零容忍’，發(fā)現(xiàn)一起、查處一起、問責一起，絕不姑息遷就、絕不法外開恩”。

　　今年年初，在全國組織部長會上，包括嚴禁拉幫結派、買官賣官等的“九嚴禁”就已出臺；“四凡四必”的提法，則也在今年換屆中得到貫徹：干部檔案“凡提必審”，個人有關事項報告“凡提必核”，紀檢監(jiān)察機關意見“凡提必聽”，反映違規(guī)違紀問題線索具體、有可查性的信訪舉報“凡提必查”。

　　用白話來說就是，凡是有可能被提拔任用的干部，必須重新審查干部檔案，重新核實個人事項申報，必須聽取紀檢和信訪舉報的意見，最大限度地堵住可能存在的漏洞。因為這些事情阻礙了晉升進程的，全國現(xiàn)在不在少數(shù)。

　　當卑鄙成為卑鄙者的通行證，良幣就必然被劣幣驅逐。如果能干務實的干部不能通過自己的辛勤努力被認可、被提拔，心灰意冷的就不只是干部。群眾的眼睛是雪亮的，但政治生態(tài)被破壞造成的后遺癥卻可能是非常長久的。

　　制度的籠子扎緊后，將問責進行到底，灰色的空間就會被擠壓。在干部選用這個問題上，止住投機者是第一步，如何鼓勵改革創(chuàng)新者，讓能干者上位、慵怠者讓位，則是另一個需要精細設計和大膽執(zhí)行的問題。比如我們看到，在今年的換屆中，一些地方已經(jīng)明文規(guī)定了年輕化干部的任用比例，以及主官中有過基層經(jīng)驗的比例，這些都是值得鼓勵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