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時間:2016-04-08 09:30 | 來源:華商報 2014-09-01 A17版 | 查看:1936次
62歲的李大斌是安康日報的一名退休編輯。近30年來寫了不少報道,還出版了12本著述,疊在一起厚厚一摞,看上去挺風光。
可李大斌說,那十幾本書,還有那些報道,都不抵這一本——2014年8月,他撰寫的《1965:耀邦早春行》正式出版。為這本書,李大斌花了20多年時間。多年來,一旦打聽到某人聽過胡耀邦的現(xiàn)場講話,或是知道點兒胡耀邦在安康的故事,他就趕緊騎上那輛舊自行車前去采訪。沿著胡耀邦當年在安康的足跡,遍訪數(shù)十位當事人面對面口述,從檔案館翻當年的“批判材料”,慢慢還原出這段鮮為人知的歷史。
沒有誰要他這樣做。李大斌說,干這件事不是我的本職,卻是我認定的事。如果我不寫,胡耀邦安康行會不會永遠無人知曉。李大斌把采訪到的素材原汁原味地寫出來,不做“后期加工”。比如胡耀邦當時也講過一些“階級斗爭”之類的話,也全照錄無遺。
李大斌說,采寫胡耀邦在安康,最大的感受是當年那些真正的共產(chǎn)黨人的“不唯上、只唯真”,還有中國摸索走向改革的道路曾經(jīng)是那么艱難。就像電視劇《歷史轉折中的鄧小平》中展現(xiàn)的那樣,改革的每一步都是牽一動萬,舉步維艱,需要極大的政治魄力和勇氣,中國走到今天真的很不容易。
如今,不少干部把黨的許多好傳統(tǒng)給丟掉了。人們懷念胡耀邦,是懷念一種作風,一種精神,一種傳統(tǒng),一種信仰。
極左環(huán)境中,胡耀邦敢講真話
華商報:是怎樣一個機緣,開始寫這本書的。
李大斌:這件事算起來有25年了。1989年4月,胡耀邦逝世,我收到安康讀者寄來的好多回憶文章。當時我是安康日報文化副刊編輯,一邊看,一邊感動,一邊編發(fā)。從那時起,我就開始留意胡耀邦在安康的故事了。
老實說,盡管我是安康人,此前幾十年,竟然不知道胡耀邦曾到過安康。他來安康的1965年,我才13歲,根本沒聽說。但是我發(fā)現(xiàn),那些老人一提起那大半年,津津樂道,眉飛色舞:沒有官架子,說話干脆,刀下見菜解決問題;給安康減免征購糧,又提高口糧;提出給漢江上修座大橋——這座橋經(jīng)受了1983年的大洪水,至今還在通行,是安康的標志性建筑。
當時安康地區(qū)農(nóng)牧局有一位名叫張世康的老干部,曾與胡耀邦同一個部隊,是他建議我把胡耀邦在安康的故事寫下來。
華商報:采寫不是那么容易吧。從起念到書出版,相隔20多年了。
李大斌:真正開始集中采訪和撰寫是2004年到2008年。之前,一直是零星地搜集資料。我翻過安康幾個縣的縣志,發(fā)現(xiàn)原本應該嚴謹?shù)闹緯鴧s都出錯了,不是張冠李戴,就是以訛傳訛。畢竟,胡耀邦安康行離現(xiàn)在比較遙遠,幾乎快半個世紀了。
十年前,我發(fā)現(xiàn)安康市檔案館藏有當年批判胡耀邦講話的大量材料,埋頭讀了十多天,無比激動。這些材料自從歸檔再也沒人看過。胡耀邦敢講真話,為安康人做了那么多好事,大部分人卻不知道,把這段歷史淹沒了。
尤其是他提出的諸如搞好經(jīng)濟和生產(chǎn),干部好壞要以生產(chǎn)成績來衡量;要向前看,要抓經(jīng)濟,要解放思想;要尊重知識、尊重人才,按經(jīng)濟規(guī)律辦事等觀點,這是上世紀七十年代末改革開放后的流行語,胡耀邦當年就提出了。那可是文革前一年,整個社會思想是極左的。他敢公開說,還當做政策來推行,雖然當時被批判,但更體現(xiàn)出這個人了不起。
他在安康講真話,與后來支持真理標準大討論、平反冤假錯案,一脈相承
華商報:胡耀邦在安康待了不過短短八天,影響能有這么大嗎?
李大斌:一點都不夸大。書里寫到的胡耀邦那些講話、人物故事、場景細節(jié),都有出處,我沒有做文學化的渲染,每一句都有來源。我是個記者,把“舊聞”當做“新聞”來挖掘,故事是一個個親歷者面對面訪談得來的,講話是從當年“批判材料”中引述的,只不過當時是供批判。
胡耀邦在安康只待了八天,但他個性鮮明,口敞心直,沒有架子,到基層去問這問那,問耕牛牙口,農(nóng)民還以為他是個販牛的。他又講人性,心胸坦蕩,和風細雨,只琢磨怎么干事,不琢磨怎么整人,八天跑了七個縣,想的都是怎么把生產(chǎn)搞上去,讓人怎么吃飽。
他到陜西,是他第一次負責一個省的工作。相較于十多年后的改革開放,可以說,胡耀邦在極左思潮的重災區(qū)安康搞了一次“超前試驗”,是他后來作為中央領導集體的一員,進行全國改革的一次嘗試,安康就像是胡耀邦的一塊改革試驗田。他不搞階級斗爭,而是抓經(jīng)濟生產(chǎn)。比如他提出“社會主義的根本目的就是發(fā)展生產(chǎn)力”,“兩手抓,雙豐收”,“一手抓糧食,一手抓多種經(jīng)營”……他在安康堅持實事求是,與他后來支持真理標準大討論、全國平反冤假錯案,是一脈相承的。
雖然這次安康行最終被批判,成了胡耀邦文革前走向低谷的導火索,但他表現(xiàn)出的改革開拓精神,就像早春的一聲驚雷。
華商報:聽說最早的書名就是這個。
李大斌:是的,最早想叫《早春驚雷——胡耀邦安康之行紀實》。2009年,我曾請中組部原副部長李銳老人寫個序言,老人說:“我已經(jīng)93歲了,沒有精力讀那么長的書稿,就為你寫個書名吧?!崩钿J老人題寫的就是“早春驚雷”。后來,陜西人民出版社編輯張孔明先生改了現(xiàn)在這個名字?;蛟S,原先那個名字感情色彩有點濃了,“早春行”更是一種客觀描述吧。
采寫胡耀邦安康往事的這些年,也是感知共產(chǎn)黨傳統(tǒng)作風的歷程
華商報:在采寫的過程中,接觸到一個個鮮活的故事,感觸很多吧。
李大斌:我舉個例子。我遍訪檔案館、資料室,找了好多記者同行,希望能發(fā)現(xiàn)一兩張胡耀邦在安康的照片。很遺憾,到現(xiàn)在一張也沒有。
這也從另一個側面印證了很多當事人的說法:胡耀邦當年下基層,輕車簡從。每到一個地方總是先走訪群眾,常常不亮明身份,更不要說警車開道或者大堆記者簇擁了。
我當記者也很多年了,見得多一些。基層接待領導,在什么地方迎接、誰陪、吃什么飯、坐哪一桌、誰挨著誰坐,有專門的安排表,事無巨細,不厭其煩。我聽給領導寫稿的秘書說過,有些領導講話稿哪停頓、哪語氣加重,都要用楷體、宋體標注清楚。這樣的官,太好當了。
但是耀邦呢,一點這樣的習氣都沒有。我采寫胡耀邦安康往事,也是感知那些真正的共產(chǎn)黨人的歷程。如今,不少人把黨的許多好傳統(tǒng)給丟掉了。
華商報:聽說書稿最初是檔案館的“內(nèi)部資料”,從完成到正式出版,等了六年時間。
李大斌:2008年,初稿完成后,我寄給了耀邦長子胡德平同志。8月23日上午,我正在北京,突然接到一個電話,說胡部長想約我談談。我去了中南海東側的會稽司胡同,這里是胡耀邦最后的住所。胡德平說他看了書,認為這是填補了一段歷史空白。他說,關于胡耀邦文革后的思想資料較多,而之前的資料相對較少。
特別是在安康講的集市貿(mào)易、農(nóng)民為買而賣的論點,父親生前與他也談起過這些話題,但沒有書中記載得全面深刻。臨別時,胡德平還特意把我引到耀邦同志生前在中南海的會客廳,據(jù)稱一切如舊。
我向胡耀邦的半身銅像深深鞠躬,表達一個普通安康人對他的敬意。
2011年,安康市檔案館作為內(nèi)部資料印了一些。最終,陜西人民出版社經(jīng)中共中央黨史研究室審核,2014年8月出版了這本書。
當記者編輯這么多年,寫了多少稿子,這本書算是能對得起近30年的記者職業(yè)了。
■華商報記者 孫強 文/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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