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作堂、蒙桂鳳夫妻生前結婚照。

父母意外去世，剛滿18歲的哥哥緊緊握著10歲弟弟的手，悲痛之余不知今后何去何從。

　　●是全國首例，每人捐獻6樣器官，部分已移植

　　●身后留下兩兒，小兒智障，家屬呼吁社會幫助

　　南都訊 “不是同日生，卻是同日死，希望哥嫂能安息”，周作堅不斷地重復著這句話。1月23日晚，他的哥哥周作堂和妻子蒙桂鳳遭遇車禍昏迷。在得知搶救無望后，家屬希望捐獻兩人器官。1月30日，夫妻兩人搶救無效死亡，器官捐獻手術于同日進行。夫婦倆每人捐獻了眼角膜、肝臟、小腸等6樣器官。目前，部分器官已移植到6位患者的身體內(nèi)，還有4位患者正在等待移植。據(jù)省紅十字會器官捐獻協(xié)調(diào)員表示，夫妻倆雙雙捐獻器官，這在全國屬于首例。

　　為省8元車費 夫妻騎車上下班

　　周作堂在東城同沙科技園的一家木器廠上班，蒙桂鳳則在東城同沙黃公坑的一家手袋廠上班。夫妻倆為了節(jié)省每天上下班的8元公交車費，一直都是騎單車上下班。

　　由于路途比較遠，每天早晨不到6點，夫妻倆便提前出門。周作堂就騎單車載著妻子蒙桂鳳，先去手袋廠，后再去木器廠。中午和晚飯，夫婦倆人就各自在工廠的食堂里吃飯。幾乎每個晚上，夫婦倆都要加班，但通常都是丈夫周作堂先下班，蒙桂鳳后下班。周作堂就騎半個小時左右的單車，來到妻子的手袋廠門口等妻子下班，之后就往家里趕。

　　目擊者：丈夫搖晃站起 妻子當場昏迷

　　1月23日晚上10點，周作堂像往常一樣站在手袋廠的門口等妻子。這次工廠的活并不多，只等了半個多小時，蒙桂鳳就從廠里走了出來。周作堂便載著妻子沿著東城同沙商業(yè)街往光明市場方向騎行。

　　半小時后，當周作堂夫婦騎行到東城同沙商業(yè)街與東城同聚街相交的路口時，一輛21路城巴剛好行駛到路口，正準備掉頭，結果與周作堂的單車正面相撞。據(jù)路口士多的老板說，當時單車上的兩個人全部都倒在了地上，單車的大部分都已經(jīng)壓在了城巴車底下。

　　士多老板看到，單車上的男子摸了摸頭，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爱敃r看不到他有明顯的外傷，但肯定是傷到了頭部，走起路來都是搖擺不斷?！北M管如此，周作堂還是堅強地第一時間趴在妻子旁邊，喚著她的名字。當時蒙桂鳳頭部受到重創(chuàng)，倒在地上昏迷不醒。

　　“趕緊先救我老婆”

　　很快，附近東莞市中醫(yī)院的120救護車就來到了現(xiàn)場?！摆s緊先救我老婆”，這是周作堂在車禍現(xiàn)場反復說的唯一一句話?！爱敃r從外表看，騎單車的男子并沒有什么事，但壓根就沒有想到他受到的是腦內(nèi)傷，情況也會與單車上的女子一樣嚴重。”士多老板說。

　　當晚，住在叔叔家的小成正準備上床睡覺。晚上11點多時，他突然接到母親蒙桂鳳手機打來的電話，“打電話來的說是中醫(yī)院的護士，說我媽媽出車禍了，叫我趕緊去醫(yī)院”，小成起初以為是騙子，并沒有理會。直到不久之后，這名護士又打來電話催問，他才信。

　　小成立即叫上叔叔周作堅開車趕往中醫(yī)院?！爱敃r我們都以為出車禍受傷的只是我嫂子，我哥哥沒有事。”周作堅說，在去醫(yī)院的路上，他不斷地撥打哥哥的電話，但一直沒有接通。等到了醫(yī)院，看到哥哥蹲在醫(yī)院急診室門口的一個角落里，臉色發(fā)白，身體打顫。

　　周作堅立即上前抱住哥哥周作堂，并不斷鼓勵著哥哥。此時，周作堅感受到哥哥的身體顫抖得越來越厲害?！跋染饶闵┳?，趕緊去看看她怎么樣了”，周作堂用微弱的語氣囑咐周作堅進急診室看看。

　　周作堅進到急診室里看到，醫(yī)生正在對昏迷不醒的嫂子清洗頭部的傷口。“腦袋里的骨頭都摔壞了”，周作堅說，很快嫂子就被醫(yī)生推進了手術室。這時，看到妻子被推到了手術室，原本就一直縮著并沒有引起注意的周作堂，突然間整個人就如釋負重般地倒下去。

　　周作堅說，這時醫(yī)生以及家人才意識到，哥哥在車禍中也身受重傷，只是他一直在堅持強忍著，等到妻子送去手術室后，才表露出來?！拔腋绺绲瓜潞?，也是一直陷入重度昏迷狀態(tài)?！贬t(yī)生這時又連忙把周作堂也送進了搶救室，后經(jīng)證實他的頭部也受重傷。

　　捐贈經(jīng)過

　　“起初老人有顧慮，但人死不能復生”

　　自從1月23日晚上11點多，送進東莞市中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起，周作堂夫婦倆就再也沒有醒過，他們的家人一直期待著的奇跡也未發(fā)生。1月28日，醫(yī)院醫(yī)生告訴周作堅說夫婦倆都已經(jīng)無生還的可能，最多只能熬三天的時間。

　　期望捐獻器官讓生命得到延續(xù)

　　周作堅說，他還特意從廣州中山大學附屬醫(yī)院請來了專家給哥嫂兩人看病，想把他們搬到廣州去?！翱舍t(yī)生剛想搬哥哥時，心跳儀上顯示，一旁昏迷的嫂子有了些許動靜，當醫(yī)生要搬嫂子時，心跳儀上顯示，昏迷的哥哥也有了些許動靜?！贬t(yī)生都不敢轉院。

　　周作堅并沒有想到放棄，他拿著中醫(yī)院給哥嫂拍的頭部CT片到附近的人民醫(yī)院普濟分院以及同濟光華醫(yī)院，得到的答復均是“沒有生還的可能性”。周作堅說：“我與哥哥的關系非常好，兩人無話不說。得知他已經(jīng)沒法救的消息，我當時非常難過，非常舍不得?！?/p>

　　捐獻器官讓生命得到延續(xù)，這個念頭在周作堅的腦海中閃過?！耙粋€是我舍不得哥嫂他們，二來哥嫂生前也曾多次提到擔心小兒子小志因智力問題無法在社會上立足?！敝茏鲌哉f，他也是想通過這樣的辦法，引起社會的關注，得到好心人幫助小志看好病。

　　盡管有這個想法，但周作堅并沒有把握說服家里的親戚，“我們都是來自湖南邵陽的苗族，那邊的人民風淳樸，沒有捐獻過器官。”周作堅嘗試著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家里人，結果他們都同意了捐獻的想法?！捌鸪趵先擞行╊檻]，但想到人死不能復生，就答應了?！?/p>

　　醫(yī)生：器官移植受益者超過10人

　　得到家人的支持之后，他立即把這個想法告訴了在東莞市中醫(yī)院做駐點的社工李小姐，希望通過社工能夠幫忙聯(lián)系到正規(guī)的捐獻器官的機構。李小姐說，這是她做社工一年多以來頭一次遇到捐獻器官的情形，“是他們主動聯(lián)系我說要捐獻器官的?！?/p>

　　1月28日，李小姐立即聯(lián)系到東莞市紅十字會，隨后又聯(lián)系到廣東省紅十字會捐獻器官辦公室。據(jù)廣東省紅十字會捐獻器官辦公室的黃醫(yī)生說，捐獻器官必須要通過省紅十字會進行協(xié)調(diào)，而根據(jù)屬地的原則，東莞區(qū)域內(nèi)的器官捐獻歸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負責。于是，黃醫(yī)生立即聯(lián)系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器官捐獻辦公室的陳崗醫(yī)生。兩人在當天就趕到東莞與家屬見面?！耙粋€是與家屬簽訂捐獻器官自愿書，二是檢查所捐獻的器官是否有損傷”，黃醫(yī)生說。

　　據(jù)黃醫(yī)生介紹，當時他們與周作堂夫婦的親屬都見了面，親屬們都表達了同意捐獻器官的意愿?！爱敃r家屬決定捐獻夫婦倆死后的眼角膜、肝臟、小腸、腎等6樣器官。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的醫(yī)生當時確認這些器官都符合捐贈條件?！?/p>

　　1月30日下午5點多，周作堂停止了心跳。已經(jīng)等了一整天的中山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的陳崗醫(yī)生給周作堂做了器官摘除手術。六個小時之后，妻子蒙桂鳳也宣告死亡。陳崗醫(yī)生又給她做了器官摘除手術?！安皇峭丈瑓s是同日死，希望哥嫂能安息”，周作堅說道。

　　據(jù)醫(yī)生陳崗介紹，當天的器官捐獻手術很順利。隨后這些器官就緊急送去了廣州，其中有6名病人已接受了肝腎等器官的移植手術，目前情況良好，另外至少有4人將接受眼角膜手術，他們將因此迎來光明，因此受益的人員超過10人。

　　陳崗醫(yī)生說，這是他從醫(yī)多年來遇到的首例夫妻倆一起捐獻器官的事例。而省紅十字會的黃醫(yī)生則稱，據(jù)其所掌握的信息和媒體的公開報道，夫妻倆雙雙捐獻器官這是全國首例。

　　期待幫助

　　“作為弟弟，我會盡所能照顧他們的孩子”

　　“假如哥哥嫂嫂在生命的最后時刻還能說話的話，他們一定會同意捐獻器官的。因為他們想看到小兒的將來一定會好好的?！敝茏鲌宰蛉障挛缛绱藞远ǖ卣f，自打小侄子出現(xiàn)智力停滯不前的病情后，哥哥嫂嫂就一直在打工賺錢，省吃儉用，四處帶孩子去看病。

　　肝功能出現(xiàn)異常 小兒子智力受影響

　　1996年，周作堂經(jīng)親戚介紹，認識了隔壁縣的妻子蒙桂鳳?！拔壹液蜕┳蛹叶际寝r(nóng)民出身，家里都很窮?！敝茏鲌哉f，一年之后，大侄子小成出生了。為了養(yǎng)家，大哥周作堂就外出東莞打工。之后，蒙桂鳳也跟著老公到東莞打工。2005年，小兒子小志也出生了。

　　夫婦倆進廠打工，無暇照顧小兒子，就把老母親接到了東莞。在小志兩歲那年，同齡的孩子是能跑能跳，也能說話，但惟獨小志還不會說話。周作堂就帶著小志去東莞人民醫(yī)院看病，結果證實因肝功能出現(xiàn)異常，小志的發(fā)育出現(xiàn)問題，身體和智力都受到影響。

　　從那時起，周作堂就開始帶著小志多次往返廣東以及老家湖南，在多所醫(yī)院求醫(yī)，均未能治好兒子的病。昨日下午記者翻看了廣東以及湖南兩地多所醫(yī)院的診斷書，上面都注明小志的肝功能出現(xiàn)異常，導致智力受損?！暗绞畾q了，連簡單的阿拉伯數(shù)字都不會加?！?/p>

　　據(jù)周作堅說，哥嫂兩人的工資加起來有個四五千元，這些錢幾乎都花在了侄子小志的看病上。“每年看病和吃藥至少都花了5萬元?！敝茏鲌哉f，正因為此，大侄子都沒有錢供他去讀書，早在14歲時就已經(jīng)輟學在家，跟著他到工廠里去打工賺錢養(yǎng)家。

　　憂心無力讓侄子病情好轉

　　如今一家的重擔全部落在周作堅一人的肩上。但其實，他的家境也和哥哥所差無幾，一家大小都擠在一個狹窄的出租屋里，幾個破舊的沙發(fā)，一個舊電視，幾張桌子，就是一家人生活的全部家當。現(xiàn)在因為哥哥嫂嫂的離開，這個家庭還要承擔起照顧兩個侄子的重任。

　　“作為弟弟，我會盡我所能去幫助哥哥和嫂嫂，照顧他們的孩子，而我更希望我的小侄子能夠得到救助?！闭勂鹬蹲有≈镜牟∏?，周作堅的臉上掛滿了憂愁。他擔心的是自己無力去幫助侄子，無力讓自己的侄子病情有所好轉。

　　他人眼中

　　二手房東：他們夫妻很守信用

　　每天早上，周作堂載著蒙桂鳳去上班，每天深夜，他又載著蒙桂鳳回到出租房。這樣的日子堅持了十多年?！胺蚱迋z都是早出晚歸，幾乎每天都是同行，從未看到過夫婦倆吵架?！眱煞蚱薜母星?，好到令旁人羨慕，而夫妻倆的守信用一直被二手房東稱贊個不停。

　　據(jù)周作堂所住的出租房的二手房東說，夫妻倆每天早出晚歸的工作，卻從沒有見到穿過一件新衣服，身上穿著的永遠都是工廠的工服?！八麄冸m然很窮，但在這住了四五年從沒有拖欠過我的房租?！倍址繓|說，到了每個月5號，他們下了班，就趕緊把房租拿來給我。

　　“他們兩夫妻，都很熱情的，平常見面都會主動打招呼，而且都很熱心腸，平常住在旁邊的老鄉(xiāng)有個啥事，他們都很樂意幫忙?！倍址繓|說。一位與周作堂相熟的住戶說，他曾經(jīng)委托周幫他在附近找個工作，周硬是抽空在不上班時，帶他去附近找工。

　　5日又快到了，本是收租時。此時，二手房東才得知周作堂夫婦已經(jīng)去世的消息。她告訴前來看房子的朱才花老人說：“你們盡管住吧，愿意住多久就多久，我是不會收你們的房租的?！?/p>

　　感人一幕

　　這時，看到妻子被推進了手術室，原本就一直縮著并不引人注意的周作堂，突然間整個人就如釋負重般地倒下去。

　　“趕緊先救我老婆。”

　　———這是周作堂在車禍現(xiàn)場反復說的唯一一句話。

　　家屬講述

　　“一個是我舍不得哥嫂他們，二來哥嫂生前也曾多次提到擔心小兒子小志因智力問題無法在社會上立足。我想通過這樣的辦法，引起社會關注，幫助小志看好病。”

　　———周作堂的弟弟周作堅講述替哥嫂捐贈器官的初衷。

　　受益人士

　　有6名病人已接受了肝腎等器官的移植手術，目前情況良好，另外至少有4人將接受眼角膜手術，他們將因此迎來光明，因此受益的人員超過10人。

　　開戶名：周作堅

　　采寫：南都記者 何永華

　　實習生 盧玫宏

　　攝影：南都記者 劉媚

（責任編輯：曹子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