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去的幾天里，處于鄭州南北向交通大動脈上的京廣隧道積水最深處約有6米，比3個成年人加起來還高。

　　7月20日，這條全長約4.3公里的隧道幾個小時就被洪水灌滿。當(dāng)日17時許，洪水突然加速上涌，從被困人員腳踝到?jīng)]過車頂不到10分鐘。

　　1米、20米、30米……救援人員爭分奪秒地排水。隨著隧道露出來的地面越來越大，被淹沒的車輛逐漸浮出水面?！熬V隧道內(nèi)是否有失聯(lián)人員”牽動著很多人的心。

　　最終，排干京廣隧道里的積水用時超過105小時，發(fā)現(xiàn)了6名遇難者。

　　兩公里的隧道路面露了出來

　　京廣隧道由京廣北路段、淮河路段和京廣南路段3段不連續(xù)的隧道組成。其中，受災(zāi)最嚴重的京廣北路隧道長度約為1.7公里，因積水深，加上內(nèi)部環(huán)境復(fù)雜，搶險救援任務(wù)十分艱巨。

　　作為京廣隧道抽排水搶險指揮長，中國安能南寧救援基地主任趙玉鄂是第一個抵達鄭州的。到達京廣隧道后，他看到隧道全部被水灌滿了，水位和地面一樣平，于是便采取了多面布點、同時作業(yè)的方案，“能放吸水泵的地方都放了”。

　　中國安能唐山救援基地的隊員李天生記得剛到京廣北路隧道時，黃色的泥水比隧道頂部還要高些。他們駕駛3000型子母式龍吸水在最近的抽水點停下后，立即打開后門，調(diào)整抽水泵的位置和管道連接數(shù)量。

　　21日13時40分，他和隊友開始排水作業(yè)。在大雨中，李天生帶著另外兩名救援隊員站在齊膝深的水里，抱著重達200斤的水管緩慢行進。隨后，兩三個當(dāng)?shù)氐闹驹刚咧鲃蛹尤肓虽伖艿赖年犖?，鋪設(shè)速度加快。“靠著老鄉(xiāng)幫忙，順利接上了”。

　　按下龍吸水啟動鍵的一瞬間，管道立刻被水充滿，鼓了起來，積水隨著管道噴射出來，像一個“小型瀑布”。這根長30米、直徑為50厘米的水管1小時可以排出3000立方米積水。

　　隨著救援隊伍陸續(xù)抵達，水位下降得越來越快。

　　15時許，中國安能合肥救援基地的隊員李用祥和隊友駕駛著另外一臺3000型龍吸水在京廣北路隧道東涵洞的北側(cè)開始作業(yè)。

　　17時40分，他所在的隧道閘道口路面露出8米，水位下降1米。

　　在另一端，京廣南路隧道的排水工作也在緊張進行中。

　　21時，中國安能南昌、重慶、南寧救援基地的救援力量攜帶4臺龍吸水，在京廣南路隧道開始抽排作業(yè)。

　　夜晚的京廣隧道，雨還在下著，多臺“龍吸水”和一體化泵車火力全開，一個個“小瀑布”持續(xù)不斷地向外噴射。

　　大雨浸入隧道的速度“搶”不過抽排的速度。中國安能集團應(yīng)急部部長王清敏表示，起初在對鄭州情況進行預(yù)判時，就考慮了最壞的結(jié)果，所以從各基地緊急調(diào)備了23臺龍吸水設(shè)備，有18臺投入到災(zāi)情嚴重的京廣隧道。其中，有些設(shè)備是應(yīng)急管理部6月剛配備的，7月就上“戰(zhàn)場”了。

　　經(jīng)過18個多小時的奮戰(zhàn)，京廣隧道各任務(wù)點累計抽排積水67.2萬立方米，積水水位顯著下降。在京廣北路由北往南閘道口東側(cè)，水位已從21日最高位下降3米左右，兩公里左右的隧道路面露了出來。

　　“一心只有排水”

　　水位明顯下降后，被淹沒的東西逐漸露出水面。

　　22日下午，兩三個車主冒雨在隧道口張望，并詢問李天生：“我的車在里面，看到?jīng)]有？”當(dāng)時，李天生所在路段還沒有車輛露出。他們告訴李天生，20日雨下得太大了，人跑出來了，把車丟在了那里。面對無奈的車主，李天生勸道：“只要人沒事就好，錢可以再掙，車可以再買?！?/p>

　　隨后，李天生看到水面上有三五只拖鞋、運動鞋飄出來。李天生擔(dān)心，“里面可能會有人，因為車被淹沒在隧道里，可能有老人或者小孩沒跑出來，現(xiàn)在沒有完全抽干，我們不敢確定?！?/p>

　　積水水位不能超過龍吸水的步履式吸水泵高度，李天生總是先下水去“探路”，水位每下降30-40厘米，他就往隧道深處進一步，后來才發(fā)現(xiàn)隧道底部并不是平整的，而是呈“U”型，這下更是水深莫測了，也只能一點一點試探。

　　23日，李天生挺進到隧道深處，里面一片漆黑，一股惡臭撲面而來，管道也越來越多，不確定性不斷增加。在隧道里，李天生一待就是十幾個小時。

　　站在隧道中間，搶險隊員面前是不斷涌過來的積水，背后是露出的地面。陸續(xù)有上百輛車露出水面，武漢救援基地救援人員楊永昌看到了第一具遇難者的遺體，“那感覺太難受了”。他們立即聯(lián)系救援人員開展救援。趙玉鄂和團隊更著急了，“一心只有排水”。

　　“沒有見過洪水倒灌這么厲害的?！壁w玉鄂帶著救援人員24小時不間斷地排水。他說，京廣隧道排水難，一方面是由于在強降雨的同時，隧道還比較長，積水量大；另一方面是隧道里淤泥比較深，深度大概到成年人的腿肚子，清淤難度大。

　　“雨下得這么急，流速這么快，流量這么大，一下涌入隧道，還是第一次遇到?！惫ぷ髁私?0年，中國安能南昌救援基地黨委副書記程占化曾經(jīng)參與過撫州唱凱堤抗洪搶險、魯?shù)榈卣稹⒏＝ㄌ幠嗍鞯卣鸬葹?zāi)害的應(yīng)急救援，在他看來，這次京廣隧道的排水難度可以排第一。

　　在程占化看來，更難的是對新隊員進行心理疏導(dǎo)。比如遇到遇難者，新隊員可能會害怕；如果遇難者家屬一直蹲在旁邊看著救援人員操作，會給年輕的救援人員造成一定的心理壓力，導(dǎo)致他們救援效率降低。不過這次，程占化救援的位置沒有遇上這類情況。

　　“水到膝蓋了就趕緊跑”

　　24日6時30分許，淮河路段隧道最先實現(xiàn)了雙向貫通見底，這讓京廣隧道2000余名救援人員尤為振奮。

　　這幾天，救援人員的衣服都濕透了，上面裹滿了泥漿，有時也分不清是雨水還是汗水打濕的。很多人的腳泡爛了，腳底板是一張發(fā)白的皮，局部出現(xiàn)了潰爛，輕輕一撕整張皮都可能被揭下來。

　　作為救援“第一梯隊”，李天生和隊友們驅(qū)車10多個小時連夜奔赴救援現(xiàn)場。車輛駛過石家莊后雨下得尤其大，一度糊住了車窗。

　　這些天里，與疲勞和饑餓作戰(zhàn)成了每個人的必修課。在作業(yè)十七八個小時后，中國安能武漢救援基地隊員楊永昌和伙伴們還沒有休息，也忘了吃飯。趙玉鄂也幾乎沒怎么合過眼，常常是胃痛了才發(fā)現(xiàn)還沒吃飯。

　　中國安能重慶救援基地抽排組組長蘇志航亦是如此，他表示，雖然轉(zhuǎn)制以后，他們已不是軍人，但“要始終保持軍人迎難而上，沖鋒在前的精神”，同時，作為一名黨員，“不管什么時候，肯定都要第一時間沖在前”。

　　25日23時30分許，隨著最后兩臺龍吸水排水搶險車從鄭州京廣北路隧道安全駛出，京廣隧道的排澇全部完成。歷時5天5夜，12個任務(wù)點的143名救援隊員排水500余萬立方米。

　　這次救援歷時之長，難度之大，讓趙玉鄂開始思考，當(dāng)遇到極端降雨情況時，如何做好應(yīng)急救援？在他看來，各類預(yù)警信息發(fā)布機制需要進一步完善健全；當(dāng)降雨量達到一定程度時，需要考慮是否封閉隧道；應(yīng)急力量和物資的儲備應(yīng)當(dāng)充分；以及要培養(yǎng)專業(yè)的救援力量。

　　李用祥建議，面對極端天氣，對道路封控的速度一定要提到最快；同時，還要提高國民在面對洪水等緊急情況時的安全意識，“水到膝蓋了就趕緊跑，不要在乎車輛等財物”。

　　現(xiàn)在，救援人員又馬不停蹄地輾轉(zhuǎn)到鄭州其他地方救援去了。“這些車剛回來還沒休整就又出去了。”李用祥說。

　　本報北京7月29日電

中青報·中青網(wǎng)記者 趙麗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