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濟觀察網 記者 沈怡然 宋笛 2月20日，劉雨（化名）返崗第一天。

空曠的食堂，暫停的娛樂設施和園區(qū)公交車不斷提醒他，這是一個和往常截然不同的富士康。

劉雨是工業(yè)富聯(lián)下屬公司一名工程師，在深圳龍華廠工作。在劉雨的眼中，富士康是一家強大的公司，其強大并非僅依靠勞動力的低成本優(yōu)勢，也有高科技的提升，但直到疫情來了，他才覺得以普通工人作為基礎的代工依舊是富士康的本色。

富士康，這座在全球擁有百萬工人的世界工廠正在復蘇中。

富士康科技集團鄭州科技園（以下簡稱鄭州富士康）內一個旺季擁有超過7萬人的事業(yè)處，如今復工人數尚在五千多人。按照一個員工粗估，另一個以主板生產為主的事業(yè)處復工人數，大約是五分之一。河南本地媒體2月27日的報道，富士康鄭州園區(qū)正式復工以來，目前出勤員工4萬多人——在2013年這座工廠的總員工人數就超過了30萬。

富士康正在用各項激勵政策推動復工的進度，2月25日，富士康稱邀請了鐘南山擔當防疫及復工總顧問。

對此，劉雨稱，目前員工的防疫措施和流程沒變，內部會議也未提起鐘院士的指導，“應該是為了安穩(wěn)人心吧”。

富士康曾有24小時開一副模具的記錄，印證了它強大的制度、人力、供應鏈，這也建立于龐大的勞動力和晝夜不息的工廠，一個廣為引用的數據稱，鄭州富士康產出了全球近一半的蘋果手機。

2月20日，富士康在一份公告中表示，中國大陸主要廠區(qū)的復工進度會較為謹慎，對于全年營收確實會有負面影響。

第一手機界研究院院長孫燕飚對經濟觀察報表示，自2018年出現(xiàn)庫存問題后，蘋果開始縮短備貨周期，有的品類會縮短至提前2-3個月備貨，春節(jié)后正是備貨周期，而對低端機的iPhone9，蘋果的訂單量遠遠大于旗艦機，甚至達到百萬級規(guī)模，這更顯出供貨矛盾。

每周都能進一批人

劉雨是第二批復工的人員，深圳第一批員工在2月13日前后復工。

按照劉雨所述，目前深圳廠的員工，除了湖北和河南的，其他省份的大部分基本上都到了深圳，但全部處于隔離期狀態(tài)。深圳廠區(qū)的復工節(jié)奏很快，深圳龍華廠基本上每周都進一批人，包括返崗人員或新員工。

據劉雨了解，隔離員工住在富士康統(tǒng)一安排的旅館內，5人一間，一般情況下，富士康公寓普工是8人一間，工程是4人一間。

“如果按照百萬員工的工廠來看，目前復工的速度已經挺快了”，劉雨表示。

從2月17日開始計算，鄭州富士康復工已有近一周半的時間了，但江濤（化名）所在事業(yè)處，到崗人數不足10%。

江濤所在的機構件事業(yè)處主要生產數碼產品的后殼組件，目前復工人員大約為5500多名，而在旺季時期，此事業(yè)處的員工有7、8萬人。而他也是未上崗員工之一，被要求每天報告自己的健康狀況以及是否與疫區(qū)人員接觸。

2月20日，富士康發(fā)布公告稱，受疫情影響，該公司在保護員工安全為第一優(yōu)先、復工流程合法合規(guī)的原則下，中國大陸主要廠區(qū)的復工進度會較為謹慎。

“看到獎金立即啟程”

“有史以來最高獎金，快來推薦、報名吧！”

一款名為“我要聘”的App上，每日滾動著數十條招募消息，這是富士康iDPBG事業(yè)群專門用于人才招募的。App上顯示，員工內部推薦有獎金、離職返聘有獎金，連推薦自己都有獎金。

為加速復工，尤其是普工，富士康的招工獎金一路攀升。

根據“我要聘”App，2月27日，鄭州廠iDPBG獎勵再一次加碼，內部推薦獎金共計6750元，離職返聘獎金、推薦自己，最高獎金5250元；深圳廠iDPBG獎勵升級，只要員工在3月31日前入職，無論入職、返聘，最高可得6750（入職滿60天獎勵4250，入職滿90天再獎勵2500）。

2月20日，劉潔（化名）看到獎勵是3000元，至26日漲了一倍。她曾是富士康龐大臨時工群體的一員，曾在富士康深圳廠區(qū)做過手機產線，常年流動在深圳的工廠之間，哪里的工價高就去哪里。

她說，和平時相比，富士康這次的待遇算是非常豐厚了，辦理速度也很快，政策剛一公布，深圳觀瀾廠區(qū)就已經有報名人員接到通知，去招募中心做核酸檢測了。

劉潔身邊好多曾在富士康做臨時工的人，都在討論獎金。有的已經報名了，她的一位遠在江西的朋友，看到獎金立即啟程，再回深圳富士康。

這還不足以吸引她。她打算觀望到3月，看看工價能不能再漲一些。據她觀察，圍繞深圳地區(qū)的工廠都在招人、搶人。富士康的政策出來后，另外幾家給出的工價也上漲了，她等待更好的機會。

與工人相比，工程師的獎勵反而更低一些。

“缺一個普工就開不起一條線，但是缺幾個工程人員關系不大”。劉雨說，雖然復工獎勵惠及全體，但是相對來說普工獎勵金額更多，甚至是豐厚的，而在工程人員方面的獎勵則不然，他們笑侃“就是一天的飯錢”。

供應鏈難題

工人僅僅是整個產線動起來的第一步，在富士康背后，那個龐大復雜的供應鏈是否能夠同時啟動，成為了另一個難題。

2月26日，記者以投資者身份致電富士康的供應商勝宏科技。其董秘辦人士表示，受員工復工限制，公司只能恢復60-70%的產能。這家公司生產高精密度印制線路板，可用于智能手機，公司已經通過蘋果認證，進入富士康-蘋果的供應體系。

該人士稱，目前對富士康只能維持60-70%的供應程度，并預計，情況會在3月初得到緩解，因為部分員工將度過隔離期。

第一手機界研究院院長孫燕飚表示，在智能手機領域，富士康的上游供應鏈基本固定，因為它的所有供應商都需要經過蘋果認證，甚至是由蘋果挑選的。即便是疫情特殊情況，代工廠也無法自行更換體系外的廠家。

供應商的供應節(jié)奏很快，幾乎每日都需要供應，所以物流不暢通，也是限制兩者流動的重要原因。孫燕飚認為，相對于員工短缺，供應問題更多是疫情下大環(huán)境決定的，只有等到制造業(yè)的恢復、物流的恢復。

同時，他預計，按照目前供應商水平，幫助富士康實現(xiàn)百萬產能問題不大，對于蘋果千萬級的大單，只能分階段小批量供應。

追趕進度

對于已經復崗的工人，如今的富士康正進入一種臨時的狀態(tài)：大家都離開了原有崗位，哪里需要就會像去哪個崗位。

何時能夠從這種臨時狀態(tài)轉換到全面開工尚不可知。

江濤判斷，如果能在3月完成復工，目前被耽擱的生產任務還能追的上來。

上半年一貫是富士康的淡季，旺季從6月開始，屆時，所有產線全速運轉。到9月，當蘋果公司CEO庫克在蘋果秋季新品發(fā)布會中向全世界展示新一代蘋果手機的時候，數百萬成品已經在倉庫中嚴陣以待。

據江濤測算，一季度的生產量大約在全年占據10%-15%。以后殼生產為例，2017、2018年3、4月份后殼每天可生產2萬個，員工上5天休2天；而進入后半年的旺季，后殼每天生產每天可以達到20萬個，最少上6天休1天。

但是今年的情況可能有所變化，孫燕飚表示，自2018年蘋果在iPhonex和iPhone8出現(xiàn)了很大庫存問題后，開始縮短備貨周期，相比以前提前半年，現(xiàn)在改為提前2-3個月備貨。

在孫燕飚看來，如果按照蘋果原來的策略，即大部分采購集中在春節(jié)前完成，就不容易產生供貨問題，反倒是現(xiàn)在的策略下，更顯出供貨矛盾。

此外，富士康的客戶結構也在出現(xiàn)變化，開始更多服務于華為、小米等國產手機品牌，疫情情況下，下游手機廠商也會備貨更為靈活、謹慎，國產手機幾家大廠也出現(xiàn)了“少食多餐”的特殊現(xiàn)象，導致了富士康需要更加靈活地應對國內訂單，這意味著公司要比平時掉配更多人力。

“現(xiàn)在的問題是，疫情下復工有問題，同時終端廠家需求不太確定，需求來了，就會很急”， 孫燕飚表示。

（應采訪對象要求，劉雨、江濤、劉潔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