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現(xiàn)場仍然留下當時生火取暖的痕跡。

宋春花告訴記者，當時她救起3名孩子后將他們抱到自已的床上裹被取暖。

　　范遠秀抱著女兒嬰兒時的照片痛哭。她的女兒譚薇在此次事故中遇難。

　　冰河中，他們抱出一個個小生命

　　專題撰文/攝影 信息時報特派記者 何劍輝 蔡勝龍

　　前日7時40分，湖南省衡陽市衡南縣松江鎮(zhèn)一輛運送20名小學生的的三輪車，在駛到因果橋時，整車墜入結(jié)冰的河中，造成14名小學生死亡。

　　14個小生命雖然永遠終結(jié)于那個結(jié)冰的河面，但這場悲痛的事故發(fā)生后，就在這樣一個平常的鄉(xiāng)間小道上，卻上演了一幕幕轟轟烈烈的自發(fā)救人的動人場景。

　　鄉(xiāng)村醫(yī)生人工呼吸救活3人

　　事發(fā)時間因為是清晨，路人較少，附近的鄉(xiāng)村醫(yī)生宋春花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事故現(xiàn)場，當時她正趕去診所上班，聽到一聲巨響從石頭橋方向傳來，等她跑到橋邊時，只看到陳寧西開的“校車”已大體沉到冰冷的河道里，兩名被救出的小孩趴在露出水面的車頂部位嚎哭，陳寧西則在水里拼命地拉扯車廂后沉在水里的小孩。

　　宋春花慌忙間高喊“救命”，打電話給因果小學校長陳新。隨后不久，宋春花丈夫來了、校長陳新來了、王金平來了、王元軍來了、顏昌九來了、十余名老師來了，附近的村民都陸續(xù)來了。

　　宋春花夫婦用竹竿在岸邊接起3名孩子，利用當醫(yī)生的急救知識，給王子驕、王元志和何玉宏做人工呼吸。

　　宋春花說，“我用大腿一頂孩子的肚子，立刻就吐出一大口水。確定活過來了就立刻將孩子身上的濕衣服脫掉換上新衣服，讓他們在附近燃起的火堆旁烤火。后來看到孩子們還猛地哆嗦，我立刻將他們抱進診所里我的床上蓋上被子?！?/span>

　　冰冷河水中，他們拼至全身僵硬

　　記者了解到，下水救小孩的村民有4人，其中有兩人是學生家長，另外兩人——王金平和王元軍則是見義勇為者。

　　兩人在冰冷的河水中浸泡近一個小時，將19個小孩送上岸后，身體已經(jīng)失去知覺，身上的衣服是村民幫忙脫下的，后來兩人也被送往醫(yī)院。

　　因感染肺炎又連夜被轉(zhuǎn)到南華大學附屬第一醫(yī)院救治。目前身體恢復狀況良好。

　　王金平：脫剩內(nèi)衣褲跳水救人

　　33歲 貨車司機

　　王金平是因果村的村民，不幸落水的學生，他一個都不認識。他樣子看起來像當兵的，留著平頭，皮膚黝黑，身體結(jié)實。但他從未當過兵，他說，每次看到電視上播見義勇為的事跡，他心里說要是我在哪里遇到，也會這樣做的。這一刻，他做到了。

　　前日上午7時多，他剛睡醒，聽到樓下經(jīng)過的小孩喊說：“一車學生掉到水里去了。”他推出窗問是不是真的。聽完后，他套上毛衣，盡管離事發(fā)點只有300多米，他還是匆忙跟老鄉(xiāng)借了輛摩托車。

　　來到河邊，他看到宋春花夫婦和陳寧西三人正把一個小孩拉到岸邊，很吃力。就在事發(fā)一天前，當?shù)叵铝艘粓鲅缟咸鞖庖廊魂幚?，河面積有薄冰。他隱約看到河面下的車頂篷，很安靜，那車廂里的哭聲、叫喊聲、求救聲全被封閉在河面下。

　　他脫下毛衣，身上穿著內(nèi)衣褲跳入水中，將小孩抱上岸。然后潛入水里，水近5米深，冰水鉆進他的耳朵，他感覺很疼。他把車廂的插銷拔掉，幾個小孩如被困籠子的鳥沖出來。他把小孩一個一個提上車頂，小孩都穿著毛衣、羽絨服，浸水后很沉。過了一陣，車頂像一張床，上面躺著五六個小孩，小孩身子浸在水里，頭浮在水面上，奄奄一息。

　　這時他已近虛脫，無力再下水，向圍觀的人求助，無奈的是圍觀的大都是老人小孩。他雙腿夾著小孩腹部，小孩吐出水后，終于有些反應。有一名過路的司機拋下一段繩索，讓他先把車頂?shù)男『⑺偷桨哆?。到送最后一個小孩上岸，他身體已經(jīng)沒有知覺，只能先將小孩背到岸邊，然后用手夾著小孩上岸。

　　王金平說，這是他難以忘懷的，他給小孩做人工呼吸，小孩有了一份生機，他要抱著小孩游到岸邊，讓小孩自己抓著繩索，小孩很聽話，他感覺很欣慰。到最后他上岸后，有人跟他說，很多小孩都死了，他哭了。

　　王元軍：菜刀割開車篷拉出小孩

　　32歲 建筑工人

　　王金平跟王元軍是同學。王金平說，如果沒有王元軍前來支援，他很可能就死在河里。事發(fā)時王元軍在睡覺，有人騎著摩托車沿街叫救人，他以為三輪車是翻倒在小水溝。父親叫他趕緊出發(fā)，摩托車剛巧打不著火，他推行啟動。來到河邊，看到王金平已經(jīng)筋疲力盡，他趕緊跳進河里撈人，水很冷，他說凍得心臟好像都停止了呼吸。

　　后來他從旁邊的五金店借來一把菜刀，將車頂?shù)呐癫几铋_，幾個小孩浮上來，有的口吐白沫，有的流鼻血，有的頭破血流。他想要把小孩提上車頂，但很沉，連小孩的書包背帶被拉斷，人還提不上來。

　　上岸后，王元軍想吐卻吐不出來，村民燃起火堆給他取暖，他雙腳站在燃燒的稻草上，卻完全沒有知覺。記者問他為何奮不顧身救人，他只說，“人的良心、為人父母?！彼菛|塘村的村民，落水的小孩他都認識。在醫(yī)院過了一夜，他說自己都沒有合眼，“一閉眼就是那些救不過來小孩的樣子，當時他們被送上岸后就堆在路邊，救又救不了，太慘了?！?/span>

　　傷逝

　　“都不在了，沒人和我耍了”

　　12月28日，7時30分，宋春花的小診所開門了，她說，“20個小孩我都認識。他們自小就在我這看病，我是看著他們長大的。有些小孩每次放學經(jīng)過診所門口，都會親切地叫我'伯伯'(據(jù)當?shù)卮迕穹Q，這是湖南部分地區(qū)對親人或長者的尊稱，不分男女)。昨天看到他們都躺在馬路上，心酸啊。

　　7時50分，遠處村莊的一處葬禮傳來了陣陣喪歌。因果小學的操場上有小學生在打鬧。27日事故發(fā)生后，老師回學校點名后，學校停課一天，校長陳新說，“今日恢復正常上課。”

　　8時30分，王康帶著記者去到他和王磊在宿舍二樓兩人共寢的床鋪。王康說，“上周四晚上，王磊還和他在夜晚悄悄說共同喜愛的‘喜洋洋與灰太狼’。”

　　9時，39歲的范遠秀和兩個80高齡的老人，捧著獨生女譚薇不到一周歲時的照片，痛哭、痛哭。丈夫正在縣里料理女兒的后事。村民偷偷地告訴記者，范遠秀夫婦都是殘疾人，沒有勞動能力，現(xiàn)在住的也是親戚的家。

　　10時，何金偉的奶奶躺在床上哭泣，聲音嘶啞無法說話。爺爺何際祥坐在床邊，看著墻上的何金偉三好學生獎狀，看著妻子，眼泛淚光。

　　10時20分，譚斌兵正在衡陽市中心醫(yī)院接受治療，奶奶劉春香在家里細心地將孫子濕漉漉的書本攤在樹枝上晾著。劉春香說，“醫(yī)院里孩子看到我說'奶奶，金偉、世杰都不在了，沒人和我耍了?！?/span>

　　人物

　　司機陳寧西肇事后從水里救出7名小孩

　　陳寧西今年59歲，開過幾十年車。唯一的兒子是領養(yǎng)的，如今在廣東打工，已經(jīng)成家。陳寧西夫婦向村里租借一路口的磚瓦平房開雜貨店，生意一般。村民們都說他為人老實，性格溫和，又是老司機，4年前村里撤學校后，學生家長自發(fā)請他接送小孩上學。4年來，村里只有這一輛農(nóng)用三輪車接送學生，周邊將學生轉(zhuǎn)到因果村讀書的其他5個村，都沒有用三輪車送小孩上學，唯獨東塘村例外。

　　有遇難者家屬說，其實他們也知道用三輪車送小孩很不安全，但他們找不到其他方法。再者，陳寧西對小孩子很好。接送年齡小的孩子，陳寧西經(jīng)常背著他們上車下車；有時遇到急事，陳寧西將小孩送過橋后，還仔細叮囑他們要“走在路邊，注意看車?！边@些家長看在眼里，對他更放心，4年來三輪車接送小孩才持續(xù)下來。

　　村民們說，事發(fā)當天陳寧西從車里拉出了7名小孩(據(jù)介紹，其中6名小孩得到及時搶救幸免于難)，自己頭部、手部都流血受傷，后來可能因年邁力衰漸漸不支離開現(xiàn)場，在親戚家換完衣服后自己到交警支隊投案自首。昨日上午10時多，記者在陳寧西的雜貨店看到他妻子和小舅子譚金鋼。他們剛被通知陳寧西被拘留，讓家屬過去簽字，順便給他送衣服。陳寧西的妻子一直沉默不語，譚金鋼說當時三輪車從水里撈上來后，很多人都看到掛的是3擋，車速并不快。他又解釋稱是跟大霧天氣有關。講到最后，談到逝去的14條生命，他無奈嘆了口氣。

　　遇難孩子中11個是留守兒童 提前發(fā)車或因司機趕喪事

　　其父母基本都在廣州打工，遇難家屬每人獲賠15萬，6名官員被免職

　　信息時報特派記者 何劍輝 蔡勝龍

　　20名小學生，一早踏上了改裝的三輪車上學，在離學校僅10分鐘路程的地方墜橋，同村一起玩的20個孩子，一下子少了14個。當?shù)卮迕癯醪浇y(tǒng)計后向記者表示，遇難的14個孩子中有11個是留守兒童，其父母多在廣州打工，孩子們平時由爺爺奶奶外公外婆帶。

　　目前，受傷的6名孩子傷情穩(wěn)定。死者家屬與衡陽縣人民政府簽訂賠償協(xié)議，每人獲賠15萬。而就在昨日，包括衡陽縣教育局局長王勵在內(nèi)的6名相關負責人被免職。

　　學生坐了四年“三輪校車”

　　因果小學是因果村、東塘村等5個村落的孩子上學的地方。約在4年前，位于東塘村的東塘小學可能因為學生太少的原因撤校，學生改往約4公里外的因果小學上課，步行要40分鐘左右。前兩年連接因果村和東塘村的村路是一條爛泥路，下雨了基本就不能步行。后來，兩村村民才捐資修了一條水泥路連接兩村。

　　肇事司機陳寧西家在東塘村，他開了一家小商店在村道邊。利用自己有一臺三輪摩托車的便利，和部分學生家長商量好后，開始經(jīng)營起每日早上送東塘小學生上學的行當。每個學生每學期交200元。

　　在出事石頭橋邊開小診所的宋春花夫婦介紹，4年來，每天早上，陳寧西都開著一輛改裝過的三輪摩托車，載著十余名學生過橋前往因果小學上課。

　　宋春花說，“一般情況下，摩托車開到橋頭時就會減速拐彎，然后加大馬力過橋。如果遇到陳寧西有急事，就在橋頭將孩子們放下，然后自己離開。孩子們走過石頭橋沿小路，步行10分鐘就能到達山坳里的因果小學?！?/span>

　　提前發(fā)車或因司機趕喪事

　　因果小學有一百多名學生，每個年級就是一個班級。一般情況下，三年級到六年級的學生都會住校，周末才回家。因此周一早上和周五下午車上一般有20人左右，除這兩個時段外，陳寧西的車上一般只有十余人，而且都是學前班到二年級的小學生。

　　按常規(guī)，陳寧西會在每日的7時30分以后在自家東塘村商店門前等待部分乘“校車”的小學生，然后沿路接人。

　　12月27日，周一早晨。陳寧西所在的東塘村一名長者去世，陳寧西可能要前往葬禮幫忙，所以提前了“校車”發(fā)車時間。大約7時他就開始等待學生。東塘的小學生們也都喜歡提早在陳寧西店門或馬路邊等待“校車”。

　　六年級的王康平常也坐陳寧西的“校車”，當天父親正好要開摩托車去衡陽辦事，他坐了爸爸的車，躲過一劫。

　　出事孩子多是留守兒童

　　在東塘村的孩子們，大多是留守兒童，只有爺爺奶奶或外公外婆陪伴，父母也多前往廣東打工。記者從村民統(tǒng)計的信息中獲悉，14個遇難兒童中，有11個孩子的家長都在外打工，基本上都在廣東地區(qū)，其中又以廣州居多。陳寧西這4年的“安全駕駛”，讓東塘村的老人們也放心讓孩子乘坐他的“校車”，“總比孩子單獨走40分鐘路安全。”老人們說。

　　據(jù)村民介紹，陳寧西對乘坐校車的孩子們也不錯，雖然鄉(xiāng)間的小路車不多，但是每次孩子們下車后都會費心地提醒說，“娃，靠馬路邊走，小心車”。

　　傷者情況基本穩(wěn)定

　　據(jù)傷者王子驕、王元志的爺爺王誠國介紹，傷者被送往衡南縣人民醫(yī)院接受搶救后，又被送往衡陽市中心醫(yī)院接受治療，目前狀況穩(wěn)定。

　　傷者譚斌兵的奶奶劉春香告訴記者，譚斌兵目前狀況良好。劉春香說，“昨天晚上我去看他，他跟我說，‘奶奶，我喝了幾口水，好難受?！t(yī)生說，他現(xiàn)在主要是肺部受感染了”。

　　另外，昨日下午，記者前往衡陽市中心醫(yī)院時，主治醫(yī)生告訴記者，目前已有長沙來的專家前來給受傷的孩子會診。

　　每名遇難者賠15萬

　　村民和死者家屬稱，事故發(fā)生后，村民立即撥打120求助，衡陽縣城離因果村有8公里，最多半小時車程，但救護車在近一小時后才趕到。他們認為，救護車遲遲不到延誤了最佳救治時間，因此醫(yī)院應當承擔責任。死者家屬陽玉蓮稱，所有遇難者家屬連夜經(jīng)過商議，一致要求每名遇難者賠償60萬元。

　　不過，記者獲悉，截至昨日中午，所有遇難者家屬都在賠償協(xié)議書上簽字，協(xié)議認定該次事故為交通事故，協(xié)議甲方為衡陽縣人民政府，上稱：“由于肇事司機陳寧西暫無賠償能力，甲方同意先行墊付賠償金。甲方墊付乙方受害損失共計15萬元(含安葬費費13000元，死亡補償費98200元，處理事故交通費、誤工費及精神損害撫慰金等一切損失和費用)”。

　　6名責任人被免職

　　據(jù)新華社通報，28日凌晨，衡南縣免去包括縣教育局局長在內(nèi)的6名相關責任人的職務。

　　事故發(fā)生后，衡南縣委啟動責任追究程序，免去在此次事故中負有主要責任或直接責任的縣教育局局長王勵、松江鎮(zhèn)分管交通工作的主任科員陽世新的職務，同時責成縣教育局黨委、縣交通局黨委、縣交警大隊黨組分別免去松江鎮(zhèn)中心學校校長陳少華、因果小學校長陳新、車江中心交管站副站長羅勝利、縣交警大隊車江中隊中隊長周頻的職務。衡南縣成立14個對應幫扶專班，一對一開展家屬情緒安撫和善后處理工作。

　　教育部：確保不讓孩子受到交通傷害

　　教育部新聞發(fā)言人續(xù)梅昨日就湖南省衡南縣校車墜河事故作出回應，目前中國的交通事故已經(jīng)成為了中小學生安全事故意外傷亡當中最主要的“殺手”，呼吁所有交通參與者堅持以人為本，孩子優(yōu)先，確保不讓孩子受到交通傷害。

　　續(xù)梅表示，希望各地教育部門、學校要把事故盡快傳達給學校的學生尤其是家長，一定不要再乘坐報廢車、拼裝車、農(nóng)用車，沒有任何安全保障的車或者是一些“黑車”。教育系統(tǒng)也會配合當?shù)氐慕煌ú块T、方方面面做好交通的安全整治工作。

　　（編者注:原文標題為《湖南校車墜河致14小學生亡續(xù) 每人補償15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