叱咤豐云

　　親爹的命和一百萬這樣的選擇題，就是“鍋”的一種極端形式——用生命和錢的矛盾，來拷問人們的責任感。

　　據(jù)報道，一位常州老師遇到了煩心事。他的父親遭遇車禍，經(jīng)手術后出現(xiàn)好轉，但后來又出現(xiàn)反轉。傷口沒見好轉，又出現(xiàn)了顱內感染、腦脊液漏、切口感染等問題，轉院到南京后，醫(yī)院告知，治療費用可能要達百萬，而且也沒什么把握。

　　這是一個難題，也是真正的悲劇。這位常州老師無法決斷，身為老師，他可以教會學生做選擇題，四個答案中總有一個是正確的，但是這次面對兩個答案，他卻沒了主意。他把自己的困惑發(fā)在網(wǎng)上，想看網(wǎng)友的投票意見。沒想到這個舉動本身卻惹來更大的爭議。

　　按照中國人傳統(tǒng)的生命倫理，父親遇到這樣的情況，作為兒子無論如何都要繼續(xù)治療。如果在一百萬的賭博和父親的生命之間做一個選擇，也就相當于為父親的命標一個價格。生命無價，當然不是這一百萬能抵的，所以“拆屋賣瓦也要救病危父親”才合乎很多人的倫理認知。

　　但是，現(xiàn)實很可能是，父親確實有很大概率治療失敗，一百萬會打水漂。對一個教師來說，這一百萬的“損失”也大到難以承受。

　　對網(wǎng)友來說，發(fā)表意見總是容易的，因為不管別人如何選擇，自己都不用承擔責任，這屬于標準意義上的“他人的痛苦”。而對當事人來說，不管如何選擇，最終總有缺憾，而且這個缺憾會成為生命中的陰影，無法去除。

　　恰恰在這個意義上，這位老師的行為反映出一種普遍存在的困境：我們無法承受責任的重負，渴望能夠有一條出路逃出去。把事情發(fā)在網(wǎng)上，讓網(wǎng)友投票決定，這位老師可能覺得，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或許更合理一些——當他這樣想的時候，本質上是想讓參與的人來承擔這個責任。

　　這是一種對客觀性的幻覺。不管網(wǎng)友投票多么有代表性，也不管這個結果如何，最終選擇權仍掌握在當事人手中。在夜深人靜的時候，他仍然必須獨自面對來自靈魂的拷問，這個問題甚至還會有升級版：大多數(shù)人的意見是對的嗎？這樣讓別人拿主意是可以的嗎？

　　現(xiàn)實中我們能夠看到很多“逃避責任”的變體。人們總是希望能把責任轉嫁給別人，這兩年甚至有一個網(wǎng)絡流行詞叫“背鍋俠”。這個詞有一種反諷，幫別人背鍋，卻命名為“俠”，誰愿意成為這樣的俠？人們嘲諷這樣的“俠”，但是這個詞能流行開來，也說明天上飛的鍋實在太多了，很多人都在“甩鍋”，而很多人也都在躲閃，避免成為“背鍋俠”。

　　親爹的命和一百萬這樣的選擇題，就是“鍋”的一種極端形式——用生命和錢的矛盾，來拷問人們的責任感。幾乎沒有誰敢理直氣壯地說出“不救”，但是現(xiàn)實中又會有很多“棄療”行為。理想的狀態(tài)，是這個重傷的可憐人，能夠提前寫下一份遺囑，交代一下遇到這樣的情況，子女應該怎么辦。

　　這樣，或許會減輕子女選擇時的焦慮，但從另一個層面講，這也證明了“人必須為自己負責”的道理，自己為生命負責，不就是“不甩鍋”精神的終極體現(xiàn)嗎？

　　□張豐（媒體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