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李光榮

　　在毛澤東一生中，喜雪，愛雪，喜得癡迷，愛得親切。下雪的時候，他總是覺得很開心，有時甚至到了忘情的地步。據(jù)毛澤東身邊工作人員回憶，走在雪中的毛澤東童心未泯，他專愛走有雪的地方，專愛用腳去踩雪，厚厚的積雪淹沒了他的雙腳，甚至灌到了他穿的布鞋里也全然不顧，完全自我陶醉在一片銀白色的世界中。

　　雪賦予了詩人偉大的靈魂，抒發(fā)出磅礴千古的胸懷。雪的意象也常常出現(xiàn)在毛澤東的詩詞中，以寄托他對雪的不尋常的情感。讓我們走進(jìn)毛澤東的詩詞中，感受那不朽的詠雪篇章。

　　毛澤東曾自豪地稱自己是“馬背詩人”，他曾有些留戀地說：“在馬背上，人有的是時間，可以找到字和韻節(jié)，可以思索?！钡拇_，在殘酷的革命戰(zhàn)爭年代，他的詩詞常常是騎馬或坐擔(dān)架于行軍路上所作，成為了他領(lǐng)導(dǎo)革命戰(zhàn)爭的真實記錄。

　　◆《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

　　“漫天皆白，雪里行軍情更迫……”這首《減字木蘭花·廣昌路上》詞，是1930年2月毛澤東在由閩入贛，由進(jìn)攻吉安轉(zhuǎn)為進(jìn)攻吉水縣水南、吉安縣值夏的行軍途中所作。這是一生鐘情于雪的毛澤東第一次用詩筆寫下的雪景，寫下的與獵獵紅旗交相輝映的雪景，仿佛是一幅壯美的雪里行軍圖。

　　“漫天皆白”，起句脫口而出，自然流暢?！奥碧臁壤炜?，急風(fēng)卷雪，飛雪舞風(fēng)；“皆”白——茫茫大地，山川原野，素裹銀裝。這氤氳萬狀的雪，就為詞人所歌詠的主體——挺進(jìn)于風(fēng)雪征程的工農(nóng)紅軍渲染出既緊張肅靜又充滿生機希望的氛圍。紅軍戰(zhàn)士以挾風(fēng)雪之勢席卷江西去迎接革命高潮的迫切心情，與眼前翻舞的雪花、皚皚大地之景物渾然一體，達(dá)到了情與景的高度融合，閃耀著革命英雄主義和革命樂觀主義的光輝。雖然身臨的是“漫天皆白”,將去處也是“風(fēng)雪迷漫”，但在作者筆下卻看不到一絲寒冷、凄苦和畏懼，只感到旺盛的斗志、火樣的熱情、堅強的力量和勝利的信心。

　　正像長征屬于中華民族的傳奇一樣，長征詩詞也是屬于毛澤東的傳奇。長征之苦，最苦在爬雪山過草地。岷山，在四川、甘肅交界處，山頂終年積雪，稱為大雪山，是長征最艱難的路段。可出現(xiàn)在毛澤東《七律·長征》詩中，卻是“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后盡開顏”。巨山大川之后出現(xiàn)的冰清玉潔世界，讓詩人感到“更喜”，集中顯示出詩人對冰雪熱愛的審美趣味。

　　◆毛澤東《念奴嬌·昆侖》手跡。

　　昆侖山的南支向東延伸后與岷山相接，因而紅軍長征時所經(jīng)過的岷山，也可以看作昆侖山的一個支脈。佇立岷山之巔，感受橫空出世、雪峰如海的昆侖，毛澤東體會到人類的過去，暢想著世界的未來，構(gòu)思出一首大氣磅礴的《念奴嬌·昆侖》：“橫空出世，莽昆侖，閱盡人間春色……”

　　這首詞題目雖未標(biāo)明寫雪，實際上從頭至尾都在寫雪，刻畫雪的形象，反映雪的意境。披掛在昆侖山身上的冰雪，一冷一熱地更替，凝聚了人類文明的萬世滄桑，它孕育了多少彩色生命，又蕩滌了多少萬物生靈?！扒锕ψ?，誰人曾與評說？”毛澤東以氣吞六合的氣概、聲震寰宇的威勢直接與昆侖山對話：要改造你這高寒多雪的舊貌；要倚天抽劍，按人類的意志和歷史的需要把你剪裁開來，分給世界各國，使人類寒暑相同，涼熱均等，人類共享幸福太平。

　　作為詩人，毛澤東由這首詞走向縱論世界的詩壇；作為政治家，毛澤東由中國共產(chǎn)黨的最高領(lǐng)導(dǎo)者從延安走向世界舞臺。

　　1936年2月，中央紅軍剛剛完成二萬五千里長征，到達(dá)陜北兩個月后，一場紛紛揚揚的大雪把陜北秦晉高原裝點成銀裝素裹的潔白世界，仿佛是要為出征的紅軍將士們壯壯行色?？粗@一切，一種神圣的使命感就像火團(tuán)一樣，在毛澤東的胸中燃燒起來，他一氣吟哦成了后被柳亞子先生定評為“看千古詞人共折腰”的《沁園春·雪》：“北國風(fēng)光，千里冰封，萬里雪飄……”

　　◆毛澤東《沁園春·雪》手跡。

　　盡管毛澤東鐘情于雪，詠雪的詩句多而精彩，然而以“雪”冠題的詞卻只有《沁園春·雪》這一首，又取雪為物象，旨在作為情思的抒情載體。詞中所詠之雪，可不是一般的雪，是特定時期特定地區(qū)的雪；是結(jié)束了空前壯舉的長征，一連粉碎蔣介石國民黨幾次“進(jìn)剿”，正欲揮師東征抗日之際，在中國北方秦晉高原所見所感的雪；是詩人融入自己的情懷、抱負(fù)、理想、愿景的雪。正是氣勢威猛的雪裝扮了祖國壯闊美麗的河山，而這又激發(fā)起詩人評說歷史英雄、指點江山的豪情壯志。由雪到江山，再到英雄，詩詞豪氣縱橫，蕩人心懷。

　　1945年秋，毛澤東赴重慶談判時，將《沁園春·雪》這首詞贈給柳亞子先生。1945年11月14日在《新民報晚刊》首次公開發(fā)表，轟動山城，影響遍及全國。世人從而知道了毛澤東不僅是偉大的政治家和軍事家，還是卓越的文學(xué)家和才華橫溢的詩人。然而，蔣介石卻從這首詞中讀出了毛澤東的“狂妄”和“野心”，他責(zé)令御用文人對抗毛詞，從而引發(fā)了一場激烈的文壇大戰(zhàn)，可謂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的一大奇觀。

　　毛澤東終結(jié)了一個時代的噩夢，用他的詩篇為創(chuàng)建新中國的長卷寫下了有力的結(jié)尾。一個外國人在讀過毛澤東那無與倫比的詩篇之后，由衷地稱贊道：“一個詩人贏得了一個新中國?！?/span>

　　◆1953年冬毛澤東在杭州。

　　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后，杭州是毛澤東外出視察到的最多的地方之一，他稱這里是他的第二故鄉(xiāng)。1953年底，毛澤東第一次到杭州時，這里竟飄下了一場幾十年不遇的大雪。1961年11月，毛澤東又一次來到杭州，雖然已是冬天，但南方的天氣并不太寒冷。不知為什么，詩人毛澤東又想起了雪，也想起了雪中的梅花，并以前所未有的格調(diào)和時代精神，為梅花創(chuàng)造了一種空靈淡遠(yuǎn)而又熱烈絢美的意境：“風(fēng)雨送春歸，飛雪迎春到。已是懸崖百丈冰，猶有花枝俏。俏也不爭春，只把春來報。待到山花爛漫時，她在叢中笑?！?/span>

　　◆毛澤東《卜算子·詠梅》手跡。

　　這首《卜算子·詠梅》詞，是新中國成立后毛澤東詩詞的代表作之一。雪，本是嚴(yán)寒的象征。但在詩人看來，朵朵雪花仿佛是春天送來的名片。“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yuǎn)嗎？”風(fēng)雨也罷，飛雪也罷，都擋不住“春天”的來臨，它暗示的正是革命勝利的前景，洋溢著革命的樂觀主義精神。

　　1962年，春天如約來臨，在飛雪中來臨。梅花與雪的故事還在繼續(xù)。是年冬天，12月26日毛澤東迎來了69歲生日，他并未追憶自己的昔日崢嶸，而是又作《七律·冬云》詩以言志：“雪壓冬云白絮飛，萬花紛謝一時稀。高天滾滾寒流急，大地微微暖氣吹。獨有英雄驅(qū)虎豹，更無豪杰怕熊羆。梅花歡喜漫天雪，凍死蒼蠅未足奇?！?/span>

　　這首《七律·冬云》的意境，無疑是一年前的《卜算子·詠梅》的延續(xù)和發(fā)揮。一個是冰懸危崖，一個是萬花紛謝。一個是梅花“俏”于冰，一個是梅花“喜”于雪。一個是在茫茫飛雪中迎迓濃濃春意，一個是于滾滾寒流中吹出微微暖氣。一個是“紅梅贊”，一個是“豪杰頌”。

　　整首詩借景抒懷，托物言志，充分顯示了詩人作為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人民的領(lǐng)袖立足濤頭、砥柱中流、不畏強暴、力挽狂瀾的決心和勇氣，以充滿戰(zhàn)斗激情、雄奇蒼勁而又閃耀著深刻哲理的詩篇，為我們奏響了一曲高亢的時代樂章。

　　在毛澤東筆下，雪既是一種自然現(xiàn)象，也是一種困難的象征，更是一種信心和勝利的象征。毛澤東對雪的反復(fù)吟詠，從一個側(cè)面反映了他的精神世界。在其一生中，他對人、對己都追求高度的純潔性。他要求人們做一個“純粹的人”，要求中國共產(chǎn)黨的組織和指導(dǎo)思想都保持高度的純潔性。這些，都表現(xiàn)了他個人的襟抱和卓識，成為我們汲取精神力量的不竭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