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中國成立初期的徐特立

　　老戰(zhàn)士頌

　　壯哉徐老，革命榮光。憤世黑暗，以身矯枉。桃李遍天下，最識潤之強。己身長求索，矍鑠飄西洋。昔友曹瑛老，詩贊有華章：

　　平凡偉大馬列真，一代師表啟后昆。道德文章垂萬世，堪稱革命一完人。

　　在以往幾十年的時間里，徐特立的名字曾令億萬人尊敬。這不僅因為他曾是毛澤東的老師，而且在于這位老戰(zhàn)士本身就有非凡的傳奇經(jīng)歷。中共中央在致徐特立70歲誕辰的信中，稱他的道路“代表了中國革命知識分子的最優(yōu)秀傳統(tǒng)”。

　　生平

　　■憤于清政府賣國，竟在演講時用菜刀砍斷自己的手指，蘸著血寫了抗議書，寫完當場暈倒

　　■42歲赴法國勤工儉學，50歲在革命低潮時入黨，58歲爬雪山過草地，是紅軍長征隊伍中年紀最大者

　　■1966年國慶節(jié)上天安門時，他守在電梯旁等毛澤東，想傾訴心中想法

　　徐特立，1877年生于湖南長沙縣一個貧苦農(nóng)民家庭，從小體味到農(nóng)民所受的殘酷剝削。9歲時，父兄因憤于不識字受欺壓，湊錢讓他讀私塾。他讀了六年書，又因無錢輟學在家，曾跟隨一個和尚學習禪宗。后來他在家勞動，又教私塾。1905年因清政府廢科考辦新學，長沙辦起師范學校，他考入該校讀速成班，畢業(yè)后當高小教員，又應聘長沙周南女校。

　　1907年發(fā)生清政府向外國屈辱妥協(xié)的教案時，徐特立在學校作時事報告，講到激憤之處，熱淚如傾，竟拿菜刀把自己的左手小指砍掉，蘸著血寫了抗議書，寫完當場暈倒。這一“抽刀斷指”的舉動，頓時蜚聲全省，徐特立也被當時有進步思想者譽為最有血性的激進人物。

　　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fā)，徐特立積極參加湖南起義，被推為長沙副議長，翌年又任省教育司的科長。他一身清正進入官場后，頓覺黑暗無比，不久返回教育界，任長沙師范學校校長。1919年，國內(nèi)興起赴法國勤工儉學熱潮，年已42歲的徐特立也報名前往，成為年紀最大的留學生。在法國四年間，他邊做工邊學法語，后入巴黎大學學習自然科學。回國后，他任長沙第一女師校長，被公認為湖南的教育界名流。

　　1927年初大革命高潮時，徐特立參加了湖南農(nóng)民協(xié)會并任教育科長，又在左派掌權(quán)的國民黨長沙市黨部任農(nóng)工部長。同年夏天，大革命失敗，在不少共產(chǎn)黨員叛變脫黨時，徐特立卻以50歲年齡入黨。隨后，他參加了南昌起義，任師黨代表。部隊失敗后，他決定同賀龍一起上山打游擊，只是因病未能跟上，被派赴莫斯科入中山大學。他學通俄語后，系統(tǒng)研究了馬列主義，并同吳玉章、瞿秋白共同研究了漢語拉丁化拼音。

　　1930年末，徐特立潛回國內(nèi)，赴江西根據(jù)地，后在中華蘇維埃政府任教育部副部長（部長為瞿秋白）。1934年，他隨軍長征。一路上，他拄著一根竹杖，扛著防身用的紅纓槍，和大家一同行軍。瞿秋白在告別時換給他一匹好馬，他卻總是讓給傷病員騎。據(jù)統(tǒng)計，長征兩萬里，徐老騎馬不過二千里，人稱“徐老徐老真是好，不騎馬兒跟馬跑”。

　　到達陜北后，中共中央為他慶祝60歲壽辰。毛澤東寫信致賀，稱徐老“今后還將是我的先生”?？箲?zhàn)爆發(fā)后，徐特立先到國民黨統(tǒng)治區(qū)做中共代表，1940年回延安任自然科學院院長，在黨的“七大”上當選中央委員。此時，他老當益壯，年近七十還參加了延安青年體育運動會的游泳比賽。1947年，中央為他慶賀70歲誕辰，毛主席的題詞是“堅強的老戰(zhàn)士”，朱總司令的題詞則是“當今一圣人”。

　　新中國成立后，徐特立任中央宣傳部副部長。因年老記憶力減退，他自動申請免職。但是，他仍關(guān)心國事———“大躍進”時不表贊成，“文革”開始后又憂心不已。1966年國慶節(jié)上天安門時，他守在電梯旁等毛澤東，想傾訴心中想法。毛主席遠遠看見他后，馬上打招呼并想走過來，可惜被突然出現(xiàn)的一群高呼“萬歲”的人隔開。徐老此后身體日衰，難以外出，于1968年去世，享年91歲。

　　背景

　　■不管年紀多大，始終追求新思想、新文化、新生產(chǎn)力，總站在勞苦人民一邊

　　“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大文學家屈原的這句名言，曾是徐特立和他的學生毛澤東等尋求真理時的座右銘。在中國近代各種思想極其活躍的湖南，徐特立走過的路途，正是一個貧苦知識分子通向光明進步的人間正道。

　　早年的徐特立有著反抗黑暗社會的自發(fā)意識，本想皈依佛門，后轉(zhuǎn)為尋求教育救國。他從教多年，卻總自感不足———28歲時入長沙師范速成班；在學界成名后又赴上海，跟隨比自己年輕的老師學習；還去日本考察過學校教育；42歲時索性到法國留學。這種學而不厭的精神，正是他始終能在時代的激流中居于前列的根源。

　　徐特立一直同情勞動人民，這又決定了他在歷史關(guān)鍵時刻的取向。湖南農(nóng)民運動興起時，省內(nèi)學界名流的反應差異極大。已不是農(nóng)民身份的徐特立卻參加了農(nóng)民協(xié)會，并認為自己“思想整個革了命”。在隨后出現(xiàn)“馬日事變”的白色恐怖中，他反而要求加入共產(chǎn)黨。他從苦難的故鄉(xiāng)走向東瀛、闖過西洋，反復的比較鑒別，他感到只有共產(chǎn)黨才是中國的希望。追求新思想、新文化、新生產(chǎn)力，最后認定共產(chǎn)主義是最美好的理想，這就是徐特立的道路給我們的啟示。

　　故事

　　■為窮學生田漢買了蚊帳，又因給學生打洗腳水轟動長沙學界

　　■斯諾訪問陜北時，驚訝地發(fā)現(xiàn)中國的山村學校竟在率先推廣符合世界潮流的拼音化文字

　　徐特立在湖南任教二十年，愛學生如子。他任師范校長時，將自己的月薪與校內(nèi)主任、庶務(wù)等同樣定為20元，還經(jīng)常接濟窮學生。

　　田漢（我國國歌作詞者）入學時買不起蚊帳，徐特立便買了一頂相送。而他卻把自己的家小安排在鄉(xiāng)下，以節(jié)省開支。逢假日回家，他要步行往返80公里。一次查夜時，他發(fā)現(xiàn)有新生爛腳呻吟，便親自打水給他洗腳上藥。此事傳出后，一些教師認為太失校長“身份”，學生卻對他更為敬仰。他到第一師范任課時，支持毛澤東等學生反對校長專橫的活動。毛澤東曾說過，當時最敬佩的兩位老師，一位是楊懷中先生（即他后來的岳父），一位是徐老。

　　在三十年代艱苦的戰(zhàn)爭中，徐特立主持根據(jù)地教育。為使勞動群眾更快地識字，便將在蘇聯(lián)研究擬定的28個拼音字母推廣到教學中。美國記者斯諾訪問陜北時，發(fā)現(xiàn)十分落后的山村學校竟率先推廣符合世界潮流的拼音化文字，感到極為驚訝，并在《西行漫記》一書中大力歌頌了徐特立的這項事業(yè)。解放后拼音字母的確定，也有徐老的一份功績。

　　■拒領(lǐng)千塊大洋考察費，甘愿在鋼鐵廠干重活、幫人做飯

　　■主持八路軍駐湘辦事處兩年，只花過5塊錢招待費

　　■因衣著簡樸，被張治中的門衛(wèi)轟走

　　徐特立一生勤儉，追求理想而從不為口腹折腰。赴法國后，他積極支持學生組織反對中法反動派的活動。國內(nèi)軍閥政府為了籠絡(luò)他，通過使館告之可給一個“赴法考察”的名義，每年有1000塊大洋的薪俸。徐特立對此嗤之以鼻，仍在鋼鐵廠勤工儉學，干重活有困難便給同學做飯。

　　1937年抗戰(zhàn)爆發(fā)后，徐特立以八路軍駐湘代表身份從延安返回長沙，一時城內(nèi)轟動，每日前來拜訪探望者數(shù)以百計，其中不少還是親朋故舊。徐特立熱情地向他們宣傳黨的政策，終日長談，不過為節(jié)省辦公經(jīng)費，只招待茶水而從不請人吃飯。兩年后他離開長沙時統(tǒng)計，只是會見法國記者時請過一頓便飯，共花了5塊錢招待費。當時，長沙城內(nèi)國民黨高官衣裝筆挺，出入乘車。徐特立卻終日身穿八路軍粗布軍裝，撐一把雨傘，徒步在城中奔走，不識者多以為是軍中老伙夫。

　　一次，省主席張治中約談，徐特立走到省政府門口，門衛(wèi)攔住說：“今天張主席會見八路軍代表，別人免進?！毙焯亓⒎Q自己便是，門衛(wèi)打量了一番，全然不信，竟把他轟走。張治中久等不至，派人再去八路軍辦事處相請，得知原委后，對比國共兩黨作風，對共產(chǎn)黨更為欽佩。

　　解放后，徐老始終保持勤儉的作風。他終生不抽煙不喝酒，直到晚年每天只泡一杯清茶，喝到深夜不許換茶葉。他只有一雙皮鞋、一套呢制服，而且是在外出活動時才穿。（國防大學教授　徐焰）

　　《北京青年報》 2001年5月08日

（責任編輯：吳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