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慶反特往事（上）

孫曙近照。

1950年代的孫曙。

西南服務團政法大隊進重慶。

　　近來，柳云龍編導、主演的反特電視連續(xù)劇《風箏》，以年代劇的形式，從諜戰(zhàn)劇的視角，反映了1949年左右直到1960年代的中國社會現(xiàn)實，非常精彩。其實，1949年以后，重慶公安在山城迷霧中，對戰(zhàn)國民黨潛伏特務和空降間諜的故事，同樣精彩。重慶反特戰(zhàn)線的老同志已經(jīng)不多了，為此，我們采訪了離休干部、老公安孫曙并參考有關(guān)史料，用兩期專欄，打望崢嶸歲月的反特往事。

　　老公安

　　我在寸灘公安局宿舍孫曙家中見到他時，這位87歲的老公安，從前主要是抓特務，現(xiàn)在主要是打豆?jié){——他正在一臺攪磨機上打制老兩口一周的營養(yǎng)早餐。82歲的老伴是鳳鳴山中學退休數(shù)學教師雷秉媛，她說：“是用蓮子、百合、苦蕎、豆子和在一起打的，現(xiàn)在這是他主要的工作。是有一些老戰(zhàn)友打電話喊他看啥子《風箏》喲，但他現(xiàn)在眼晴有點花了，就沒看?！?/span>

　　但《風箏》演的那些事情，老爺子早就爛熟于心，也不用看了，重慶公安和國安隱蔽戰(zhàn)線的往事，他先后寫在了《公安緝兇揭秘——“3·31”慘案到“11·27”大屠殺劊子手末日》《秘密檔案——反特務間諜斗爭實錄》等書中。他堪稱重慶公安的歷史學家，在戰(zhàn)友們的槍桿子之外，還多一桿筆桿子。但他說：“書的真正作者是隱蔽戰(zhàn)線上的無名英雄，我只不過是一個蹩腳的記錄員?！?/span>

　　孫曙老家是浙江諸暨，1949年18歲的他就到了重慶，“我高中畢業(yè)和3位同學一起報考了二野軍大三分校，編入西南服務團公安支隊。進重慶后，我被分配在軍管會公安部第二處內(nèi)勤科，辦公地點就在較場口老街34號‘慈居’，原來是國民黨西南軍政長官公署二處?！?/span>

　　當時的重慶，不太平?，F(xiàn)在反特影視里面，公安人員乘著美式吉普很帥氣地來來去去的場景，當時并不存在?！爸貞c當時人口不到百萬，但國民黨特務就有9000人。敵情復雜，我們工作任務繁重。剛進城，公安人員沒有星期天，吃的是水煮大白菜，煤、米自己搬。當時我是排級干部，每月5000元，是舊幣，相當于現(xiàn)在人民幣五角津貼。內(nèi)勤人員，從上午8點一直工作到晚上12點，沒有夜宵，餓了，用米湯充饑；外勤人員搞偵查調(diào)查，一無誤餐補助，二無交通工具，到磁器口、黃桷埡辦案，全靠兩條腿走路?！?/span>

　　手榴彈

　　重慶解放后的首任市長陳錫聯(lián)曾回憶他們接管重慶后面臨的情景：“特務匪徒四處潛伏進行陰謀破壞，散兵游勇流浪街頭，10萬左右的舊有員工等待接收、安插或處理，大批學校師生等待救濟與復課，工廠遭受敵特破壞，商業(yè)停滯，謠言滿天飛。”

　　孫曙也對散兵游勇記憶猶新：“重慶解放后，首先處理散兵游勇，第二步禁止煙毒，第三步則是處理妓女。當務之急，還是散兵游勇，即國民黨部隊潰敗的軍人，無業(yè)無前途，流入民間，有的帶槍，好勇斗狠，雖然不是特務，但是孤注一擲的破壞性特別大。

　　孫曙他們就偵破過一例散兵游勇大案?！爱敃r軍管，公安有特權(quán)，逮捕和宣判有時在一天之內(nèi)就完成了。較場口通遠門城墻下面那個和平遂道，連通城內(nèi)和城外，當時還配有哨兵。1950年2月，大白天的，突然有人從城墻上投下一顆炸彈，炸傷一個哨兵，那是交通要道，全城空氣一下子緊張起來。敵特太囂張了，上面要求限期破案，越快越好，我們的偵查員開始著手調(diào)查。三天以后，就把案子破了，兇手緝拿歸案?！?/span>

　　兇手不是特務，是一個散兵游勇。“名字叫伍自強，他扔的是一顆地瓜手榴彈，炸傷哨兵后，就往金湯街方向跑了，他家住在外科醫(yī)院后門的臨華街。這天，他從文化宮坐黃包車回家，被我們的偵查員抓住了。抓他的公安，也是部隊下來的。我們還查明，這之前，他還在民族路一家花生鋪樓上，搶過金店和表店。上午十點鐘我們把他抓到，中午審判，下午四點鐘就在他扔手榴彈的地方，在和平遂道前面的壩子上，召開公審大會，就地槍斃。”

　　追兇手

　　孫曙是最先走進1949年“11·27”大屠殺現(xiàn)場進行偵查、取證的公安之一。12月20日左右，孫曙到了渣滓洞，現(xiàn)場經(jīng)過特務焚燒，尸橫累累，慘不忍睹。“11·27”渣滓洞看守所共計殺害180人，其中叛徒兩名，劉德彬等14位志士虎口脫險；白公館看守所殺害28人，一人脫險。

　　血債要用血來償，追兇緝拿“11·27”大屠殺的國民黨保密局行刑劊子手，就成了重慶公安的緊要任務。1950年1月，他們拿下曾駐守望龍門的軍統(tǒng)特務五團的劉志欽。

　　“軍統(tǒng)特務五團當時稱霸一方，敢于和憲兵當街群毆。劉是江蘇人，1米8的個子，膀大腰圓，曾分去專門看守葉挺將軍，號稱軍統(tǒng)“四大金剛”之一。1949年11月4日，參與了對江姐等30人的屠殺，分8批進行，他用左輪手槍連殺5人，下來后，他還回城里設(shè)宴慶功，還得到100元賞金。”

　　解放后，劉志欽逃到江北農(nóng)村唐家沱老丈人家。“他以為那里很偏僻，沒人知道他，殊不知1950年1月，他回家當天，我們就接到群眾舉報，說劉志欽隱藏在唐家沱寸灘碼頭鄉(xiāng)下。劉很兇殘，身上很可能還有槍，我們派出的偵查員更厲害，是從二野保衛(wèi)部轉(zhuǎn)到地方的劉二挺和郝志鵬。地方很遠，從重慶下去，得先坐木船到寸灘碼頭，上岸還要走8公里鄉(xiāng)間小路?！?/span>

　　偵查員一身當?shù)剞r(nóng)民裝扮，在線人帶領(lǐng)下逼近山坳里一個單家獨戶小院?！皫返娜撕蛣⑹欤跇窍潞傲艘宦晞⒋蟾缭诓辉?？樓上有人說，老四，上來嘛。我們的人，馬上將手槍上膛，跟到老四迅速沖上樓。只見一條大漢坐在床邊，也是當?shù)剞r(nóng)民裝扮，頭上裹著一條白帕子，看到兩支槍口，曉得栽了，一點都沒有反抗，也沒有狡辯。但這家伙還是很狡猾，想扳回一點，就說我剛剛回到重慶，正要準備去自首。我們的人就說，那正好，就請跟我們走一趟?！?/span>

　　這一趟，軍統(tǒng)“四大金剛”之一劉志欽就走到末日了。1950年4月18日，重慶軍管會在抗戰(zhàn)勝利紀功碑（今解放碑）下召開公審大會。“劉志欽從石板坡監(jiān)獄押到會場，剛出監(jiān)獄就渾身發(fā)抖，腳都抬不起。公審完后，就押赴儲奇門江邊刑場槍決了。朝天門、蒼平街一帶的茶館里都在議論：解放軍身上都裝有個紅本本，哪個特務的地址，上面都有。老街軍統(tǒng)二處的歪人劉志欽，逃出去當土匪，剛在老丈人屋頭落腳，就遭解放軍抓到了，敲沙罐了！”本報記者 馬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