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fā)布時間:2017-01-21 21:21 | 來源:網(wǎng)易新聞 2017-01-10 14:01:32 | 查看:1470次
作者:斯特茲·特克爾
大衛(wèi)·J. 羅斯曼醫(yī)生(Dr. David J. Rossman)
心理醫(yī)生。曾師從弗洛伊德,病人都來自中上階層。從二十年代開始執(zhí)業(yè)。
百萬富翁因為焦慮到我這兒尋求治療。1933年,其中一個人告訴我:“我來這兒是因為錢都虧光了,只剩下長島的一棟房子,價值七十五萬。我不知道賣掉它能換回什么?!彼麥喩砩舷峦钢还少F族氣派,“我常常因為自己賺的那些錢心懷愧疚?!?/p>
我問他:“為什么覺得愧疚?”
他說他是股市的場內(nèi)交易人,當(dāng)他看到股市下挫,就開始做空,狠狠推它一把。每天交易結(jié)束的時候,他能賺5萬到7萬5千美元不等。這種狀況持續(xù)了很長一段時間。他說:“我一直覺得自己好像是從那些孤兒寡母的手里搶錢?!?而華爾街股災(zāi)之后,他開始嘗到?jīng)]錢的滋味。
告訴你一件事,你就能掂量出他的分量:他在摩根大通參加了一個秘密會議,希望股市能止跌企穩(wěn)。他本來和我預(yù)約的是五點,結(jié)果來電話說:“我今天來不了。不過下次見你的時候,會告訴你一個重要的消息?!?/p>
如果我在1933年3月買進了通用汽車和克萊斯勒的股票,一萬塊的投資足以讓我賺上好幾百萬。不過,這不是他給我?guī)淼南ⅰKf:“ 我們打算關(guān)閉美利堅銀行,因為總統(tǒng)想維持極端膨脹的股價?!边@不過是紐約一家規(guī)模極小的銀行,他們決定讓總統(tǒng)去碰壁。銀行倒閉了。
這個人讓我去銀行把所有存款都取出來,換成黃金券。黃金券的背面寫著:可在美國財政部兌換成金條。我換了一萬塊的黃金。我想:“我拿著這些東西怎么辦呢?”沉得要命,全是金條,我把它們放在一個保險箱里。兩天之后,我又不得不把它們拿出來,因為總統(tǒng)宣布持有黃金是違法的。我把黃金帶回銀行,他們給了我一萬塊。
我聽說,早在1929年股災(zāi)之前,我們的經(jīng)濟就千瘡百孔了。我的一個病人是美國最大的廚具經(jīng)銷商,他的工廠規(guī)模極大。他說:“沒有任何事先通知,突然之間就沒有訂單了?!蹦鞘?1929 年五六月份的時候。
我們所有人都認為金融“ 新時代”已經(jīng)來到。從1926 年到 1929 年,炒股使我的資產(chǎn)翻了倍。我還記得曾經(jīng)買過的一些股票,像是電氣債券及股份公司的股票,買的時候100塊一股,賣出時465塊一股。那是你能賺到大錢的唯一方式,工資收入都不值一提。
醫(yī)生是這個世界上最高明的業(yè)余投資客,因為他們的一些病人來自金融界的高層,這些病人會告訴醫(yī)生買進哪些股票。好多醫(yī)生就是這樣走上了不歸路。
1926年,我開始往股市投錢。那個時候,我在退伍軍人管理局工作,那里的醫(yī)生多少都買了些股票。有的賺得多,有的賺得少。我膽子太小了,直到幾年之后,我得到消息買了蒙哥馬利-沃德公司的股票,十天之內(nèi)就賺了1000塊。
1929年5月,我退出股市。把錢從證券交易所拿出來,委托給了這么一個人,他為美國最富有的一些人理財。我想,他總該萬無一失吧。他開始買進股票,佳斯邁威是其中一只,當(dāng)時它的價格是112塊,他買得比較便宜,105塊,買了100股。最后,我以50塊的價格賣掉了。
1929年春天,他盜用了價值三百萬的股票。他陷入了大麻煩,最后死于冠心病。
他為之管理資產(chǎn)的雇主身家大約一個億,那個人在股災(zāi)中毫發(fā)無損,并通過交易歐洲的貶值貨幣賺取了巨額財富。他向自己的朋友提供內(nèi)幕消息,使其中很多人賺了六百萬到八百萬。
艾琳·巴斯(Eileen Barth)
1933年,大學(xué)畢業(yè),專業(yè)是社會服務(wù)管理。很快就成了縣里的一名社會工作者。
開始工作的時候我二十歲,一點兒經(jīng)驗都沒有。學(xué)校里學(xué)的東西根本不管用,當(dāng)時我們還在研究流動家庭,而不是大規(guī)模的失業(yè)。學(xué)校沒有跟上時代,我可以肯定。
那時候大家都很依賴社會工作者。一個年輕的小姑娘為他們做主,他們會怎么想?他們還能指望誰弄到吃的,雖然只是很少的一點點?他們總是擔(dān)心可能跟我們講錯了話,因為我們是他們唯一的收入來源。
社會工作者代表的是救濟機構(gòu),看上去權(quán)力很大,事實上,我們能做的非常少。
而且,我覺得特別內(nèi)疚。我生活得相當(dāng)不錯,和另外兩個姑娘合住一套漂亮的公寓,最高工資是每個月135塊,手頭很寬裕。但是,那個時候失業(yè)是常態(tài)。我經(jīng)常想,如果我丟了工作,我還可以領(lǐng)救濟。所以說,我從未失去過安全感。
我想大部分社會工作者跟我的想法是一樣的,不過還是有很多人自以為是,覺得有些人找工作不夠努力,或者說是他們很懶。他們有時候會讓自己的救助對象特別為難。這些社工相信報紙上登出來的東西,即便是在那個時候。
我的工作對象有白人,也有黑人。有人可能覺得黑人更習(xí)慣過窮日子,但他們?nèi)匀粫f:“如果我有工作,是不會上這兒來的。”
在救濟辦事處常常需要等待。他們?nèi)ヮI(lǐng)食品救濟券的地方,大多是舊倉庫,非常陰沉,這很讓人泄氣。坐在那里無所事事,等待,等待……
失去工作的人們坐在路邊無所事事,等待救濟。
社會工作者通常是他們發(fā)泄怒氣的對象。他們把氣撒在我們身上。他們不知道自己問題的根源在哪里。當(dāng)然,氣氛有時會很緊張。我的工作范圍覆蓋了全城,經(jīng)常到了晚上還在工作。我總發(fā)現(xiàn)自己身在一個非常陌生的社區(qū),我把這當(dāng)作理所當(dāng)然的事情,但我也知道當(dāng)這些人感覺自己受了騙,會出現(xiàn)什么情況。
1934 年,一個社會工作者被她的救助對象殺害,當(dāng)時她正坐在這家人的椅子上。這個年輕的白人和他的母親住在一起,社工答應(yīng)幫他找份工作,那個時候,土木工程署就要成立了。但失業(yè)的狀態(tài)把他壓垮了,他徹底瘋了,把社工殺了,還把他媽媽拖到我們地區(qū)的辦事處,殺了負責(zé)人、一個職員,又殺了他的媽媽,然后自殺。
我們都很害怕。各個辦事處都接到了公告:社會工作者可以暫停家訪。人人都跟我們說不要去家訪,但我決定無論如何還是要去。我年輕,覺得我的救助對象都需要我。如果那事兒發(fā)生在現(xiàn)在,我還會去嗎?我也不知道。
我記得在那之后有一段時間,按門鈴之前我都會從窗戶往里看一看。有一戶人家對我說:“這事很可怕,不過有些社會工作者確實該死。”他看著我,笑著說,“不過你不是那種人,巴斯小姐?!?/p>
我永遠都不會忘記我家訪過的第一戶人家。那家的父親之前在鐵路上工作,后來失業(yè)了。我的上司告訴我,得檢查對方是不是真窮。如果這家人需要衣服,就得看看他們手頭有多少衣服,所以,我去看了這個人的衣柜。
他個子很高,頭發(fā)花白,年紀還不是特別大。他讓我看了衣柜,可他覺得這是種侮辱。他說:“你為什么要這樣做?我真的沒什么東西好藏著的,不過如果你真的要看……”我看得出,他自尊心很強,深感受辱。我也是……
沃德·詹姆斯(Ward James)
七十三歲,在東部上流社會的一家私立男校教書。出生在威斯康星,也是在那里上的學(xué)。
華爾街股災(zāi)之前,我在紐約的一家小出版社負責(zé)內(nèi)容編輯和大部分的印刷工作。
這份工作不錯,公司的業(yè)務(wù)也在不斷發(fā)展,它看上去像是可以長久干下去。我特別有安全感。我意識到出版界的人是沒有安全感可言的——沒有終身職位。我的第一步就是在紐約組織了書籍與雜志出版工會。
直到1935年,我還在這家出版社工作。一開始,他們堅持讓我不帶薪休一個月的假,還有一些別的要求,但這還不算真正讓我惱火的。
情況開始變得越來越糟,最后我被解雇了,什么理由也沒說。我覺得這和我在工會做的事有很大關(guān)系,但我也沒辦法證明這一點。讓我覺得難受的是,我特別擅長給男孩子們寫科普書,已經(jīng)出版了三本,可是現(xiàn)在資金緊張,如果書成不了暢銷書,就沒有出版社愿意出版。
我已經(jīng)六個月沒工作了。我的工作合同沒了,精氣神也沒了。我不斷地從一家出版社跑到另一家,但我從來也沒接到過錄用電話。后來我干脆跑到圖書館去,拿一本雜志到房間里讀,我試著想寫點兒東西,但精神完全集中不起來。
日子無聊而漫長。晚上沒有事情可做,我就在屋里轉(zhuǎn)圈兒,這種感覺真是太可怕了。
我認識的一些人開始表現(xiàn)出冷淡和回避:我現(xiàn)在不想看到你,可能我自己下周就沒工作了。另一方面,我也收獲了一些很親密的朋友,過去他們不過是熟人而已。
如果我必須借五塊錢交房租,總能借到。我有個很好的朋友,他把紅利債券兌成了現(xiàn)金來交房租,我沒有床,他就讓我睡他那兒。我還記得我只剩下最后一條褲子,破到不行,另一個朋友剛剛找到工作,他還有一條褲子,我穿很合身,那條褲子就成了我的。
我去申請失業(yè)保險,這玩意兒才剛剛實施。我連著去了三個星期都沒申請成功。后來,我發(fā)現(xiàn)了問題所在。當(dāng)時,如果一個人的年收入超過三千塊,他就拿不到失業(yè)保險,除非他的雇主表示同意,不然失業(yè)保險就有可能被扣留。而我的雇主行使了他的否決權(quán),報復(fù)了我一把。我再也不相信法律了。
我最終領(lǐng)上了救濟金,我希望任何人都不要經(jīng)歷這樣的事情,那種感覺就像被釘在十字架上。你坐在一間禮堂里,有人給你一個號,面談的內(nèi)容莫名其妙,讓你顏面掃地。在我面談的過程當(dāng)中,一個家伙很夸張地從二樓的樓梯上跳了下去,頭先著地。
他們問的問題包括:“你的朋友都有誰?你住在什么地方?你的家人在哪兒?我把老婆和孩子送到了娘家,在俄亥俄州,她們在那里能生活得好一點兒。為什么有人會給你錢?為什么有人會給你睡覺的地方?這是什么樣的朋友……”類似這樣的問題,能問上半小時。
我生氣地說道:“ 你知道什么叫朋友嗎?”他很快就改變了態(tài)度。一段時間之后,審核通過了,一個月給我9塊錢。
離開那里的時候,我覺得自己活著也沒什么意義了。我像個寄生蟲,依附在別人身上,依附在一個偉大的社會身上。
隨著一封從芝加哥發(fā)來的電報,這一切才告一段落。
電報是伊利諾伊州作家計劃發(fā)來的,我曾為那個負責(zé)人編輯過一本書,他了解我的工作,他需要一名總編為正在出版的書做最后的編輯工作。
本·艾薩克斯(Ben Isaacs)
這是一棟有花園和露臺的房子,位于芝加哥郊外的中產(chǎn)階級住宅區(qū)。
我自己做生意,挨家挨戶地賒銷衣服,按周收款。大蕭條之前,人們舍得花錢買東西,還款也及時。但是,他們開始投機,我的生意從 1928 年初開始下滑。我的客戶主要是中產(chǎn)階級,他們不是太有錢,但也不太窮。
突然之間,1929年10月的一個下午,我在做我的生意,聽到報童在喊。他們滿大街地跑,把新聞嚷嚷出來:“股市崩盤啦,股市崩盤啦。”
這個消息就像晴天霹靂。
當(dāng)時我正在路上,準備去見客戶。這件事對我的影響不是太大,我沒有在股市投機。當(dāng)然,我投資了地產(chǎn)和金券,當(dāng)時叫金券。因為我對金券比對股市更有信心,股市上上下下,銀行告訴我金券跟黃金一樣,永遠不會貶值。
后來,我們傷心地發(fā)現(xiàn)這不是真的。它們變得一文不值。
我懷疑銀行家是知情的,他們這么做是為了私利,如果不是華爾街股災(zāi),這種騙局還會繼續(xù)上演。很多這樣的銀行,一夜之間就倒閉了。我們變得一無所有。
之前,我一個星期可以收到四五千塊。在那之后,每周就只能收到十到十五塊。我到處跑,尋摸賺些養(yǎng)家糊口的錢,卻找不到。很少有人能拿得出錢來,如果他們同情你,可能還會給你一塊錢。
我們一天天掙扎著活下去。接著,我就交不出房租了,我有一輛小車,但買不起執(zhí)照,我把它開到法院,賣了五塊錢,好給家里人買點兒吃的。我有三個孩子,都還小。那個時候,我連買包煙的錢都沒有,而我是個老煙槍。我口袋里一個子兒都沒有了。
最后,大家開始說服我去領(lǐng)救濟。艾爾·卡彭就在市區(qū)設(shè)了一個施粥處,人們在那兒排長隊。你得走過兩個街區(qū),站在那兒,就在街拐角,就為了領(lǐng)一碗湯。
免費的湯,是窮人們的希望。
很多人自殺,跳樓,因為他們受不了這份屈辱。最后,我也受不了了。
我是那么地消沉,什么都不去想。我當(dāng)時的那個年紀,也不可能找到工作了,除了賣東西,我沒有謀生的手段。我到處求職,想找一份做銷售的工作,但因為年紀的緣故,他們都不愿意要我。
我簡直走投無路。每一扇門都關(guān)上了,每條路都沒有出口,即便我有金子,它們也會變成土。霉運似乎牢牢纏住了我。不管我怎么努力,都沒有用。甚至我的錢也沒了。
當(dāng)時,我口袋里還有兩百塊錢,我打算去買輛出租車。那個時候,你得有自己的車才能去開出租。那個人說:你得從我們這里買出租車。柴克出租車公司。
于是,我拿了兩百塊去了辦公室,打算付錢買車。我拿出了兩百塊,結(jié)果那個人說他們沒有那種車了,下個星期可能會有。我離開了辦公室,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那兩百塊錢不見了。我打電話回去:“你們看到桌上有錢嗎?”他說沒有,沒有錢。
我沒辦法心平氣和。一般來說,我是不會丟錢的。不過在那個時候,我擔(dān)心家里人,擔(dān)心這個那個。我走在大街上,看起來就像個無憂無慮的人,其實我完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我不想領(lǐng)救濟,當(dāng)我被迫去領(lǐng)救濟的辦事處時,眼淚都出來了。我沒法忍受自己什么都不干就從別人那里拿錢。我不只一次想到自殺,如果不是為了孩子們,我死都不愿意領(lǐng)救濟,但孩子總得有人管……
我去了領(lǐng)救濟的地方,經(jīng)過一番煩瑣的程序和盤問之后,他們決定一個月給我四十五塊。四十五塊能堅持多久呢?我要交三十塊的房租。于是我找了另外一處便宜的地方住,燒爐子取暖,一個月十五塊?,F(xiàn)在就是一條狗都不會住在那種地方,一個又臟又臭又黑的地方。
我一個星期只能買一次肉,一兩磅的肉,留在周六吃。其它的日子里,我們只能靠半磅紅腸過日子。
月租十五塊的房子對孩子們來說太涼了,也太不健康。我找到一套有六間房的公寓,一個月二十五塊。它本該有暖氣,還有熱水,可我們搬進去之后就沒了。洗澡太冷了,我們不得不用爐子燒水,兩個月之后,突然沒水了。因為不交水費,市政不再供水。
我妻子只能從隔壁樓的鄰居那里提兩桶水上來,給孩子們洗澡,沖廁所,洗手洗臉,沖茶什么的,全靠那兩桶水。我們過了兩個月沒水的生活。
不管我去哪兒找工作,都不會被錄用。我四處轉(zhuǎn)悠,賣剃須刀和鞋帶。有一天,我每條街都跑遍了,只做成了一筆買賣,口袋里裝著五毛錢回家。事實上,這種情況一直持續(xù)到了1940年。
1939年,戰(zhàn)爭爆發(fā),情況稍有起色。我的妻子在一家餐館找到了工作,一個星期掙二十塊。我馬上給救濟辦事處的人寫了封信:“我覺得我們不再需要幫助了。救濟讓我不舒服,覺得慚愧,我沒法再忍下去。”
隔壁鄰居幫我在他工作的工廠里找工作。那個時候,我差不多已經(jīng)五十歲了。工廠的人說:“我們不能錄用你?!彼麄儾还陀贸^四十五歲的人。
兩星期之后,還是這個人對我說:“去跟比爾(工頭)說是我讓你來的,他會雇你的。”最后他們雇了我,一個小時給我六毛錢。他們?nèi)比?,所以才會雇我?/p>
我看報紙上說,有個地方的薪水不錯,一個小時給一塊。我就坐上電車去找那個工作。我還在路上的時候,也不知道怎么了,決定要干回老本行。當(dāng)時人們都過得不錯了,大家都在軍工廠里上班。于是,我下了電車,走進我之前打過交道的那家商店。
我告訴他們,我要干回老本行。他們嘲笑我:“你要賣什么?你找不到東西賣?!蔽艺f:“你們賣什么東西,我一樣賣。”
我把我和妻子工作的這段時間,節(jié)衣縮食存下的四百塊錢全投了進去,開始干回老本行。老天保佑,世道總算是變了。
我又回來了,那是在 1944 年底。
霍華德·沃辛頓(Howard Worthington)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挺過來的。
我在拉塞爾街上的一家專做外國證券的債券公司上班,令人欣慰的是,我們沒趟股市那灘渾水。老天保佑,股災(zāi)對我沒什么影響,不過,公司還是倒閉了。我們公司的頭卷走七百萬資產(chǎn),消失了。
我的一個朋友一年賺兩萬五,他們將他的年薪減到了五千塊。他徑直跑到芝加哥期貨交易所大樓的頂層,跳了下去。那個時候,我還賺不到五塊錢。
后來,我在庫克縣公共福利委員會找到一份工作,工資一個月95塊。我的上司是一個黑人婦女,人很好。
我的頭銜是職業(yè)援助與自助主任,為伊利諾伊州緊急救助委員會工作并沒有什么大不了,比起我,我老婆更覺得這挺了不起。她添油加醋,經(jīng)常在朋友中顯擺。我真的很喜歡在那里工作時的經(jīng)歷,真的喜歡。
我得感謝我老婆。她在埃文斯頓管理一棟大樓,我們在那兒住一套有六個房間的公寓,不用交房租。我還搞到一些小玩意,花五毛錢買來,一塊錢賣出去,我用這些錢來買午飯、坐車。我的朋友都快讓我搞瘋了,我每次搞到一些新玩意兒,就會賣給他們,他們都有工作。
有個家伙發(fā)明了一種叫“ 白凈來”的東西,展示起來很神奇。你把手伸進裝滿它的罐子里浸一下,是無色的,然后你再用手去摸最臟的油脂,用冷水沖一下,雙手又干凈如初。
我有六罐“白凈來”。出門賣它們之前,我把手在罐子里浸了一下。我走進一間車庫,跑到隔油池那兒,把手伸了進去,然后走到水龍頭那兒擰出水來。結(jié)果我的手越洗越臟,越洗越臟——我在家洗過手,忘了再把手放進“白凈來”泡一下。我現(xiàn)在還記得車庫里的那個人看著我搖頭。
大蕭條那年的復(fù)活節(jié),我兒子才四歲。我花了一毛還是一毛五買了些雞蛋。那么點兒錢,買不到幾個蛋。
那個時候我們很窮,瑪格麗特說:“ 這么幾個蛋,他五分鐘就找到了?!蔽也亓藘蓚€蛋在鋼琴里,還有幾個在其它地方。湯米拿著他的復(fù)活節(jié)小籃子,在他找雞蛋的時候,我就把蛋從籃子里偷出來,換個地方再藏起來。他花了三個小時找復(fù)活節(jié)彩蛋,卻沒發(fā)現(xiàn)有什么不對勁。這是他過得最開心的一個復(fù)活節(jié)。
現(xiàn)在我兒子三十九歲了,每年復(fù)活節(jié)我都會給他講這個故事。
斯坦利·凱爾(Stanley Kell)
這個中產(chǎn)階級住宅區(qū)位于芝加哥西北部,里面住的全是白人。
“這里大部分房子的價值在一萬七到兩萬四之間?!彼且粋€組織的頭頭,他們的主張就是把黑人排除在社區(qū)之外。“我的基督教白人鄰居怎么看?他們在種族融合問題上立場跟我是一樣的。不過,他們覺得我太強硬,太激進。”
他的家是轉(zhuǎn)角處的一個獨戶住宅。家里除了一臺二十三英寸的彩色電視機,還有一套音響,一架哈蒙德牌的電風(fēng)琴以及他爺爺留下來的一臺鬧鐘。
晚飯過后,他的妻子去參加社區(qū)會議了,今晚的主題是校車接送危機。他們的兩個小兒子,興奮地滿屋子亂跑,開心地笑著……
他四十二歲。
這里離麥克斯韋街的露天市場很遠,我曾在那兒為了一條面包拼命干活。當(dāng)年的小孩子要干活能掙口吃的,活下去。
第一個讓我感受到大蕭條的人是我爸爸。他是做瓶蓋生意的,為奶瓶生產(chǎn)瓶蓋。我記得他從樓下上來說:“ 唉,生意沒了。我們破產(chǎn)了,銀行沒錢了。”
我的媽媽有波蘭血統(tǒng),她知道怎么勉強維持一家人的生計。我記得好幾個星期里,她一直給我們喝湯。湯里的主要材料就是一條面包。
以前一直是我出去買面包。但從現(xiàn)在開始,這成了我每天的冒險。
那面包只要五分錢一條。我得拿著五分錢,走到麥克斯韋街上。那里有一條很長的高架橋,我得彎腰鉆過去,把那五分錢省下來。拿面包回來的路上也充滿了危險,總有人等著搶我的面包。也是些可憐的黑人孩子,他們一定很餓。還好我跑得快,后來應(yīng)當(dāng)去做田徑運動員的。
我還記得爸爸成立了一個委員會,里面的人都是倒閉銀行的儲戶。他每個月、每年都要開很多次會。
爸爸不得不賣掉車間里的機器來償債,他從不欠錢。他破產(chǎn)的時候,把欠人家的錢都還了。跟你現(xiàn)在在報紙上看到的不一樣。一個家伙欠人家六百萬到八百萬,還一笑了之。那時候,如果你欠錢,是丑聞。
走上街頭的人們,抗議經(jīng)濟危機和失業(yè)。
那時候,芝加哥有個大日子,那就是“五一”。它跟共產(chǎn)主義沒什么瓜葛,在芝加哥,五一就是人人都可以表達自己的日子。就算是流浪漢,也可以參加游行。這可以說是一個大的社會聯(lián)盟。
我在大蕭條期間一直帶著一塊牌子,我永遠都不會忘記那塊牌子上的字:我是個小男孩,你拿走了我的錢。存在你銀行的錢對你來說和對我而言一樣重要嗎?如果你需要這些錢,拿上這家銀行的鑰匙,把它們?nèi)舆M湖里,在監(jiān)獄里待著吧。
蹲監(jiān)獄的是那個銀行家,他后來被埋在圣阿德伯特教堂,是自殺的。
發(fā)表評論
網(wǎng)友評論
查看所有評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