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完孩子甩給老人就不管了

　　在中國傳統(tǒng)觀念里，爺爺奶奶帶孫子，似乎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很多時候，老人不僅要帶孫子，甚至還要自掏腰包養(yǎng)孫子，遇到不講理的兒子媳婦，孩子出了什么問題還得承受子女的種種埋怨。這幾年，索要帶孫費的報道時有見諸報端，但真正打官司的少之又少。

　　不過今年，廣西陸川縣56歲的楊金美就將兒子和前兒媳告上了法庭，向他們索要“帶孫費”。老人稱兒子媳婦一回家就玩手機，孩子一吵鬧就嫌煩，雖然他們沒有在 經(jīng)濟上啃老，但在履行撫養(yǎng)子女的責(zé)任方面存在實際的“家務(wù)啃老”行為。自己沒有帶孫的責(zé)任和義務(wù)，出于親情考慮，她可以代為照看，但撫育孩子的重擔(dān)絕對不 能落在她身上。而兒媳則認為，老人帶孫是約定俗成的事，如果自己支付了“帶孫費”，就是把親情利益化了，那以后親人之間的幫助是否都需要和金錢掛鉤？

　　楊金美索要“帶孫費”的訴求能成功嗎？這一約定俗成的“帶孫潛規(guī)則”又是否合理？

　　只生不養(yǎng) 老人成了免費保姆

　　孫女剛滿月不久，兒媳便去上班了，把孩子全權(quán)交給婆婆照顧。小兩口下了班就鉆進房間玩手機打游戲，任由孩子哭鬧都不管不問。

　　2004年8月22日，廣西陸川縣45歲的楊金美喜得孫女。未過五十，就三代同堂，楊金美別提多高興了，逢人就夸孫女可愛。可很快，難題就擺在了全家人面前——孩子誰來帶？

　　孫女出世前，楊金美和丈夫潘珂在離家不遠的某食品加工廠上班，每月工資加起來有三千多元，不算高，但應(yīng)付全家人的開銷綽綽有余。22歲的兒子潘帆，中專畢業(yè) 后在當(dāng)?shù)匾患译娖髟O(shè)備廠上班，兒媳方晴在超市當(dāng)售貨員。老兩口和小兩口各有工作，如果不請保姆的話，就意味著必須有一個人要辭職。最終，楊金美決定提前退 休在家?guī)O女，讓兒子兒媳安心工作。

　　孫女慧慧剛滿月不久，兒媳方晴便去上班了，把孩子全權(quán)交給婆婆照顧。一開始，小夫妻倆下班后還幫著 帶帶孩子，但時間久了，他們嫌煩，下了班就鉆進房間玩手機打游戲，任由孩子哭鬧都不管不問。楊金美晚上要給孩子喂奶、換尿布，還得早起買菜做飯，一天到晚 累得腰都直不起來，便跟兒媳商量白天由她照看孩子，晚上則由他們自己帶著睡。方晴聽后不樂意了：“你看左右鄰居，哪個不是爺爺奶奶帶孫子。我們白天要上 班，晚上要是帶孩子，精力哪能跟得上！”楊金美不好說啥，她就盼著等孫女上了幼兒園，自己就可以輕松一些了。

　　可還沒有等她喘口氣，如山的重負再次壓來。2006年2月，潘帆欣喜地告訴楊金美，妻子懷上了二胎。楊金美聽后心情很復(fù)雜，她不是不喜歡孩子，只是一想到孩子出生后又得她照顧，心里便發(fā)怵。

　　2006年9月，小孫女敏敏出世。再次當(dāng)上奶奶的楊金美心里沉甸甸的，一個大孫女已經(jīng)讓她手忙腳亂，再添一個小孫女，更會讓自己精疲力盡、焦頭爛額。很快，她的擔(dān) 憂變成了現(xiàn)實。方晴堅持要喂奶粉，兩個小時喂一次，吃完奶要拍嗝，楊金美晚上根本沒法睡。有時剛瞇一會兒，孩子就哭了，又得爬起來忙活。她曾不只一次對丈 夫說：“我真想好好睡一覺，哪怕安安穩(wěn)穩(wěn)睡小時也好。”丈夫聽后既心疼又無奈。

　　一天中午，兒子兒媳在家休息，楊金美實在太困了， 便把兩個孩子交到媳婦手上：“我頭暈，瞇一會兒，你們倆把孩子看好?！睏罱鹈勒瓷险眍^就睡著了。突然，一陣嬰兒的啼哭聲將她驚醒。她一睜眼，看到媳婦正抱 著哇哇大哭的小孫女站在自己床前，嘟嚷道：“媽，你快起來看看，她老哭，怎么哄都哄不好。”還沒等楊金美回過神來，孩子已經(jīng)到了她手上。

　　楊金美氣不打一處來：“人家的爸爸媽媽下班后都搶著抱孩子，你們倒好，下班后不是玩手機就是上網(wǎng)，偶爾帶個十分鐘都嫌煩，我們做父母的只是幫幫你們，照顧孩子的擔(dān)子可不能全都壓在我們身上。”面對婆婆的指責(zé)，方晴臉上掛不住了：“我不想生，你們非讓我生，現(xiàn)在生了你又不管，天底下哪有這樣的好事?！?說完摔門回自己房間去了。

　　楊金美氣得渾身發(fā)抖，眼淚直往下掉。她傷心地對丈夫說：“這孩子哪里是她生的，簡直就跟我生的一樣。我們辛苦 了一輩子，把兒子折騰大，給他成家立業(yè)，難道還沒有盡到責(zé)任嗎？現(xiàn)在，好像我們不帶孫子就跟犯了多大錯似的?！睏罱鹈赖谝淮胃械阶约寒?dāng)初不該把帶孩子的任 務(wù)攬下來，哪怕自己上班掙錢請個保姆也比現(xiàn)在好。但事情到了這一步，她只能忍著，她想等兒媳冷靜下來，再跟他們小兩口好好談?wù)劇?/span>

　　小兩口外出打工，從不給倆孫女生活費

　　“我又不在家里吃喝，出什么生活費，我自己在廣東要租房要生活，哪有錢給你。孩子姓潘，要錢找他爸要去?！薄胺凑院竽銈兊腻X也是給我的，現(xiàn)在幫我養(yǎng)孩子也一樣?！?/span>

　　可還沒等楊金美跟兒子兒媳好好聊聊，兒子潘帆的工作就出狀況了。2006年12月底，潘帆因為操作不當(dāng)被工廠解雇。為了緩解經(jīng)濟壓力，2007年1月1日， 潘帆和方晴向楊金美提出要去廣州打工賺錢，兩人信誓旦旦地承諾：“等我們找到工作，每個月給你們寄1000元生活費?！弊优龅嚼щy，作為老人怎能不幫！ 楊金美告訴兒子：“你們放心去打工，我們肯定會把兩個孩子照顧好。”

　　起初，兒子兒媳偶爾還給兩個女兒寄些吃的和用的，雖然沒有兌現(xiàn)每月支付1000元生活費的承諾，但楊金美始終毫無怨言，畢竟兒子兒媳知道疼孩子了，只要小夫妻倆過得和和美美，自己苦點就苦點。

　　可遠在異鄉(xiāng)的潘帆和方晴沒了父母幫襯，日子過得一團糟。潘帆白天工作，回到家什么事兒也不做，只顧上網(wǎng)。用他的話說，“掙錢養(yǎng)家是我的責(zé)任，其他事情不要讓我費神”。方晴也不甘示弱：“你把家養(yǎng)起來了嗎？”兩人常常為此吵得天翻地覆。

　　2012年9月，慧慧和敏敏先后上了小學(xué)，生活開銷再加上孫女的學(xué)費，使得支出驟增。一開始，楊金美還用退休金貼補，但很快，退休金不夠用了。老伴潘珂只好在下班后到附近的一家超市干點保潔工作。楊金美想厚著臉皮向兒子要點生活費，可每次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2013年1月1日，潘帆和方晴從廣東回到陸川準備過春節(jié)。楊金美找到方晴，跟她商量每月能不能給一些生活費，以減輕他們的經(jīng)濟負擔(dān)，也承擔(dān)一點做父母的責(zé)任。楊 金美哪里想到，方晴因為經(jīng)常跟丈夫吵架，早已起了要與潘帆離婚的念頭。她一口拒絕了：“我又不在家里吃喝，出什么生活費，我自己在廣東要租房要生活，哪有 錢給你。孩子姓潘，要錢找他爸要去?！睏罱鹈擂D(zhuǎn)而向兒子潘帆要生活費。潘帆也表示自己沒錢：“反正以后你們的錢也是給我的，現(xiàn)在幫我養(yǎng)孩子也一樣。”

　　小夫妻鬧離婚，兩個孩子誰都不想要

　　“你們分開了孩子怎么辦？誰來帶？”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小夫妻倆迅速達成了一致意見，同時抬手指向了楊金美：“你帶！”

　　2014年9月1日，方晴正式向法院起訴離婚。楊金美得知這一消息，急得直跺腳：“你們有沒有想過，你們分開了孩子怎么辦？誰來帶？”沒想到，在這件事上小夫妻倆 迅速達成了一致意見，同時抬手指向了楊金美：“你帶！”楊金美站起來，憤怒地盯著小夫妻倆，劈頭蓋臉一頓痛罵：“你們配做父母嗎？從孩子出生起，你們就沒 管過一天，打預(yù)防針、體檢、上學(xué)，都是我們老兩口一起帶去的。你們知道孩子現(xiàn)在一天吃多少奶、一頓吃多少飯嗎？孩子幾斤幾兩重？我看連她們是哪天出生的你 們都不記得了吧！”方晴白了潘帆一眼：“不管你說啥，這婚我離定了，孩子給潘帆吧，我月薪才2000多點，自己都不夠花，也沒錢付撫養(yǎng)費，等以后有錢了我 會補償孩子的?！?/span>

　　潘帆一聽，急得直擺手：“你把孩子給我，我也沒錢養(yǎng)啊！女兒跟媽比跟爸好。如果你堅持不要孩子，我媽可以接著帶，但你每個月必須得出2000塊錢撫養(yǎng)費?！毖垡妰鹤酉眿D鬧得不可開交，楊金美撂下一句狠話：“孩子是你們的，你們要離婚，孩子自己帶！”

　　2015年2月13日，潘帆、方晴最終離婚，兩個孩子由潘帆撫養(yǎng)，方晴每月支付1000元生活費。楊金美窩在家里的沙發(fā)上，抱著倆孫女嚎啕大哭。

　　兩人離婚后不久，方晴便和孩子中斷了聯(lián)系，再也沒有支付過撫養(yǎng)費，而潘帆則經(jīng)常以工作繁忙為由，將孩子丟給父親和母親。眼見著兩個孩子大了，用錢的地方多 了，楊金美實在無力承擔(dān)，2015年3月到4月底，她多次聯(lián)系兒子和前兒媳，希望他們給些生活費，可兩人都找借口推脫了。

　　2015年5月初，潘帆從外地回家辦事，順道看了一下兩個孩子。那段時間流感嚴重，兩個孩子都得了重感冒。見女兒流著鼻涕發(fā)著高燒，潘帆有些心疼，指責(zé)母親：“你是怎 么帶孩子的？把孩子搞成這樣。”楊金美很委屈：“你現(xiàn)在知道關(guān)心孩子了，以前沒錢買奶粉的時候你咋不管？現(xiàn)在孩子病了，你反倒怪我們，有你這樣當(dāng)兒子的 嗎？”說著說著，楊金美大哭起來。潘帆見狀，拿起衣服就出了門，此后再也沒回來，連個電話都沒打。

　　挑戰(zhàn)“世俗潛規(guī)則” 老人索要“帶孫費”

　　我只希望通過這場官司，讓兒子和前兒媳知道撫養(yǎng)子女是他們應(yīng)盡的義務(wù)和責(zé)任。給帶孫費既是對我勞動的尊重，更是一種知恩圖報的表現(xiàn)。

　　楊金美越想越氣，憑什么自己出錢出力帶孫子，還得忍受兒子的埋怨。2015年5月5日，她一怒之下將兒子潘帆、前兒媳方晴告上廣西陸川縣人民法院，要求他們兩人支付2013年1月至2015年4月30日她撫養(yǎng)兩個孫女所支出的33600元“帶孫費”。

　　2015 年6月3日，廣西壯族自治區(qū)陸川縣人民法院正式開庭審理了此案。在法庭上，楊金美向法官闡述了她上訴的原因：“我雖然是兩個孩子的奶奶，但沒有撫養(yǎng)兩個孩 子的義務(wù)，也不是他們的監(jiān)護人，我只希望通過這場官司，讓兒子和前兒媳知道撫養(yǎng)子女是他們應(yīng)盡的義務(wù)和責(zé)任，年輕人不應(yīng)該有老人就該帶孫子的觀念，也應(yīng)該 認可我們老人付出的勞動。給付‘帶孫費’既是對我勞動的尊重，更是一種知恩圖報的表現(xiàn)?！狈角鐓s辯稱：“原告是我的前婆婆，她確實一直幫帶孩子，可作為孩 子的奶奶，照顧孩子也是應(yīng)該的，如果這都要給錢，那是不是天底下所有親人之間的照顧和幫助都要和利益掛鉤？如果我給了錢，以后孩子出了問題，我是不是可以 向其追責(zé)？”方晴還與婆婆算起了“經(jīng)濟賬”，她指出楊金美所說支出的撫養(yǎng)費33600元不是事實，在那段期間，她每月也都支付撫養(yǎng)費（每人500元）給潘 帆。不過，對這一說法方晴沒能提供證據(jù)，潘帆對此也予以否認。

　　然而，潘帆卻表示認可母親的訴訟請求。他還指出，自從2007年以后，他和方晴兩人因為工作繁忙無暇照顧孩子，這么多年兩個孩子一直是由父母照顧。

　　最終，法院審理認為，撫養(yǎng)教育未成年子女是父母的法定義務(wù)。在父母有撫養(yǎng)能力的情況下，小孩的爺爺奶奶（即祖父母）或外公外婆（即外祖父母）對自己的孫子女或外孫子女并沒有法定撫養(yǎng)教育義務(wù)。根據(jù)《婚姻法》第21條規(guī)定：“父母對子女有撫養(yǎng)教育的義務(wù)；父母不履行撫養(yǎng)義務(wù)時，未成年的或不能獨立生活的子女， 有要求父母付給撫養(yǎng)費的權(quán)利。”第37條第1款規(guī)定：“離婚后，一方撫養(yǎng)的子女，另一方應(yīng)負擔(dān)必要的生活費和教育費的一部分或全部，負擔(dān)費用的多少和期限的長短，由雙方協(xié)議；協(xié)議不成時，由人民法院判決?！?/span>

　　法院還認為，老人向子女收取“帶孫費”是合法的。依照《民法通則》第93條規(guī)定： “沒有法定的或者約定的義務(wù)，為避免他人利益受損失進行管理或者服務(wù)的，有權(quán)要求受益人償付由此而支出的必要費用。”因此，被告潘帆、方晴對兩個孩子負有 法定撫養(yǎng)義務(wù)，而作為奶奶的楊金美對兩個孫女沒有法定或約定的撫養(yǎng)義務(wù)，其為維護潘帆、方晴對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權(quán)，在兩人外出期間代為撫養(yǎng)且支付了必要的撫養(yǎng)費，有權(quán)要求潘帆、方晴償還為此而支付“帶孫費”。

　　2015年7月14日，陸川縣人民法院依法對該案作出一審判決，結(jié)合兩個孩子的實際需要、生活所在地的實際生活水平，法院酌情確定潘帆、方晴每月共負擔(dān)兩個孩子的撫養(yǎng)費1000元。2013年1月至2015年1月，共計24000元， 每人承擔(dān)12000元，判潘帆、方晴各支付12000元“帶孫費”給楊金美。

　　2015年9月5日，楊金美告訴筆者，兒子潘帆現(xiàn)在一個人過，因為要工作，不可能照顧兩位孫女，他們老兩口還要繼續(xù)當(dāng)“免費的保姆”。不過楊金美還是很欣慰，至少她給兒子和前兒媳上了一課，教會了他們責(zé)任與擔(dān)當(dāng)，前兒媳也表示，以后會多關(guān)心孩子。 （風(fēng)揚）

　?。ň幷咦ⅲ涸臉祟}為《奶奶狀告兒子媳婦索要“帶孫費”》）

（責(zé)任編輯：曹子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