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訪浙江永嘉縣山坑鄉(xiāng)后九降村黨支部書記鄭九萬

　　“支書病了，村里人都哭了”——百姓心里有桿秤

　　2005年10月5日凌晨五點鐘，靜悄悄的大山里一行人正急匆匆地向山下趕路。他們中間，一個結(jié)實的漢子背著一個昏迷的老人，踏著急碎的腳步，另幾個人守護在周圍：年齡大的跑在前面打著手電照路，幾個年輕的在老人左右身后幫忙托著，背上老人已經(jīng)失去直覺。他們無暇顧及大山里秋天美麗的晨景，只有急匆匆的腳步和狹窄的臺階以及對老人生命的擔心。此時此刻，他們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以最快的速度到達最近的碧蓮鎮(zhèn)衛(wèi)生院！

　　這個昏迷了的老人就是我們的主人公、浙江永嘉縣山坑鄉(xiāng)后九降村黨支部書記鄭九萬。稱55歲的他為老人似乎有些不恰當。但是他對大山的付出使他看上去比實際蒼老了許多。往常的老鄭，一頂黑色的鴨舌帽遮住花白的頭發(fā)，坦誠的眼神似乎也傾訴著大山靈魂的所在。但是今天這場突發(fā)的疾病，使一向比常人硬朗的他在一瞬間倒下了。

　　漫長的山路，不曾停歇的奔跑，兩個小時后，他們搭上了等候在山腳下的聯(lián)系好的面包車趕到碧蓮鎮(zhèn)衛(wèi)生院，值班醫(yī)生在檢查后說：“這病不輕，得趕緊送往大醫(yī)院。”但永嘉縣人民醫(yī)院也沒有把握成功治療這種嚴重的突發(fā)疾病。

　　村主任劉建鵬打聽到溫州第二醫(yī)院有一位治療動脈瘤富有經(jīng)驗的醫(yī)生。于是大家把村支書轉(zhuǎn)送到溫州二院。接到通知，二醫(yī)腦外科主治醫(yī)生孫軍當即在晚上九點半左右趕到了急診室。觀察到病人受刺激時未曾睜眼，醫(yī)生判斷，病人已是中到深度昏迷，當即決定：做手術(shù)！

　　動脈瘤是常見病，但此時病人情況非常危險。醫(yī)生如實地把情況告知了焦急的劉建鵬。醫(yī)生知道，在那樣偏遠的小山村，幾萬元的手術(shù)費無異于天文數(shù)字！但令人意外的是，劉建鵬卻回答得非常干脆：怎么治療我們聽醫(yī)生的。無論多少錢，我們一定想辦法！請一定要救活病人！劉建鵬的求助電話打回村里，小山村立刻炸開了鍋。

　　養(yǎng)殖戶劉春華把剛剛從別人手里借來買雞飼料的7100多元錢，一分不剩地送到了醫(yī)院；患嚴重肝腹水的困難戶劉宋云送來了準備抓藥的300元錢；村民劉良平?jīng)]有什么積蓄，問遍親友，硬是借來一萬多元；70多歲的村婦女主任陳菊蕊也送來了她好不容易攢下的1300多塊錢。送來的錢有零有整，好多是村民家里備著買油鹽的。就這樣，大家你300我50，一夜之間，這個人均年收入只有2500元、總共也只有65戶人家的小山村硬是湊了6萬9千多塊錢。

　　10月6號凌晨4點多，30多位村民連夜趕下山，帶著全村老少沉甸甸的焦慮和希望，將錢送到了醫(yī)院。病情不能耽擱，上午就開始了手術(shù)。這次手術(shù)是微創(chuàng)介入治療：醫(yī)生用一根直徑約5毫米的導管從骨動脈一直伸入顱內(nèi)在X光下進行操作。這是怎樣的一場手術(shù)??！原定三小時的手術(shù)從上午延續(xù)到下午，又從下午到晚上，進口的醫(yī)療器械都仿佛已疲憊不堪；村民們一步也不肯離開，把手術(shù)室的門望了又望，一直等了9個多小時。這次手術(shù)雖然成功地封住了破裂的血管區(qū)，但是肇事的動脈瘤卻未能取掉。它就好像一顆定時炸彈，隨時有引爆的危險。村民們聽說，都忍不住哭了。

　　到這時，主治醫(yī)生孫軍才知道一直為老鄭跑前跑后籌錢的不是老鄭的兒子，而是村主任；這些等候的人也不是老鄭的親戚，而是后九降的普通村民。村里的年輕人大多常年在外打工，留在家里的又多是老弱婦孺。大家能來的都來了。村民們是真的把老鄭當成了親人。村民劉良理感慨地說：“如果不是支書真的對村里人好，我們劉家村又怎么會讓一個外姓人給我們當家？我聽說支書得病的時候真是哭了呀，而我母親80歲去世的時候我都沒有掉眼淚?！边@是一個什么樣的支書？這個小山村又有怎樣的故事？

　　“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造福一方百姓”——心頭沉甸甸的百姓分量

　　老鄭剛當支書那一年，村里是“吃水貴如油，爭水打破頭”。村里人夜里12點還在幾公里外的山坑里排隊挑水吃，坑里的水都是泥湯湯。老鄭一趟趟地跑縣水利局，又帶頭拿出500塊錢，再帶領(lǐng)村干部挨家挨戶做工作，每人集資50元，組織群眾做義工。塑膠水管裝好了，清涼潔凈的自來水第一次到達了這個山旮旯里的貧困村。在老鄭為村里搞自來水工程的時候，縣審計局局長王國林就記住了他：“我到后九降村總能看到村民很熱情地招呼鄭九萬。鄭九萬雖然只是一個基層干部，但在后九降就是‘官’，所謂‘為官一任，保一方平安，造福一方百姓’，老鄭當之無愧?！?/P>

　　村主任劉建鵬回憶說：“1987年，我還在上學，每天回家路上都能看到支書帶領(lǐng)村里人在往山上抬電線桿子，一天抬一根，中午就在半山腰吃家里送來的干糧。桿子沉，一般要4個人抬。支書那時候在村里是有名的力氣大，他總是一個人扛大頭走在前面。這樣扛了一年，支書就落下了嚴重的腰椎間盤突出?！崩相嵉膱?zhí)著，使這個離鄉(xiāng)政府最遠的小村，在全鄉(xiāng)最早亮起小燈泡。

　　后九降村海拔800多米，四面環(huán)山，離鄉(xiāng)政府所在地11公里。村里種了經(jīng)濟作物運不出去，養(yǎng)了雞鴨飼料又運不進來，于是青壯年勞力都往山外跑，村就越來越窮。原來村民的生活用品都靠背扛肩挑走山路運上來。有一年村民劉良材種的1畝多的優(yōu)質(zhì)西瓜，由于無法及時運出山，加上雨水多，幾乎全部爛在了地里。劉良材抱著爛西瓜痛哭。老鄭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要轉(zhuǎn)變這樣的局面只有修路。老鄭開始主動跑部門，爭取上級支持，回村后以身作則帶動鄉(xiāng)親自力更生。終于在2002年利用全縣通鄉(xiāng)公路聯(lián)網(wǎng)公路建設(shè)的時機爭取到村通機耕路的一半款項。他專門把在外打工的兩個兒子召回來，全家一齊上了工地。干部一帶頭，全村都熱情高漲了。買炸藥、租挖土機，硬是在懸崖峭壁上鑿出了一條四五米寬的機耕路。一次老鄭正和一個小伙子抬石頭，突然“哎呦”一聲，整個身子僵住了，彎不下去，也直不起來。多年的腰椎間盤突出癥又發(fā)作了。小伙子們忙抱住老鄭給他按摩腰部，按著按著，有人掉淚了，他們看到支書的腰上還貼著膏藥！刮臺風的時候路上塌方，兩三米寬的大石頭擋在路中間，耽誤了雞飼料的運輸。老鄭不顧腰上的宿疾，毫不猶豫挽起袖子就要下去搬。這條路修得艱難，卻修出了后九降的希望。

　　這條路比縣里規(guī)劃“村村通公路”早了六年。

　　“他獲得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稱號，名副其實！”——在愛的付出中感悟和收獲愛

　　老鄭生病的時候，劉良理家里買雞飼料的錢是傾囊而出的。劉良理說：“他對我們好，對每家每戶都好，根本不求回報。村里因為有了這個好支書，大家親的像一家人，常常甘苦同享，不分彼此。真正是他有我，我有他。就是誰家有個小矛盾，支書一去，兩邊一勸，馬上就和好了。支書有威信，大家都聽他的。他獲得優(yōu)秀共產(chǎn)黨員稱號，名副其實！”村民口中的老鄭，似乎天生就是一個優(yōu)秀的共產(chǎn)黨員。

　　去年永嘉縣多次遭受臺風襲擊，“泰利”到達前，老鄭苦口婆心，在危房倒塌前的半小時硬把劉繼海全家人“逼”出來，避免危墻倒塌造成的劉繼海一家六口人的人員傷亡，還送去了生活費。就在那個狂風暴雨的深夜，老鄭對村民建在半山腰的雞棚不放心，只身披著雨衣打著電筒，迎著臺風艱難地來到村外劉榮選的雞棚邊，經(jīng)過加固的雞棚被刮塌了，不少活雞被壓在里面慘叫。老鄭二話沒說，就幫著轉(zhuǎn)移“幸存者”，并打電話叫其他村干部前來增援。那一夜雞雖被壓死了3000余只，但大部分幸運地“虎口脫險”。說起劉榮選來，記者又聽到一樁感慨的事。54歲的劉榮選養(yǎng)殖有一套，但是不會插秧，每到插秧時節(jié)，都是老鄭來打短工，一插就是20多個年頭。

　　村民徐玉釵的丈夫2001年患上了嚴重的肝腹水，不能下地干活，兒子又在外地打工，鄭九萬每年都幫他們家插秧、割谷、曬番薯干。村民劉光淼2001年秋天開拖拉機壓壞了腿，鄭九萬不但為他墊付了幾百元的醫(yī)療費，而且?guī)退沂胀炼梗a種冬麥，還送給他50元買補品。

　　村民劉松雨說起支書也是哽咽了又哽咽的：“21年前，我家房子遭了火災，支書把我們一家安排到住房寬敞的人家家里，還送來了他自己家的糧食，然后支書親自上山砍柴、下窯燒磚，平地基，幫我家蓋房子。在我家整整忙了28天啊，可直到我們住進新家，支書連飯也沒有吃過我家一口。”而老鄭自己家的房子，兩個兒子帶著媳婦還住在閣樓上；一張老式的雕花大床是30年前老鄭夫妻倆結(jié)婚時，老鄭自己上山砍柴，回來找木匠給打的。

　　多年前，村婦代會主任陳菊蕊老伴得了骨質(zhì)增生，急需錢治病，老鄭知道后，馬上2180元送到了她家里，后來才知道是剛賣了牛準備為兒子娶媳婦的。村民劉良仁當年自己撇下兩老外出謀生，一天傍晚，家里老父親突發(fā)高燒，老鄭背著老人趕了一個多小時的山路，把他送到碧蓮鎮(zhèn)衛(wèi)生院救治，使其脫離了危險。劉良理在山西做生意虧了本，老鄭就勸他回家靠種養(yǎng)致富。為了給劉良理湊一筆啟動資金，老鄭賣掉了家里養(yǎng)的一口大肥豬。那一年臺風毀掉了雞棚，老鄭再一次站出來，替他家擔保貸款3000元，幫他渡過難關(guān)。

　　…………

　　這樣的事例舉不勝舉，幾乎每天都在發(fā)生。在工作的時候，我們一般選擇做轟轟烈烈的；在評定工作成績的時候，我們一般只計算看得見的?？墒钦潜晃覀兒雎缘摹⒗相嵜刻於荚谧龅摹靶∈隆?，被老百姓分毫不差的看在眼里，每天都在打動著老百姓的心。用永嘉巖頭鎮(zhèn)下日川村的支書周賢國的話說，就是“蓋一幢大樓容易，但要贏得老百姓不求回報的真心太不容易了?！?/P>

　　“他就是咱老百姓的領(lǐng)路人”——使命感來源于無私的愛

　　老鄭的第二次手術(shù)很成功，后九降又歡騰起來了。黨支部又開起了會，為新一年做規(guī)劃：把機耕路拓寬加高，建成四級公路，八月前完成水泥路面修筑工程；每家每戶引進一對四川黃羊；老鄭考察的青椒去年一畝獲利3000元，今年打算擴大種植面積到100畝；還有老鄭推廣的紅柿，去年引得采購車開上了山，今年也要繼續(xù)開發(fā)200畝；要改善村里的衛(wèi)生狀況，還要讓村里人看上有線電視……

　　這個村還有一個令人咋舌的數(shù)字：236個村民出了17名共產(chǎn)黨員，其中很多是老鄭帶著在黨旗前莊重宣誓的。一個黨員負責十幾戶的工作，什么任務都能很快完成。劉建鵬原來在外地打工，有一次回村探親，老鄭找到他請他留下來，合力把村里搞好?，F(xiàn)在劉建鵬已經(jīng)是村主任和預備黨員。很多像劉建鵬一樣曾在外打工的人也都紛紛回到了村里，為建設(shè)自己的村莊做貢獻。陳國棟是后九降村的女婿，多年前，他的老丈人把獨生女兒嫁給他時，曾要求他搬進后九降，但是他毫不避諱地說：“這個村子沒發(fā)展前途，我死也不肯來的?！钡墙衲觊_春，陳國棟卻回村整了地，還預定了100棵柿子樹。他說：“從老鄭帶著大伙兒從懸崖邊開出一條公路開始，我就知道后九降有希望了?！崩相嵞g(shù)般的把后九降變成了一個小磁場，喚回了后九降背井離鄉(xiāng)的兒女，引來了嗅覺靈敏的商人，也引來了全縣全省甚至全國人民的矚目。老鄭在哪里，哪里就有了希望；老鄭心中長駐一份堅持，許多看起來堅若磐石的頑疾就有了突破口。難怪浙江省委宣傳部長感慨地說：“山下一片富裕，老鄭卻堅守在這個小山村，并用雙手一點點把它變成一個和諧幸福、今后也將是美好富裕的小山村，這就是老鄭的可貴之處。就是一股子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勁頭，使他可以面對差距不氣餒，面對落后不放棄，不等靠要，不怨天尤人，靠自己不息的奮斗不斷前進。要建設(shè)社會主義新農(nóng)村，要建設(shè)好我們的家園還得靠這種精神?！?/P>

　　大山深處的小山村，就是他的家。山再高再陡峭，擋不住他步履匆匆；路再遠再漫長，磨不平他思念心切。多少風風雨雨的日子，他來往于山中的羊腸小道上。老鄭完成的并不是什么豐功偉績，可貴的就是幾十年如一日的踏踏實實、無私奉獻。村干部是沒有工資的，但這是老百姓信任他、交給他的使命。對他來說，讓老百姓生活得好就是最大的事，就是最讓人開心的事，比給他多少錢都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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