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米有多長，用雙腳丈量

　　小女孩邱小二和趙夢雅同年，也是鄰居，家住河南省博愛縣蘇家作鄉(xiāng)南石澗村。趙夢雅自幼殘疾，不能行走，邱小二每天背她上學(xué)，一背六年！2007年12月，邱小二被河南省委、省政府提名為感動中原十大人物候選人。面對本刊特約記者的采訪，邱小二說：“初中我倆一個班，我還背她！”

　　一起上路，我不會扔下你

　　2001年8月的一天，剛滿7歲的趙夢雅清早起來，像往常一樣爬出院子，等著鄰居小伙伴邱小二領(lǐng)她出去玩?？伤吹?，邱小二和村里的十多個同齡伙伴個個背著新書包，手拉著手從她門前經(jīng)過，沖她招招手，一蹦一跳上學(xué)去了。

　　眼見著小伙伴出了村，趙夢雅哭啞了嗓子。

　　父母聽見孩子的哭聲，嘆口氣，背著女兒朝學(xué)校的方向走去，說：“咱們給老師好好說說，你也上學(xué)！”學(xué)校就在村外1公里處的田野里。

　　校長來了，捏捏趙夢雅細如蒿稈的兩條腿，說：“你能走嗎？”趙夢雅說：“不能。我只能爬。我爬起來可快，全村第一……”說著趙夢雅就在校長眼皮底下爬起來：兩條腿拖在身后，兩臂前伸快速交替劃動，像戰(zhàn)士接近敵人碉堡般，眨眼爬出去好幾米，速度之快，幾乎等同正常孩子小跑！

　　校長做個手勢止住趙夢雅，皺著眉頭說：“收你可以?？赡阍趺瓷蠈W(xué)？父母要干農(nóng)活，你總不可能天天爬著來學(xué)校，又爬著回家吧？”趙夢雅說：“我爺爺可以背我上學(xué)！”

　　校長歪著頭長時間盯著一旁的籃球架，猶豫著不吭聲。爺爺背著上學(xué)，談何容易呀！背幾次可以，背幾年甚至更長，做不到的呀！

　　趙夢雅哭了，拉起褲管，對校長說：“我兩歲發(fā)高燒，父母送醫(yī)院晚了，從此落下小兒麻痹后遺癥。你看我，大腿細如小腿，小腿比胳膊還細……小伙伴都讀書了，你不叫我讀書，我待在家里會死的！”

　　校長手哆嗦了一下，說：“好，你來讀書吧！能讀多久是多久！”

　　一切正如校長所料。趙夢雅的爺爺快70歲的人，背孫女上學(xué)如背一座山那么吃力。很快，趙夢雅遲到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甚至多次曠課。

　　有兩件事讓校長很失望：一次，學(xué)校中午放學(xué)，學(xué)生潮水般涌向校門口，趙夢雅的爺爺背著她氣喘吁吁沖進學(xué)校，如逆流而上的魚，進了教室才知道，已經(jīng)放學(xué)了。

　　還有一次，天黑了，校長和往常一樣打著手電筒巡查學(xué)校。突然校長聽見什么地方有響動，彎下腰，手電筒射向大操場的水泥乒乓球桌下，繼而失聲叫道：“趙夢雅，你干嗎在這里？”

　　趙夢雅哭著說：“我爺爺沒來接我。我想爬回去，可剛到學(xué)校門口就害怕了。我又爬回來，躲在這里等爺爺?！毙ｉL抹抹額頭的汗水說：“好危險！我以為是小野獸，差點拿石頭砸。別哭了，我背你回家！”

　　趴在校長的背上，趙夢雅翻來覆去一句話：“校長，讓我讀書，別趕我回家！校長，讓我讀書……”

　　到家了。趙夢雅的爺爺病倒了了，她父親正要出門去學(xué)校背女兒。校長發(fā)話了：“讓孩子在家吧，父母教她識字一樣的……”

　　入夜，趙夢雅的哭聲時斷時續(xù)。間或，是父母沉重的嘆息聲……

　　哭聲和嘆息聲傳到隔壁的小伙伴邱小二的耳朵里。清早，邱小二坐起身來，對爸爸媽媽說：“我要背她上學(xué)！她太可憐了……”

　　一定頂住！什么都難不倒我

　　父母大為吃驚。父親說：“要么不背，要背你就背到底。咱們邱家一輩輩人的規(guī)矩是說話算數(shù)，承諾了就一定要做到！你要半途反悔扔下人家不管了，我會打斷你的腿。你想三天，想好了才決定！”

　　邱小二不吭聲了，也決定想三天。第一天放學(xué)回家，邱小二看見趙夢雅趴在院子里的小桌子上寫字，還逗小花貓玩。第二天邱小二剛進院子，趙夢雅滾在泥地里，一身土，滿臉灰，一見邱小二，哭了：“我想上學(xué)，在家里真沒意思……”

　　第三天，邱小二放學(xué)回來，只聽見趙夢雅哭聲震天：“讓我回家，我就自殺！”邱小二進去一問，原來夢雅父母決定次日讓女兒退學(xué)……

　　邱小二告訴父母：“我想好了，背她上學(xué)，背多久都不會反悔！”

　　父母再問：“背好幾年，甚至十多年，你真不悔？”邱小二小拳頭一揮：“說不悔就不悔！”父母說：“你太逞能，早晚會后悔！”

　　從第四天起，邱小二背著趙夢雅上學(xué)。那天是2002年3月18日。

　　邱小二個子沒有趙夢雅高，體重也比她輕，頭天和第二天背趙夢雅上學(xué)沒覺得有多累。可背到第三天，邱小二回家后累得躺在床上起不來。媽媽很心疼，說：“實在頂不住，我給你趙叔賠不是，別背了?！?

　　邱小二搖搖頭，天亮又去敲趙夢雅的門：“起床，該上學(xué)了！”

　　夏天背還好，就是汗多，鄉(xiāng)村的路都是土路，又老刮風(fēng)，到學(xué)校后兩人臉上全是一道道的汗溝，因為臟，白眼球和白牙齒看上去格外嚇人。夏天天氣多變，忽然下大雨，兩人成了落湯雞，到了班里，二人演雙簧似的連打幾十個噴嚏，此起彼伏停不下來，弄得老師都沒法上課……

　　轉(zhuǎn)眼，到了秋天。秋天里的狗沒吃的，到野地里找東西吃。收割后的田野很空曠，只看見一些稻茬，草黃了，安靜而荒涼。從村子到學(xué)校，得穿過那片寬闊的田野，不留神就會被狗追嚇。邱小二最怕那條半截尾巴的黃狗，它比別的狗看上去壯得多，脾氣也壞得多?！鞍虢匚病碧貏e陰險，它永遠都在邱小二看不到它的時候突然出現(xiàn)，從后面突然撲上來，悄無聲息。

　　每次，它猛一下將邱小二和趙夢雅撲倒，用四只粗壯有力的爪子將她倆罩住，然后齜出牙齒，從喉嚨深處發(fā)出低沉的咆哮，四顆犬牙尖有透明、黏性很大的唾液一絲一絲流下來，滴在邱小二滿是淚水的臉上。邱小二一動，它立刻更大聲地咆哮，四只爪恐嚇般猛地按一下地面，于是邱小二再也不敢動了。

　　農(nóng)村孩子通常不怕狗。邱小二背上有趙夢雅，否則她敢跟狗拼一下，頂多被咬一口。邱小二知道多狠的狗也只咬人腿肚子，不像狼，專咬脖子。但為了趙夢雅，她忍了。她知道狗攔人只是找東西吃。

　　每次，“半截尾”把邱小二徹底嚇住后，會將她全身上下嗅個遍；嗅到她口袋里有能吃的東西時，就再次齜牙，讓她掏出來，通常不過是小半塊吃剩的饅頭或幾粒熟花生。她不掏給它，它斷不放她走……越到后來“半截尾”越過分，從搜吃的到逼她帶吃的，如不帶，它左搜右搜不到，就一直把她和趙夢雅按在爪下不放人！

　　后來，邱小二因害怕遲到，妥協(xié)了，每次給它帶半個饅頭或一根骨頭，扔很遠，然后背著趙夢雅朝學(xué)校飛跑。邱小二回家告訴父親，父親說：“它沒有咬傷你，你躲開它就是?！?

　　邱小二只好告訴鄰村的宋小強。宋小強輟學(xué)在家，他對邱小二和趙夢雅很好，有點好吃的都抓給她倆。

　　當時，他聽完邱小二哭訴后沒有說話，黑著臉走了。三天后，“半截尾”一條后腿斷了，像斷繩頭一樣拖在身后一跳一跳地走路，從此看見邱小二和趙夢雅便沒命地跑！

　　邱小二裝了一小袋核桃要感謝宋小強。宋小強只要一顆，咬開吃了，其余的全還給她，不承認是他弄傷了狗……

　　冬天到了。那天雪下得出奇大，邱小二的父母一早要去趕集，趁雪天把十幾只雞賣個好價錢。走前，父母特別交代邱小二：“穿紅衣服！也讓趙夢雅穿顯眼的衣服！這樣在雪地里人家才看得見。千萬別穿白的，否則被雪埋了挖都挖不到人！

　　邱小二不敢馬虎，找了件紅棉襖穿在身上，趙夢雅左找右找，最后穿了一身黑棉襖。

　　上路后，雪真大啊，一團一團從天空飄下來，手一伸就能抓一團在手里，很像棉絮，好一會兒才化。田野里一片白，幾米外什么都看不清。邱小二踩在沒膝的雪中，雪越下越大，每走一步都費盡力氣。

　　一小時后，邱小二走不動了，趴在雪地上喘息。背上的趙夢雅哭了，說：“你快走，到學(xué)校喊人，或回村子喊俺爹和娘，咱們會被凍死的！”邱小二搖了搖頭。還有近一半的路呢?？刹桓胰酉滤┞窳嘶虺鰟e的意外，可不得了！爬吧，不爬兩人都會死?？伤龥]有力氣了，越爬越慢。絕望之時，遠遠看到學(xué)校的教學(xué)樓頂了，還有掛著國旗的旗桿！老師和同學(xué)站在走廊上，朝雪地里張望……

　　原來，班主任幾分鐘前發(fā)話了：“已經(jīng)遲到半節(jié)課了，還不見邱小二和趙夢雅。下課！全校師生馬上到雪地找人！”

　　師生剛出教室未及下樓，就看見遠處的雪地上，一個小黑點兒趴在一個小紅點兒的身上，正朝學(xué)校的方向一點點移動，格外醒目！

　　雪地上出現(xiàn)了長長的隊伍，直奔遠處的紅點兒、黑點兒。到了，隊伍變成一個大大的圓圈，圍住紅點兒、黑點兒……

　　幾乎同一刻，趙夢雅的父母趕到了，他倆沒有管女兒，一前一后把瘦小的邱小二緊緊擁在懷里，失聲痛哭，久久不肯松手……

　　愛心誠信，孩子感動成年人

　　轉(zhuǎn)眼，三年級了。

　　邱小二背了趙夢雅三年。三年間，趙夢雅說得最多的話是：“沒有你，我可能活都活不到今天。我要好好活下去，好好讀書！”

　　每次趙雅夢這樣說，邱小二都開心地笑，說：“看來我還有點用。能幫你我心里高興呢！咱們都難，你更難。挺住，咱倆相互鼓勵，多大的坎也要邁過去！”

　　三年級時，出現(xiàn)新困難了。

　　教室在三樓。每天，邱小二把趙夢雅背到學(xué)校，還得背著她順著樓梯一點點爬上來，背到三樓的教室。平時沒什么，到了結(jié)冰的季節(jié)就非常吃力，也非常危險。

　　2005年冬天出奇的冷，水泥階梯倒吊著成排冰凌，犬牙交錯，每一根都有一米多長。階梯更是每一級都有厚而滑的冰。邱小二用稻草擰成繩子拴在鞋上，千小心萬小心還是摔了一次重的。

　　那天，趙夢雅說尿急，邱小二趕緊背她下樓去廁所，結(jié)果腳下一滑，邱小二連帶著趙夢雅從三樓梯口一直滾到一樓才停穩(wěn)。

　　趙夢雅擦破了左手背，輕傷；邱小二昏了七分鐘才醒來，額頭上撞出來的駭人大包有半個拳頭大，一個多月才完全平伏下去。

　　從那天起，趙夢雅每天白天不再喝水。這樣，邱小二每天只消背一次，送她到樓下的學(xué)校公共廁所。起先，邱小二沒有察覺，只覺得奇怪：“你怎么回事，這幾天尿這么少？”趙夢雅笑笑，沒有說別的。

　　日子一長，邱小二看出問題了，罵她：“你是拿小命開玩笑呢！不喝水怎么活？你照鏡子看看你現(xiàn)在的臉，老太婆似的?！壁w夢雅一照，哭了：“我怎么這么黑？可我喝水會累著你呀！”

　　邱小二說：“我沒事！你要真毀了，我這幾年真是白背了！”

　　邱小二仍不放心，直接找到班主任，哭著說了這件事：“咱們應(yīng)該鼓勵她喝水。老師，您說話她不敢不聽，您勸勸她吧！”班主任沉吟片刻，說：“我有辦法?！?

　　再上課時，班主任站在講臺上，挺挺腰，說：“我宣布，從今天起，全班女同學(xué)輪流背趙夢雅去廁所！”趙夢雅一聽，淚流滿面。班里女同學(xué)一致響應(yīng)！從那天起，班里的26個女同學(xué)，每天四次，每次兩人，一人背一人扶，送趙夢雅上廁所。

　　日子一長，這個原先紀律有些松的班，因幫助趙夢雅變得團結(jié)、上進而友愛，一躍進入先進行列！校長很高興，到班里開會問原因。全班同學(xué)異口同聲：“邱小二讓我們上進！”

　　最讓全班同學(xué)高興的是，一位一直想調(diào)回城的老師宣布不走了，說：“我得帶好這個班，至少帶到小學(xué)畢業(yè)。如果上初中，同學(xué)們還需要我，我就接著教！知道我為什么不走嗎？是邱小二感動了我！是你給了我留下來的力量！”

　　邱小二張著小嘴，眨著眼睛說：“我給您力量？不能吧！我一個小孩兒……”

　　掌聲中，一直哭著的趙夢雅轉(zhuǎn)過頭來看邱小二，當著全班同學(xué)起誓：“我要好好讀書，將來考中學(xué)、考大學(xué)，報答邱小二！大家看我的行動吧！”

　　邱小二說：“力氣你沒有我大，讀書你比我行，我信你！”

　　邱小二的事跡從村里傳到縣里，傳遍河南。2007年10月，邱小二被團中央、教育部、全國少工委評選為“十佳少先隊員”。2007年12月，邱小二被河南省委省政府提名為感動中原十大人物候選人。

　　2008年元旦后，村里一個高年級同學(xué)認真算了算，告訴邱小二：“六年來，你背著趙夢雅上學(xué)行程相當于繞地球三分之一圈！”邱小二也覺得自己了不起，三分之一圈呢，背上還背著個人！

　　寒假考試成績公布了，趙夢雅一舉奪得全年級第二，用行動兌現(xiàn)了對邱小二的承諾！可邱小二考砸了，在班里僅僅排第36名，這個成績實在太糟糕。老師嘆息：常年背人累的，也可能考試走了神……

　　晚上，趙夢雅安慰邱小二，可沒用。邱小二哭了一整夜：“我學(xué)習(xí)咋這么差？你成了初中生，我回家干農(nóng)活，可沒人背可怎么辦？”趙夢雅抹著眼淚說：“你沒考上全是我耽誤的。沒你，我也不想讀書了！”

　　兩個小伙伴眼淚還沒有干，清早，校長來家里報告好消息了：學(xué)校連夜請示上級，上級特批邱小二和趙夢雅一起上初中。

　　邱小二笑了，說：“我成績不好。讀初中后一定會攆上來……”

　　十五元宵夜。趙夢雅的父母做了一桌子好菜，把邱小二一家人拉過去，說：“年三十不好打擾你們，今天可得好好款待小二！孩子，六年啊，苦了你。你是夢雅的恩人，沒有你，我家夢雅是死是活都不敢想?。　?

　　2008年2月，記者采訪邱小二時問她：“六年來堅持接送夢雅上學(xué)累不累？”邱小二笑著說：“不累！”問起今后的打算，邱小二說：“我還背她上學(xué)！如果我倆成績好，讀完初中上高中、讀大學(xué)，我一直背她！”（晨曲）

（責(zé)任編輯：盧亞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