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持人：周汝珍，青縣康復(fù)敬老院院長，67歲的她仍如以往一樣整天為老人們擦屎端尿，精心護理著老人的晚年。歡迎周汝珍做客《面對面》訪談節(jié)目，首先跟網(wǎng)友朋友們打個招呼。

　　周汝珍：長城網(wǎng)的網(wǎng)友大家好，我叫周汝珍，今年69歲，是青縣康復(fù)敬老院的院長。

本期節(jié)目訪談現(xiàn)場。 長城網(wǎng) 胡家琪 攝

　　主持人：據(jù)我了解，1988年您44歲，在村里當婦女主任，同時經(jīng)營著打葦簾的副業(yè)，那年頭稱得上富戶?？墒菫槭裁催x擇放棄富足舒適的生活，要到敬老院工作呢？

　　周汝珍：那年一個偶然的機會，別人讓我去敬老院幫幫忙，我就去了。當時過去以后看到一個老婆婆正在哭，我問他怎么了，老婆婆說她老伴住院了，自己害怕，我說：“沒事，我來跟你作伴了。”我去了以后就給她剪頭發(fā)、洗腳，還一直安慰她。

　　周汝珍：就這樣，我一直在敬老院里幫忙，大概一周的時間吧，后來走的時候，院子里的老人都不讓我走了，我說：“不行，我得回去了，我就是來幫幫忙?！蔽一厝ヒ院?，老人天天找鎮(zhèn)上領(lǐng)導(dǎo)反映，希望我能夠回到敬老院繼續(xù)照顧他們。后來領(lǐng)導(dǎo)給我做了大量的工作，我也決定了，放下自己的事業(yè)，到敬老院工作。

　　周汝珍：我是1989年正式來這里工作的。當時我父親是家里最支持我的人，我爸爸是共產(chǎn)黨員，過去是給八路軍送信的。那個年代，做地下工作的，為了不讓敵人發(fā)現(xiàn)，所以爸爸一直都是光著腳走路，一走就是100多里地。我爸爸說：“現(xiàn)在讓你去照顧這些老紅軍，養(yǎng)老事業(yè)你就得給我接起來！”但是敬老院院長的工作確實不好做，當時的敬老院在三年當中就換了四個院長，最后我接手就一直干到了現(xiàn)在，今天已經(jīng)24年了。

　　主持人：您接手的時候，敬老院是一種什么樣的狀況？

　　周汝珍：剛來的時候就是八間破房子，廚房里有三袋面，帳本上有五塊錢，我就接手了。

　　主持人：24多年過去了，如今，敬老院在您的精心打理下，成了今天這樣寬敞、整潔的模樣。

　　周汝珍：我剛來的時候房子都漏雨，我就跟領(lǐng)導(dǎo)反映，騎著車子去民政局，會計問我說：“你是干嗎的？”我說我是敬老院的院長，那會計說：“怎么又換人了？男同志都干不了，你一個婦女干得了么？”我說我來跟民政局要錢，當時局長沒有在，就讓我明天再來。第二天我又去了，早早就在民政局門口等著，局長來了我就問他：“你是局長嗎？我來跟你要點錢。我說敬老院的房子都漏了，不能讓老人們住漏雨的屋子啊?！彼屛一丶視簳r借一借，現(xiàn)在沒有錢，讓我再來的時候?qū)懛萆暾?，上報上去。后來我就跟我老伴借錢，老伴開始不給，我就讓我兒媳婦幫我說好話，向我老伴開口。第二天老伴給了我3000塊錢，我就把這八間房子全部重新修補了一遍。老人們一看周院長來了把房子修好了，不漏雨了，特別高興。我就是慢慢地向政府跑辦資金，到年底我就把這一年的花費公布給他們看，全是靠我自己一點一點跑的，也有一些是企業(yè)資助我們的，慢慢把敬老院弄起來了。

　　主持人：那么一天當中，您最忙的是什么時候？

　　周汝珍：我一天沒有閑的時候，早上起來一上班就給老人們洗漱、做飯，然后還得伺候老人吃飯等等，然后一天就忙活忙活老人們的雜事，忙活忙活我們的菜園子。總之，從早到晚，總是沒有閑著的時候。

青縣康復(fù)敬老院干凈整潔的房屋。 長城網(wǎng) 張欣 攝

　　主持人：據(jù)我了解，10年前來自小牛莊的李嘉義老漢患了腦栓塞，半身不能動了。思想壓力很大，任憑誰來勸說，就是不想活了，一連幾天絕食。后來是您給喂下了第一口飯，跟我們說說當時您是用什么方法說服他的？

　　周汝珍：他是腦血栓，后來復(fù)發(fā)了一次，病情就更厲害了。我當時在滄州開會，他已經(jīng)三天沒有吃飯了，我回來以后他跟我說要回家，不想治了。我說那不行，咱能治療的必須先治療，治不了的咱也沒有辦法。他說治不好了，又復(fù)發(fā)了，現(xiàn)在已經(jīng)半殘了，我受罪，你們也受累。我說沒事，咱們看一看，治不好也沒事，我們養(yǎng)著你。他還是不聽勸也不吃飯，我就端著碗跪在他面前，我說你要是不吃飯，我就一直在這跪著，然后他看我一直跪著，他哭我也跟著哭。最后，他沒辦法就喝了。后來大夫給他輸液，輸了七天，加上我給他按摩、推拿，一個禮拜就見好了。我說再輸一個療程，就又輸了一個療程，他就可以自己扶著床鋪站起來了，我讓他練腿，讓腿上有勁，大概20多天的時間，他就能走路了。之后，那個老大爺又多活了七八年才走的。

　　主持人：這么多年來，您跟院子里的老人們肯定發(fā)生了不少感人的故事，能給我們講講嗎？

　　周汝珍：有個老軍人，因為戰(zhàn)爭年代受過傷，所以落下了病根，經(jīng)常便秘，只有通過灌腸才能排泄。有一次半夜，老人又忍不住了，非得讓我?guī)メt(yī)院灌腸，當時外面風(fēng)雨交加，我一走三滑的，還摔了好幾跤，用小推車推著老人去了醫(yī)院。當時我就想，一定得學(xué)會灌腸，以后再出現(xiàn)這種情況的時候，就能自己給老人灌腸了。

　　周汝珍：我記得有一次我試著給他灌腸，因為疼，脾氣火暴的老軍人一腳就把我踹出去老遠。我當時就趴在地下哭了，后來還得強忍著委屈爬起來，還得哄著老人繼續(xù)灌。還有一次，我把藥液灌進去了之后，用手堵著，想讓藥液多停留一會兒。老人突然一掙扎，濃臭的糞水一下子噴了我一臉，一身。當時我真是哭笑不得。(笑)

　　周汝珍：我就這么一直堅持給他灌了十幾年，老人也健康地活到了89歲，臨終的時候，他用顫抖的手拉著我說：“閨女呀，我這輩子欠你的太多了。下輩子我變個牛吧，給你家耕地吧！”其實，我早就把老人當成我自己的親人了。聽了他的那些話，我這心里頭說不出的滋味……(話到此處，周汝珍哽咽地說不出話來)

　　主持人：我看到您的雙手關(guān)節(jié)腫大，手指扭曲變形，皮膚粗黑。是什么原因讓自己的雙手成為現(xiàn)在這樣？

　　周汝珍：我們敬老院的菜地邊有一條蘆葦叢生的小河，我也是為了省點水電費，就在數(shù)九寒冬，在河面上鑿冰窟窿搓洗老人們的臟衣服。一般我會鑿3個冰窟窿，先在一個里面洗，再到下一個里面涮。洗干凈了再拿回來生火烤，一烤都得烤幾個鐘頭，半夜都烤不干。幾年下來，我這手就得了關(guān)節(jié)炎，手指扭曲變形，就變成了現(xiàn)在這個的樣子。

孤寡老人在敬老院中安享晚年。 長城網(wǎng) 胡家琪 攝

　　主持人：這些年您一直忙于敬老院的孤殘老人，家里人支持嗎？有過怨言嗎？

　　周汝珍：原來家里人都不愿意讓我來，我一離開家，老人伺候不了了，孩子也照顧不了了，全身心的都投入到敬老院了。要說虧待誰，我就覺得我愧對了老閨女，就是因為我到敬老院工作，沒辦法照顧家，所以當時我沒讓老閨女繼續(xù)上學(xué)，現(xiàn)在人家的同學(xué)都當官或者做生意掙大錢了，就她還開吊車當工人呢，但是我的孩子都不怕吃苦受累。我最對不起的就是老閨女，所以她結(jié)婚的時候，我給她買的三金，買的彩電，就是想在經(jīng)濟上盡可能補償她，但那也是覺得對不起她，把人家一輩子的前程都耽誤了。

　　周汝珍：這些年，我對家里人一直都覺得很歉疚。從到了敬老院當院長，我20多年沒在自己家過過一個除夕。有一次，院里7個老人生病，正忙得不可開交，突然聽說家里婆婆和孫子也病了。我當時急得不行，兩邊都需要照顧，都取舍不下。后來我把敬老院這幾個老人安頓好了之后就趕緊跑回家，正碰見我老伴從外頭抓藥回來，一見我就火了：“你家來做嘛？！你滾回去！家里不要你！”我當時挺委屈的，但是趕緊跑到我婆婆的屋里看她，她也因為我不在家，說我不管她生氣呢。后來我又得忍著委屈把老人哄高興了，這才又去了孫子的屋里。看到孫子燒得滿臉通紅，我終于忍不住了，抱著孩子痛苦了起來。孫子6歲的時候在天津做心臟病手術(shù)，我也因為脫不開身沒去成。孫子在電話里埋怨：“奶奶，我做手術(shù)你都不來，你是不是我奶奶呀？”電話這頭，我這眼淚止不住地流。我是真的沒有辦法啊，當時院里兩個老人突發(fā)腦栓塞，我實在離不開。

　　主持人：現(xiàn)在您年齡也大了，而且身體也不太好，沒有想過退休回家頤養(yǎng)天年嗎？

　　周汝珍：其實我早就退休了，98年我就退休了。記得當年有一天天氣不好，我騎著摩托車來敬老院，可是不料出了車禍，骨折住院了。當時自己也不想干了，決心要回家?guī)O子享清福了。我尋思著不讓老人們知道，但是后來老人們還是都知道了，就湊錢買東西坐著車去醫(yī)院看我，他們一群老人在我的病床前磕頭，哭著跟我說：“周院長，你可不能走啊，你不能撇下我們不管啊?！崩先藗兛蓿乙哺?，后來就答應(yīng)他們不走了，也走不了了，就這樣一直干了24年。

　　主持人：還打算干多少年？

　　周汝珍：只要我能干得動，就一直干著吧，原來老頭不理解，現(xiàn)在老頭也過來了，也在這支持著我。十幾年前，我曾經(jīng)對老人們承諾：“等你們都死了，我再退?！笨墒撬妥吡艘慌幸慌睦先?，我卻一直沒有走，也走不了。所有的酸甜苦辣只有自己知道，這24年真不容易，現(xiàn)在一想起來這24年太難了。180多個老人，養(yǎng)老送終的就有130多個，都是一點點的伺候他們走的。

訪談過程中，周汝珍難掩激動的淚水。 長城網(wǎng) 胡家琪 攝

周汝珍為老人灌腸的器具。 長城網(wǎng) 胡家琪 攝

　　主持人：默默的付出，樸素的善舉。23年來，您為170位孤殘老人帶來了生的幸福和死的尊嚴。這么多年，您照顧的大部分是中風(fēng)、傷殘病人，還有些是精神病患者，都是些瑣事。每天都重復(fù)的一樣的工作，臟、累、單調(diào)。是什么支撐著您一直堅持下來的？

　　周汝珍：沒有兒女的這些老人，就覺得他們特別可憐。有兒有女的，他們兒女也不好好孝順。尤其是那些老紅軍、老八路，就覺得他們特別不容易，他們把天下給我們打下來的，我就是對他們有一種好感，有一種敬重之情，就是可憐他們，從心里心疼他們。

　　周汝珍：現(xiàn)在，我離不開他們，他們也離不開我，對老人的付出肯定有回報，領(lǐng)導(dǎo)們給我的榮譽特別高，現(xiàn)在給我這樣的評價與稱贊，是我沒有想到的，像是全國的孝敬模范，全國文明好人等等，都是全國性的，還有感動河北新聞人物等等，我現(xiàn)在就是想我只要能干，我會一直干下去的。

　　主持人：德國哲學(xué)家康德曾說：世界上唯有兩樣?xùn)|西讓我們深深感動：一是我們頭頂燦爛的星空，一是我們內(nèi)心深處的道德。您的善行多次獲得榮譽，對此您有什么感想？

　　周汝珍：我就覺得像是一個榜樣一樣，我雖然干這點小事，但領(lǐng)導(dǎo)們特別重視我，我就想著跟全社會的有兒有女的人們呼吁一下：一定要孝敬自己的父母。咱們國家是一個和諧的大家庭，大伙都和諧一點，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商量，還有我們這些步入晚年的老人們也多為社會做一些貢獻，為社會出一點自己的力量，希望大伙二也都多幫助幫助那些困難的孩子們。

　　主持人：善心是一切善行的發(fā)端，讓我們來祝愿樂善好施的周汝珍院長好人一生平安。本期訪談就到這里，再見。

（責任編輯：楊曉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