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永前和支隊年輕人談心。格日勒朝克圖/攝 

　　1989年3月，18歲的蒙古族青年趙永前穿上了綠軍裝。那時他還只會寫蒙古文、說蒙古語。為了學好漢語，趙永前有一段時間每天只睡5個鐘頭，把報紙上的字一個個抄下來，查字典學習。

　　1993年，趙永前到內(nèi)蒙古自治區(qū)興安盟下轄的勿布林邊防派出所工作。在一次走訪中，他看到家住索倫鎮(zhèn)的林場職工陳來柱家庭困難，第二天就送來200元錢。

　　此后的20多年間，小到一袋米、一口鍋，大到陳來柱的醫(yī)保繳費，趙永前對陳來柱家的幫助始終沒斷過。

　　“一次他來給我送錢，我讓他坐炕上，一脫鞋才發(fā)現(xiàn)，他襪子還是破的?！闭f起當年的往事，陳來柱說，“我以前以為他家里有錢，后來才知道他也是普通家庭。”

　　2018年，得知趙永前還在上中學的女兒身患絕癥，趙永前的家庭經(jīng)濟緊張后，陳來柱多方籌措了些錢，請求趙永前一定要收下。

　　“別看老趙有一顆柔軟的心，但工作作風很硬。”與趙永前共事過6年的“老搭檔”、原勿布林邊防派出所所長扎木蘇回憶：他任所長期間，趙永前是指導員。一次，兩人臨時接到一起綁架案報警，歹徒躲進一個廢棄土房中叫囂，“誰敢進來就打死誰！”

　　在追捕歹徒過程中，兩人與上級失去聯(lián)系，不能輕易開槍。與歹徒僵持了一夜后，趙永前擔心人質受到傷害，就對扎木蘇說：“老哥，他如果敢襲擊我，你就可以名正言順開槍了！”

　　說完，趙永前便沖了進去，最終將歹徒拿下，確保了人質安全。

　　憑著過硬的成績，趙永前所在的勿布林邊防派出所屢受表彰，成為全區(qū)先進派出所。

　　2013年，趙永前告別工作了22年的興安盟，被調到離家1000多公里的錫林郭勒盟邊防支隊當政委，從此和家人兩地分居。

　　第二年，他的女兒被診斷患有惡性淋巴脈管肉瘤，這種病治愈率很低。

　　隨后，妻子在北京陪床，4歲的小兒子讓老家已70多歲的父母照看。

　　趙永前一邊工作，一邊抽空去北京幫女兒尋醫(yī)問藥。在女兒患病后短短兩個月內(nèi)，他的頭發(fā)變白了。

　　4年多的艱苦治療沒有帶來好運。2018年元旦，趙永前的女兒高燒不退陷入昏迷。正在下鄉(xiāng)途中的趙永前，連夜請假往醫(yī)院趕。女兒高燒退后，大夫建議盡快截肢，以防癌細胞擴散。

　　2018年春節(jié)后，趙永前去北京的醫(yī)院聯(lián)系女兒截肢手術的事。他向女兒承諾兩件事：一是打算退役回歸家庭，彌補這些年沒有陪伴她的遺憾；二是帶她去海南三亞看海，去祖國最溫暖的地方看看。

　　2018年3月，《深化黨和國家機構改革方案》通過，公安邊防部隊即將集體退出現(xiàn)役。錫林郭勒盟邊境管理區(qū)點多、線長、面廣。改革之年，確保邊境轄區(qū)安全穩(wěn)定的重任壓在了趙永前的肩上。

　　一個月后，支隊改革啟動。

　　自己該何去何從？趙永前連續(xù)幾宿睡不著覺。家里就他一個男人，支隊也只有他一個主官，既是小家頂梁柱，更是大家的主心骨。

　　“組織把這么多官兵托付給我，如果只考慮自己，我良心上過不去啊?！弊罱K，趙永前在女兒的淚水中，堅定了決心。

　　為了解官兵思想，解決基層困難，趙永前提議支隊開通黨委直通車，黨委成員扎到基層一線，開展全員談心、談話。

　　“他愛下鄉(xiāng)，大部分時候就帶一個司機，去了面對面談，談完就返回，一般不在派出所過夜?！鳖~吉淖爾邊防派出所原所長呼日勒巴特爾說，“他每次來都不用加菜，添兩副碗筷，吃完就跟你嘮?！?/p>

　　呼日勒巴特爾在基層工作20多年，踏實肯干，把一個后進邊防派出所帶成了連續(xù)5年受上級表彰的先進所。2017年，因為超齡原因，他未能參加干部晉職培訓，情緒十分激動。

　　趙永前下鄉(xiāng)時，專門到派出所和呼日勒巴特爾談心。

　　“當時辦公室外面遠遠地就能聽到我發(fā)泄不滿的話，聲音特別大。政委沒有生氣，耐心聽我說話，表示理解，還幫我重新規(guī)劃以后的路?！?/p>

　　談話中，呼日勒巴特爾慢慢理解了工作上的一些安排，想法發(fā)生了轉變。他當場給政委打包票，一定不會讓支隊失望！

　　2018年，呼日勒巴特爾帶領官兵查獲9起盜竊案件，還偵破了一起影響較大的盜竊和走私槍支連環(huán)案。

　　“我們要按照上級要求，以慈母心、嚴父愛、婆婆嘴做好思想工作?！睉{借扎實細致的工作，支隊化解了大量歷史遺留問題，在改革期間凝聚了士氣，確保了邊境轄區(qū)安全穩(wěn)定。

　　2018年，這個支隊連續(xù)偵破多起毒品案件。支隊還破獲了一起盜竊案，從盜竊案又牽扯出一起槍案，追蹤槍案線索時，又發(fā)現(xiàn)一個常年跨境走私槍支的跨國犯罪團伙，該案后被公安部掛牌督辦，成為錫林郭勒盟建國以來破獲的最大一起跨國走私槍支案。

　　女兒重病治療這幾年，趙永前從不給領導和同事“透露”病情，一是想保護孩子隱私，二是不想給大家“添麻煩”。盡管上級明確，對他的請假申請一律批準，但他不到緊要時候，從不主動提出請假。

　　“首長，我實在不好意思再請假了，可孩子情況特殊。死也好，生也好，我咋也得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敝两癖Ａ粼趦?nèi)蒙古出入境邊防檢查總站領導手機上的這條請假短信，是他在女兒昏迷后才發(fā)出的。

　　一次，趙永前趕到醫(yī)院后，女兒正在做化療，一看趙永前進來了，死死抓住他的手，“爸爸，我可能治不好了?！闭f完就開始哭。

　　在女兒面前如山一樣堅強的趙永前強忍淚水，“治不好，爸爸也要給你治！”

　　2018年8月，女兒化療期間，治療方案“一日一調”，當時正是改革最關鍵時期。盡管上級領導反復叮囑趙永前“就待在北京”，但他堅持每周兩次往返于醫(yī)院和單位之間。

　　錫林浩特市到北京不通火車，機票得600多元，他為了省錢常擠小客車。

　　改革期間，許多戰(zhàn)士準備參加招警考試。為了讓戰(zhàn)士們安心考試，趙永前讓支隊干部輪流站崗做飯，并讓干部中的“學霸”幫助戰(zhàn)士輔導功課。

　　張國星參加完招警考試后信心滿滿，結果以一分之差落榜，趙永前第一時間找他談心，“國星這孩子性格要強，我怕他想不開?！?/p>

　　后來，張國星順利報考新疆移民管理機構。

　　“永前是一名對群眾極力幫助、對上級極端負責、對下屬極其盡心的優(yōu)秀少數(shù)民族干部?！眱?nèi)蒙古出入境邊檢總站負責人胡小明說。

　　2019年起，趙永前承擔起國家第一代移民官的神圣職責。他多次前往駐地黨委政府職能部門匯報、走訪，推動將“雪亮工程”納入邊境防控體系建設，并在通往邊境一線的主要通道安裝攝像探頭，初步實現(xiàn)邊境轄區(qū)主要通道卡口整體覆蓋。

　　2019年春節(jié)，趙永前女兒被接到錫林浩特，在家接受靶向藥物治療，因副作用過大，趙永前和妻子需要24小時為女兒按摩緩解疼痛。

　　原支隊邊境管理科科長錫林說，下鄉(xiāng)檢查工作時，趙政委白天開展工作，晚上回到住處，就在網(wǎng)上搜索了解有哪些進口特效藥，還把女兒的癥狀發(fā)在貼吧里，等待網(wǎng)友回復。政委有時發(fā)完一個帖子，天都快亮了。

　　2019年2月21日下午，中國青年報記者在醫(yī)院里見到了趙永前的女兒。她生病前近120斤，如今只有不到80斤。

　　2月23日13時41分，記者收到了國家移民管理局一位干部的微信留言：“2月23日，趙永前政委女兒在北京××醫(yī)院醫(yī)治無效病危，于今早乘救護車返回興安盟烏蘭浩特市家中，剛剛在途中病逝?！?/p>

　　趙永前曾答應女兒，帶她到祖國的最南端去看海的承諾，永遠也不可能實現(xiàn)了……

中國青年報·中青在線記者 何春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