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野將士后代及駐地百姓為四野118師解放海南島時犧牲烈士合墓紀實

3月31日，多名四野將士后代從東北趕到角尾祭拜無名烈士。圖片由張寶賢提供

清明節(jié)前夕，在廣東省徐聞縣角尾鄉(xiāng)燈樓角，高大的渡海作戰(zhàn)紀念碑旁，一座面向大海、四周綠蔭圍繞的新墳塋前，380多名四野將士后代，從東北趕到這里祭拜，他們鞠躬、獻花、灑酒，有的人撫摸著無名烈士紀念碑，眼角濕潤了。

人群中，一位滿頭銀發(fā)、身體有些佝僂的老人格外引人注目，這位63歲的老人是四野后代，名叫張寶賢，是廣東粵能風電有限公司原董事長，他們祭拜的這座碩大的新墳塋，里面埋葬的是67年前解放海南島時，四野118師犧牲的7位無名烈士。

“這7位無名烈士原本散落地埋在附近的潮間帶和雜樹林里，是去年張寶賢和部分四野后代以及角尾鄉(xiāng)百姓，將烈士們合墓葬在一起的?！苯俏侧l(xiāng)黨委書記柯俊介紹說，而后他們又在這附近建了紀念亭，并根據(jù)出土烈士遺物創(chuàng)作，以鑄銅浮雕形式正在建紀念雕塑，重現(xiàn)7位烈士形象。

據(jù)介紹，今年清明節(jié)前后，先后有學校學生、企業(yè)單位和政府機關(guān)工作人員以及四野后代千余人前來掃墓祭拜。

緣起

談起為烈士移靈合墓還得從5年前說起。2012年9月，張寶賢所在的公司在角尾鄉(xiāng)成立分公司。一天，他到?jīng)_溝村考察安裝風力發(fā)電機組時，在海邊沙丘小樹林中發(fā)現(xiàn)了兩座無名烈士墓，墓碑的右側(cè)寫著“1950年解放海南島渡海戰(zhàn)役”，左側(cè)落款為“中共角尾鄉(xiāng)黨委1957年4月5日”，墓碑已嚴重蝕損，小的字已不清晰。

這兩位烈士為何會埋在這里？后來，張寶賢了解得知，角尾鄉(xiāng)的燈樓角是解放海南渡海作戰(zhàn)的啟渡點。當年，原四野118師集結(jié)于角尾，做渡海作戰(zhàn)準備。其間征召船工，征用漁船、物資。1950年3月5日，118師參謀長茍在松率800壯士從角尾鄉(xiāng)燈樓角首渡出發(fā)，成為第一批登上海南島的部隊。

1950年5月1日海南全境解放。其間，個別犧牲的烈士遺體被海浪沖回角尾海岸，當?shù)厝罕妼⑵浜喴茁裨嵊诎哆叀Ｓ械臓奚诖?，也被隨船運回角尾就地安葬。

據(jù)當?shù)匾幻洗鬆斨v，這些烈士墓前原本都有簡易木制碑牌，1957年清明前夕，角尾鄉(xiāng)政府打制了一批石碑，但畢竟過去了7年，之前的木碑多數(shù)都損毀難以確認，僅對木制碑牌還在的烈士墓進行了替換。

在隨后的日子，張寶賢只要出差到這里，都會去祭拜這兩位無名烈士。2016年5月，退休后的張寶賢隨同四野后代、原廣州市公安局經(jīng)偵大隊警察陳軍去祭拜兩位烈士時，發(fā)現(xiàn)近年來受風暴海浪侵襲，烈士墓已直接暴露在潮間帶上。

“這兩座墓應(yīng)盡早遷移，否則再有大風暴潮來襲，后果將會很嚴重！”兩人商量后向角尾鄉(xiāng)方面提出建烈士墓事宜。

同年6月中旬的一天，張寶賢聽說該鄉(xiāng)村民大會已通過劃地建墓提案后，立即收拾行李趕往角尾。在那里見到了角尾鄉(xiāng)民政辦主任梁懷國。

梁主任告訴他說：“仕寮村還有3座烈士墓。聽老人說，這樣的烈士墓在這附近還有不少呢?！睆垖氋t和梁懷國一起趕到仕寮村，他們在現(xiàn)場看到，其中一座墓被一棵倒下的海麻死死壓著，另一座墓的墳頭上長著一人多高的荒草荊棘。第三座墓旁一大堆陳年柴火堆積在那里，周圍遍布雜草荊棘。

張寶賢的心里很不是滋味，他決定把這3位烈士與沖溝村兩位烈士一道遷往新址，讓烈士們有個安穩(wěn)的“家”。

搬家

2016年6月16日一早，張寶賢帶上4個風電分公司職工去了沖溝村。向烈士們請了安，接下來他們輪番鎬刨手扒，把兩塊老墓碑挖了出來，搬上車運到新墓地。這次要遷的5座烈士墓都有碑，已陪伴烈士近60個年頭，張寶賢覺得，要將碑以城垛狀鑲嵌在新墓周圍墻上，寓意烈士以血肉之軀再筑中華民族新長城。

送完這兩塊墓碑，他們又去了仕寮村。在第一座墓里，發(fā)現(xiàn)了遺骸遺物，有體溫計、鋼筆、藥瓶等。

“在第二座墓里，挖出子彈袋以及上百發(fā)子彈，還有刺刀和手榴彈數(shù)枚?！憋L電公司職工李想回憶起當時的情景感慨萬千，印象最深的是還有一桿約七寸長、小手指粗的北方旱煙桿。以后每次想起它，腦海里便會浮現(xiàn)出一位一身戎裝、叉腰挺立，手上拿著煙桿的北方勇士形象。

第三座墓打開，里面找到一雙纖小的鞋底和幾粒帶有色彩的紐扣，判斷應(yīng)是位女兵。地的主人說，這座墓的旁邊原本還有一位烈士，但具體位置難以確定，只好暫時放棄了。

5位烈士遺骨遺物清理完畢，分別裝進5個陶瓷缸，放入發(fā)掘時間、地點、遺物清單以備后查。隨后，他們將5位烈士靈缸放入墓中，并專門運來3車上好的海南沙覆蓋。此時鞭炮響起，敬煙灑酒，烈士們終于可以有尊嚴地安息了。

立碑

移靈合墓的工作完成后，張寶賢隨即著手忙乎為烈士制作新墓碑的事。

新墓碑制作完成后，總高1.9米，其中主碑高1.5米，基座高0.4米，厚23厘米，碑石及基座全部為90度直角，與圓形墓冢共同構(gòu)成方圓圖形，寓意烈士為天地間的英雄，直角也表現(xiàn)了烈士有棱有角的鮮明性格。

2016年10月17日下午，碑石運抵角尾。次日，臺風“莎莉嘉”來襲，安裝工作只得暫停。兩天后，臺風剛過張寶賢便組織安裝，他的幾位同學聽說后，不辭路途遙遠、舟車勞頓，從廣州趕到角尾參加活動，自發(fā)組織捐款近萬元。

舉行落成儀式時，一名當年參加渡海作戰(zhàn)犧牲的船工的孫女鄧煥燕趕到現(xiàn)場告訴張寶賢，南嶺村和南網(wǎng)50萬伏過海電纜站前還各有一座烈士墓。

經(jīng)過現(xiàn)場核實確認，張寶賢決定將這兩座墓與仕寮村未挖掘的那座無碑烈士墓也遷到一起。10月26日，第二批遷移散落無名烈士墓工作開始。一早，他們約上專業(yè)掘墓人趕去仕寮村，這座烈士墓由于沒有墓碑，準確位置一時難以確定。

掘墓人在地的主人引導下，一再擴大挖掘面積，最終找到了這座烈士墓。烈士遺骸腐損嚴重，遺物有帆布子彈袋一條，子彈170余發(fā)，報紙殘片5張，千元舊幣12張，還有完整的印有英文說明的磺胺藥紙袋及牙刷、皮帶扣等。

裝好遺骸遺物又轉(zhuǎn)移至南嶺村。南嶺村的這座墓有墳冢無墓碑，地的主人、84歲的陳秀業(yè)老人描述了當年烈士掩埋的方向及衣著。但挖掘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找到。見此情況，只好暫時放棄。

南網(wǎng)50萬伏過海電纜站這座墓，位于距海邊約30米一座荊棘叢生的沙丘上。墓碑是一塊7厘米厚的水泥板，上面寫著“萬古千秋英雄紀念碑”9個大字。地的主人鄧勝孔老人說，這塊碑是2006年建設(shè)南網(wǎng)過海站時，一名湖北籍看守工地的工人制作的，以前的碑沒了。

他們將這座墓打開后發(fā)現(xiàn)了烈士的遺骨，但未發(fā)現(xiàn)有遺物。清理完成后，分別將兩位烈士的遺骨遺物清點裝罐。至此，第二批遷移散落無名烈士墓工作結(jié)束。

祭奠

2016年12月的一天早上，陸軍某部一位領(lǐng)導的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他掏出手機一看是位老戰(zhàn)友轉(zhuǎn)來的一條微信，仔細閱讀發(fā)現(xiàn)，是部分四野后代及當?shù)匕傩諡樵摬筷牣斈甓珊Ｗ鲬?zhàn)犧牲的烈士移靈合墓的新聞：“真沒想到，我們的前輩在那里會受到如此愛戴與尊崇！”

當天，這位領(lǐng)導便把這件事和其他常委說了，隨后專門派副參謀長和政治部副主任等一行6人，從數(shù)千公里的北疆駐地，乘飛機、轉(zhuǎn)汽車趕到角尾。當?shù)乩习傩找约安糠炙囊昂蟠?，聽說當年渡海作戰(zhàn)的先鋒部隊來人了，從四面八方趕到現(xiàn)場，一同為烈士舉行了隆重的祭奠儀式。

“這么老遠的路程，真沒想到你們會趕來?！币姷搅沂康睦喜筷犓蛠礤\旗，張寶賢有些不好意思地說，“我的父親最早在東北民主聯(lián)軍第4縱隊服役，后來改編為第41集團軍，最后在原廣州軍區(qū)離休的，我是四野的后代，只是為老前輩們做了點微不足道的小事。”

祭奠儀式過后，該部隊工作組與部分四野后代及角尾鄉(xiāng)領(lǐng)導、當?shù)匕傩者M行了座談?！拔覀円呀?jīng)著手設(shè)計在這里建個紀念亭，在烈士園區(qū)四周種滿鮮花，并根據(jù)出土的烈士遺物再創(chuàng)作，以鑄銅浮雕建起紀念雕塑，重現(xiàn)7位烈士形象。”會上，四野后代步剛講述了下一步的想法，這幾項大概需要50多萬元。

“當?shù)夭簧倮习傩找泊饝?yīng)贊助，因為當年渡海作戰(zhàn)那段歷史已經(jīng)成為角尾百姓揮之不去的記憶?！苯舆^步剛的話茬，烈士后代鄧煥燕眼圈紅了，“從小到大奶奶經(jīng)常會給我講爺爺和解放軍打海南島的故事，爺爺鄧連灼是漁民，當時劃著木帆船運送解放軍渡海，船到岸了，他也犧牲了，才30多歲，遺體都沒運回來，奶奶守寡終生。聽說和爺爺一起犧牲的船工還有20多人！”

“當年，我們的父輩能夠打下海南島，離不開這里漁民的支持?！弊剷r，當年帶兵首批登上海南島原四野118師參謀長茍在松的女兒茍曉秋哽咽著說，“真沒想到，這么多年過去了，這里的百姓還沒有忘記我們犧牲的烈士，又出力出錢建起了18米高的渡海作戰(zhàn)紀念碑，這是一件功在當代、利在千秋的好事，真的讓人很感動。”

角尾鄉(xiāng)一名兩鬢斑白的老大娘激動地說，當年解放軍拼著命、流著血，解放了海南島，這些犧牲的烈士沒有過上一天好日子，無論到啥時候，咱都不能忘了他們。

“如今，角尾不僅建立了渡海作戰(zhàn)紀念碑，又移來烈士英靈，而且建起了紀念亭和烈士雕塑，可以說是個有模有樣的烈士陵園了?！苯俏侧l(xiāng)黨委書記柯俊說，今后每年的清明、春節(jié)、解放海南島勝利紀念日等重大節(jié)日，他們都會組織政府機關(guān)、企業(yè)單位的工作人員和中小學生來這里祭奠，要把當年這里發(fā)生的故事，講給他們聽，讓后人永遠不要忘記。

仲崇嶺 郭克 鑫文并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