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一山村13年前引入獼猴，搞旅游失敗后放養(yǎng)；數百只猴子常搶食，攻擊人；林業(yè)部門稱其未獲授權

村支書何有亮。

經過13年的繁殖，四川先鋒村猴子數量一度超過600只。本版圖片均為受訪者供圖

　　新京報訊 一只猴子蹲在房頂上朝你“揮手”，另一只站在院子里四處晃悠，而在不遠處，更多的猴子在農田里掰下玉米，然后大口咀嚼。走進四川省攀枝花市仁和區(qū)太平鄉(xiāng)先鋒村，仿佛誤入“花果山”。

　　13年前，為了開發(fā)旅游，村支書何有亮與村民從大山深處引入73只獼猴，經過繁殖，發(fā)展到了600多只。而開發(fā)項目擱淺后，這些猴子卻成了請不走的“大圣爺”。這個總人口不足三百人，高度依賴農業(yè)的山村，正面臨著“猴比人多”的尷尬處境。

　　深山里“請下”73只獼猴

　　四川省攀枝花市仁和區(qū)太平鄉(xiāng)先鋒村，坐落在川滇交界處，平均海拔超過兩千米。2001年，32歲的何有亮當選村支書時，面對的是一個多民族雜居、人均年收入不足千元的破敗山村。要想走出這種困境，應該怎么辦？何有亮將目光投向了大山，以及大山深處的動植物資源。

　　環(huán)繞先鋒村的深山里，有不少野生動物，其中尤以獼猴為最。在何有亮的規(guī)劃中，將深山里的獼猴引進村里來，引入社會資本后，開發(fā)觀光性質的“獼猴山莊”及其配套設施，進而擺脫對傳統(tǒng)種植業(yè)的高度依賴，完成向“旅游經濟”的轉型。

　　按照何有亮的說法，這些獼猴在深山聚居了幾百年，讓它們下山，并不容易。通過沿著下山路線布置食物，何有亮和村民一步步“引誘”獼猴下山。四十多天后，2003年10月18日，73只獼猴最終被“請下山”。

　　面臨擱淺的“獼猴山莊”

　　何有亮告訴新京報記者，有了這群獼猴作為“本錢”，自己開發(fā)旅游的底氣也足了。2003年，在鄉(xiāng)政府的牽線下，原本在當地開煤窯的周正貴成為了“金主”。一番接觸后，周正貴投資成立了“攀枝花寶鼎生態(tài)旅游有限責任公司”，全權負責“獼猴山莊”的運營。

　　“獼猴山莊”并沒有想象中的成功。何有亮向新京報記者表示，山莊的門票每張25元，年接待游客不到三萬人，營業(yè)收入只有數十萬元，甚至不夠支付員工工資。而山莊得以繼續(xù)運營，也是因為周正貴一直在補貼。

　　2014年，周正貴病逝，開發(fā)商寶鼎公司隨之陷入混亂。景區(qū)客流日益蕭條，旅游收入銳減，甚至出現(xiàn)了拖欠工資的現(xiàn)象。

　　在這種情況下，寶鼎公司員工數從巔峰期的數十人，縮減到現(xiàn)在的五人。與之相對應的，“獼猴山莊”項目也面臨擱淺。

　　山村里“猴比人多”

　　由于定時投喂，加之沒有天敵，引入先鋒村的73只獼猴迅速繁殖。到2014年，已經超過了600只。

　　伴隨著寶鼎公司的蕭條，這些獼猴幾乎進入“放養(yǎng)”狀態(tài)。沒人管的猴子成群結隊在村內閑逛，動輒搶食村民食物，不時還有攻擊人的現(xiàn)象。而習慣了山下生活的獼猴，卻再也不愿意回到山上。

　　2015年，當時的寶鼎公司和村里共同向當地林業(yè)部門求助。由于當地獼猴數量確實超過臨界值，四川省林業(yè)廳遂下達了300只活捕指標。“活捕”的獼猴，被送往臨近地區(qū)。

　　盡管如此，先鋒村里依然留下了三百多只獼猴。村莊內不足三百的村民，面對著數量占優(yōu)的猴群，一時不知所措。

　　對話

　　“猴山虧本村民牢騷但我沒有覺得失敗”

　　何有亮的微信朋友圈里，除了山村小景，就是“猴山猴?！薄Ｗ鳛椤耙锵律健钡陌l(fā)起者和主要執(zhí)行者，如今的他也遭到了部分村民的非議。他告訴新京報記者，希望未來能夠有新的社會資本進來，繼續(xù)盤活村里的旅游資源。

　　“猴子生活慣了，送也送不走”

　　新京報：村里現(xiàn)在是個什么狀況？

　　何有亮：猴子比人多。獼猴性格還是比較兇的，經常搶村民的食物，還會抓傷人。這些猴子在村里生活慣了，送也送不走，現(xiàn)在都不知道怎么辦。

　　新京報：村民有怨言嗎？

　　何有亮：一些村民還是有牢騷的，對我有怨言，也正常。對這些猴子，我認為大部分村民其實還是相處出了感情的。

　　新京報：當初為什么走開發(fā)旅游這條路？

　　何有亮：其實最早，我們是想引進社會資本，改善一下村里的交通環(huán)境。以前進村沒有路，村民收入又低，所以想到用開發(fā)旅游的方式，一方面可以增加收入，另一方面也能把配套設施建好。

　　新京報：先鋒村和寶鼎公司的合作模式是什么樣的？

　　何有亮：寶鼎公司出錢，搞配套建設，村里出地，出人手。獼猴山莊的經營全部都是寶鼎公司在做，村里不插手，賺錢賠錢都跟我們沒有關系。

　　“獼猴山莊曾解決不少村民就業(yè)”

　　新京報：獼猴山莊的經營狀況怎么樣？

　　何有亮：一直不太好，周正貴去世前，還能用煤窯的錢補貼一下，他去世后，就真的不行了。只靠猴山吸引游客，免不了要虧本。

　　新京報：這個旅游項目為什么會面臨擱淺？

　　何有亮：我看，一個是宣傳力度跟不上，吸引不到游客。還有一個就是，我們的硬件確實也不好，除了猴山就沒什么拿得出手的東西了。也不是不想開發(fā)新的項目，實在是資金周轉不開，所以就這么走一天算一天。

　　新京報：這些失業(yè)的村民怎么辦？

　　何有亮：年輕的，還有力氣的，就出去打工。老弱病殘，只能留下來接著種地了。

　　新京報：你覺得這算是失敗了嗎？

　　何有亮：我不覺得失敗了。引入寶鼎公司后，村里的路確實是修好了。另外，至少這十幾年間，獼猴山莊解決了不少村民的就業(yè)，還有一些村民靠著賣烤玉米這些，也賺了錢。我覺得，還是有成果的。

　　追訪

　　林業(yè)部門 山莊涉嫌違規(guī)但一直未追究

　　新京報記者了解到，獼猴屬于國家二級保護動物，而先鋒村用于開發(fā)旅游的獼猴，又全部是來自深山的野生獼猴?！吨腥A人民共和國野生動物保護法》第22條規(guī)定，“因科學研究、馴養(yǎng)繁殖、展覽等特殊情況，需要出售、收購、利用國家一級保護野生動物或者其產品的，必須經國務院野生動物行政主管部門或者其授權的單位批準?！?/span>

　　攀枝花市仁和區(qū)林業(yè)局野生動物保護股一名工作人員告訴新京報記者，馴養(yǎng)、繁殖獼猴這類受國家保護的野生動物，需要向林業(yè)部門依法申請辦理“野生動物馴養(yǎng)繁殖許可證”，而先鋒村這十幾年間，從未向林業(yè)部門申領過此證件，涉嫌違規(guī)。

　　不過，這名工作人員也表示，考慮到先鋒村經濟條件較差，村里借開發(fā)旅游改善村民生活，出發(fā)點是好的，因此林業(yè)部門一直沒有追究。

　　先鋒村如何走出“猴滿為患”困境？這名工作人員介紹，有關部門正在研究建立“野生動物保護基金”，由四川省、攀枝花市和仁和區(qū)出資，村民每人每年只需繳納10元，當個人財產受到野生動物損害時，便能從基金獲補償。

　　本版采寫/新京報記者 王煜